第七十八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没粮却要兵戈。故此我祖父使四叔与我爹扮作大头领与二头领，领着人奔袭到千里以外去当山贼，劫夺富户与过往客商，以取军饷。劫夺完了以后，那批拖欠好久的军饷便一笔取消、永不再提了。”

秦可卿道：“柳二爷之丰度与情意，我内心极清楚。只是……二爷也晓得我畴前乃是那般过来的。”她悄悄摇了点头，“刚到庵堂那会子，我只一心等死。龚先生给了我一条活路。而男人……我有些不敢再信。贾蓉当年也曾对我好过，只是当真赶上事儿了，他半分用处没有。店主与龚先生好歹是我衣食父母，我得靠着他们养家糊口。现在这世上，赢利不轻易的，女子赢利更不轻易。若真的唯我一人还罢了，反正庵堂以内也可活命。偏我家里另有老父幼弟……”一面说着，早已垂下泪来，恰如世人常说的那般，梨花带雨。

秦可卿道：“这个不是伸谢，是报歉。”

柳湘莲本觉得她恐是轻视本身的交谊、重看龚三亦拯救之恩才会踌躇，不想竟是这个启事，又怔了。半日，他俄然胆量一大、热血灌顶，上前抓起秦可卿的手：“你该当晓得，我是情愿养你一家的。”

柳湘莲听罢大赞：“好小子！”过了半日，他明白过来秦可卿只怕是晓得“占山为王”一事的，不由心头乱跳，气味有几分不宁，抬目深深的望着她，“你呢？你做何想？”

柳湘莲忙问：“江南甄家如何是等死的人家？圣眷正浓不是？”

却听秦可卿道：“龚先生乃因今儿算计了你，特请我来替他道歉。”

柳湘莲暗抽了一口冷气，瞪着眼盯着贾琮。

“琮儿曾说，女子也有很多生来便是九天之雕的，乃因孵在笼子养在笼子，不晓得本身有翅膀罢了。我非九天之雕，不过是檐下之雀尔，然也终是伸展开双翅飞了这两年。再想让我回到笼子里头，哪怕是个金雕玉饰、天下最华贵的笼子，哪怕挂在金銮殿上，我也不肯出来了。宁肯栖于风吹雨落的小草窠，总有艳阳高照之日，我能飞上两圈儿、看看天上地下。故此，柳二爷，我虽女流，也想依着本身的本领，堂堂正正立于六合之间。若二爷想娶回一房足不出户、攀着家门等你的媳妇儿，秦氏，绝非良伴。若想有小我同舟共济并肩而行，哪怕各处波折豺狼，我愿自荐。”

贾琮闻言含笑，接着说：“朝廷国库，说是富有四海，实在从皇子王爷、公侯爵爷到各级大小官吏乃至宫里的寺人，没有人不伸手的。故此贤人实在也很穷很不幸；更不幸的是天下人都觉得他很有钱、本身盗取一点子无伤风雅。”

她悄悄一笑，笑的柳湘莲好悬没花了眼。

因摆脱了柳湘莲的手，向他深施一礼，回身而去。

柳湘莲不由也笑了。

秦可卿道：“替龚先生报歉。”

贾琮哼道：“我家侄儿那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敢强抢民女，的确没法无天么！他老子不好生教诲，我这当叔叔的既然赶上了，天然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瞧着他走向歧途的。莫非他老子不当来谢我？”

柳湘莲闻言低头暗笑。

话说柳湘莲听闻本身被龚三亦看中保举为山大王，非常惊奇，眉头一皱，思忖着该如何推委。

待他缓过来了，贾琮又说：“我们选的盗窟不远，快马两日足矣。阵势险要，易守难攻。龚先生早已令人探了然山势，这会子约莫要畴昔盖屋子、修巷子了。在那边的小日子么，开初定是艰巨的，万事开首难么。待各色铺陈都齐备了，便该当能过的不错。还预备在山下开小旅店小饭店子、并去附近大些的城镇开铺子。山大王偶尔能够变成小老板到贩子去逛逛。部下的人嘛，都是不错的，熟行。来日仍然能够打着罗宾汉的灯号，只是画的画儿不成与本来一样――特别那根羽毛，我本来画的是鸵鸟毛，现在必须画成鸡毛――给官府形成一种‘仿罗宾汉’的错觉。想给侠盗另取个名字也行。酬谢嘛，天然好办了。原是无本的买卖，黑吃黑最为便宜，干力量活的兄弟们辛苦了多分点子也是该当的。大王嘛，既然他是大王，捡最好的抽头天然没人会说甚么。”

“客户嘛，天然以豪奴为主，不易引得官府重视。偶尔路过江南甄家那样无能等死人家的大库房，也能够趁便搂草打兔子。”

贾琮笑道：“我夙来如此。”他乃望着柳湘莲道，“不如柳二哥先莫急着答复，多想几日？”

柳湘莲愣了：“荣国公？将令？”

贾琮笑道：“龚先生干这个最在行了，能者多劳，交给他很安妥。”

柳湘莲顿觉内心凉了半截。

“当然不是必须长年都呆在山上，回京送货啊开会啊也是常有的。至于你跟家里人说你是做买卖去了还是走镖去了，都随便你。以是你看此事的好处呢，约莫有这么几条。其一便是来钱来的快，还能够光亮正大的取些常日有钱也不易得之物，来日传给子孙很有面子；其二呢，统领些人将盗窟从无做到有，也是一种熬炼，练出本领来老是你本身的；其三能够到处逛逛，长些见地；其四，赶上日子艰巨的百姓布施些子，算是积善性善了。对了，抱打不平的时候能够不消顾忌被人抨击，反恰是山大王不是？”

柳湘莲又惊得张大了嘴，才要问，贾琮直抢在他前头说：“对了，旧年甄家已经被我们干过一票的，放心，他们仍然是只肥羊，另有的宰。现在我们最大的缺点便是妙手太少。盗窟当中，头一件事儿乃是将豪杰们的本领练出来。这个我们已有了些体例，柳二哥如有兴趣，我们再细谈。来日真的有了本领，那些等死的人家都能够去漫步几圈儿。我们捞些子，给贤人留些子。你若欢畅，连宁国府的库房一道宰了都行。反正落在贾珍贾蓉手上也不过是败家败掉的，怕是留不到贤人抄家。我们取了还能偶尔修修路桥、救救哀鸿，算是替我贾家祖上积善了。”

柳湘莲那里听过这些？见他说的平平平淡，显见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竟如个泥雕的菩萨普通愣了半日。

柳湘莲嘲笑一声：“多谢他，多谢那位羽士。”

秦可卿道：“此事，我本来也是不晓得的。然龚先生若与我商讨，我却不知会不会承诺替他演这出戏。”遂将龚三亦之谋算款款说了一遍。

贾琮仰起下巴洋洋对劲：“可不是么！哎呀珍哥儿蓉哥儿如果当真来吵我，我必头疼；我一头疼就去闹四叔，非立马搬了他们家大库房不成。”遂笑嘻嘻向柳湘莲作了个揖，告别走了。

贾琮思忖了半晌，道：“你也晓得，承平镖局的人多数是我爹畴前的亲兵及其家中后辈，我们天然不是平白无端的想造反。占山为王之事因便在于，暮年他们一道兵戈的时候，接了我祖父的将令，当过山贼。”

秦可卿未曾摆脱，只点头道：“我要本身养本身一家。我曾靠过一个男人，人物儿家世儿家私样样都好，世人都说我修了三辈子才得了那般福分。他终究乃是五百两银子打发了我。柳二爷，你莫怪，不是我不晓得交谊。小女只是不肯意再靠着旁人了。”

秦可卿向他行了个礼，柳湘莲摆手道：“不是已经谢过好些回了么。”

“兵士们兵戈是要赋税的。没钱谁玩命？没有粮食填饱肚子，打起来难道输定了？兵戈输了是要死人、丢国土的。军资多么要紧，偏暮年我祖父兵戈的时候，朝廷经常供应不上军饷乃至军粮，只腆着面皮硬生生拖着。”

柳湘莲大惊，怒道：“岂有此理！枉我一心敬慕信赖与他，竟这般谋我。”

贾琮撇嘴道：“江南甄家与四王八公都在等死呢，唯有我们家聪明，花了八十万俩白银买命。反正老贤人一死，这些都得寻由头抄家――谁让他们那么有钱、贤人又那么穷？”

柳湘莲眉头一动，又啼笑皆非道：“琮儿你……何时变得这般恶棍模样的。”

“我常日听我爹与各位亲兵叔叔们说话，仿佛此事稀松平常，想来也不但是我爹他们干过、旁的将军约莫也干过。那还是老贤人在位的时候。当今圣上比老贤人当年可穷的多。要说现在在外头的那些将军部下没人打劫，我是不信的。”他嘿嘿了两声，“故此，你瞧，占山为王，在平常百姓看来乃是天大的事儿，不到活不下去了都不会干的。可在当过兵的这些人眼里，就是换件衣裳的事儿。天然也有与真山大王分歧之处，他们只劫财不杀人。且他们劫夺富户之前也会密查下，寻些为富不仁、或是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动手，算是替天行道。前儿是贤人的精兵、昨儿是山贼、今儿是贤人的将军、明儿是水匪、后儿就当上公侯了。”

柳湘莲忙问：“琮儿说了甚么话？”

贾琮一面说，一面瞧着柳湘莲。显见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神采有几分松动了。

柳湘莲坐在原处一向发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欲起家，忽见秦可卿袅袅婷婷的在不远处斜倚着柱子，如画上的仙子普通，不由看呆了。过了会子他回过神来，顿时窜起来几步靠畴昔，轻喊：“秦娘子！”

秦可卿仰开端来看着他道：“我天然晓得你们本是云泥之别，贾蓉那里比的了你？莫侮了你本身。只是我本身，不肯意再靠着谁了。哪怕来日钟儿成了材，我也不肯靠他。再者，到了这镖局我才晓得，天高地厚、路远山高。人间竟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这么多去处。畴前那宁国府不过方寸之地尔。”

秦可卿便细细说来。本来她安设好了父亲弟弟便将去寻龚三亦请教如何对于贾蓉，龚三亦战略已成了一半，故未曾讳饰的向她说了。秦可卿还在大惊之时，龚三亦俄然道，听脚步声仿佛是琮儿来了，乃让她暂避屏风以后、转头再说。她遂闻声了贾琮与龚三亦的话。

秦可卿乃又行一礼。“只是，方才琮三爷说了一番话，他觉得有理，方撤销了先前的动机，特使我来向二爷道歉。背面的事儿他天然抹平，还盼二爷大人有大量、莫与他计算。”

柳湘莲神采一动，约莫有几分猜着了。

秦可卿低头低眉道：“方才说了，我虽不知情，龚先生与我有拯救之恩，我一定会拒了他演这出戏。”

柳湘莲瞥了他一眼：“那是你家的侄儿，我不过替你闲操心罢了。”

柳湘莲忙问：“此为何意？”

柳湘莲本想半分内幕不听，撇得远远的；听了这话只得道：“罢了，你且说着。”

贾琮瞧他那模样就晓得了，苦笑道：“我早猜柳二哥想是不肯意的，方才说了，尝尝罢了。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听我说完，可好？”

柳湘莲急了，捏紧了她的手：“我与那贾蓉岂能一样？”

柳湘莲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反正他要告状也是寻你老子，与我何干。”话才说出口，本身忙点头道，“店主肯因了这么点子事儿经验你才怪！”

柳湘莲瞧她的模样，只怕不是他想的那般，遂不言语了，只表示秦可卿直言便是。

柳湘莲觉得是荐他当山大王之事，笑道：“琮儿方才同我说了。龚先生也没甚么好歉的，这不是才筹议么？”俄然他猛的想起，秦可卿一定晓得占山为王之事，会不会有曲解？

贾琮点点头，渐渐的说：“这个天下，说小很小，说大很大。其小者，天下没有密不通风的墙，流言之快如疾风千里，谁家有个不如何得脸的难堪事儿，立时能传遍都城――非论是真是假。其大者，很多在某个圈子里头尽人皆知的事儿，恰好离了这个圈子，外头的人竟半分不晓得。偏那些事儿并非绝密、没人盯着看着，泄漏了也一定能有甚么极大的不当。蹊跷的是，那么多人，硬生生的就是没人会说出去。比方南安王爷是兔儿爷那事儿；另有我们那东府的珍大哥哥因为算命羽士的几句话，硬逼着毫无错误之儿媳削发削发，都是前者。这两件早已传到京外去了。”

柳湘莲已是让他说的松动了很多，遂点头道：“我再想会子。”又说，“只是贾蓉本日吃了大亏，想来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