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
那窗边的男人一身锦服，头戴一顶小毡帽，手执折扇，腰间悬着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显出实足十的风骚模样。
鸨母扭着腰迎上来，陪着笑容很熟稔地拉住我的手，直把我往楼上拉：“沈女人可来了，这王公子等了你好久了。”
我内心稀有了，又是一个用我充门面的附庸风雅之人。
“恰是，恰是。”鸨母忙不迭地连声道，“公子楼上请，沈女人正候着呢。”
我记起本身当年绞尽脑汁也做不出一首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学过，只是畴前不开窍，只会品，不会作。厥后...”
我今后退了退，抱着琵琶挡在身前，柔声道：“王公子想听甚么？宛儿给公枪弹。”
摆布明白日的，谅他不过是想给本身讨个颜面，也没心机郎情妾意，我便也跟着鸨母去了。
我不觉得然，我初入清平居的时候就是讲的清清楚楚的，只卖艺，不挂牌。我虽已经在这江南的烟花柳巷落户，可我脸上另有纳兰家的脸面，身上还带着卢家的荣光。废弛家门的事儿，我是做不来的。
他挑了挑眉，也不再胶葛，只是起家排闼，摇扇而去：“不必急着答复我，我多给你两日时候，再考虑不迟。”
鸨母福了福身，别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合不拢嘴地悄悄退出门去。
“公子想听甚么曲儿？”我调了琴弦，轻拨几下。
天气渐亮，薄雾微消。
我抿唇：“公子谈笑了。公子同宛儿能够说是素昧平生，何必如许委曲本身。”
说来倒也奇特，好好地一个烟花柳巷之地，恰好起了清平居如许高雅的名儿，倒也真是逢迎了那些大族后辈附庸风雅的心机。
我把我全数的爱都给了他，换些才调走，仿佛我更亏些。
他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灿灿的金锭子，搁在桌上，起家拱手道：“顾某本日曲儿也听了，词也谈了，已是心对劲足，不便再叨扰。”
“沈女人有礼了。”顾公子先是见了礼，在凳子上坐下，笑道，“久闻沈女人盛名，本日得见，实在幸运之至。”
我叹了口气，抱起贴身的琵琶，转过屏风去，在案几后坐下，等着那位顾公子上楼来，如果这位公子脱手豪阔，我这一个月便还能有好日子过。
“要见女人一面，可当真是难的很。”他轻摇折扇，微微眯眼瞧了我一会儿，轻笑一声，将折扇“啪”地合上，徐行朝我走来。
幸亏他止在此处，悠然道：“女人，你同贰表情类似。他此次可贵下江南来，本想亲身来拜访，只可惜他身子弱，刚到江南来便卧病在床，鄙人便只能单独前来拜访。”
我正想着，楼下传来鸨母锋利带着忧色的声音：“顾公子如何得空来啦？”
鸨母给他安设了一间很清雅的包间，我仅存的那丝担忧便也没了。
我非常有礼地福身将他送走，抱着琵琶绕开屏风，将那一锭金子搁在手里颠了颠，感觉足以将容若的那些新刊的词多买几首了。
他抽回折扇，笑吟吟隧道：“鄙人读过御蝉女人的选梦词，女人有此大才，何必屈居于此烟花柳巷之地？”
马夫很美意肠提示我，说昨日王公子来没瞧见我，发了好大的脾气，鸨母哄了好久，又找了花魁头牌来陪，方才将这位一掷令媛的王公子哄住。只是点名了本日必然要瞧见我，不然便叫人拆了这楼。
他见我不语，接着道：“女人在汉人学士间很驰名誉已有十年之久，鄙人也是慕名而来。”
我甫一踏进楼里，天气还是大早，楼中来的多数不是寻欢作乐的大族后辈，反倒是几个喝闲酒的文人舞文弄墨，郁郁寡欢。
我自以为这算是等价互换，以物易物。
我抱起琵琶来，福了福身：“多谢公子抬爱，只是宛儿年事已长，也断无嫁作别人妇的筹算。”
屋外的马打了个响鼻，我便晓得又是极新的，没有他的一日。
本日也不知甚么情状，我一个年事不小了的乐妓，倒变得如此炙手可热起来。
男人沉稳清越的声音模糊如在耳畔：“传闻你们这儿有一名叫沈宛的女人，可对？”
“顾某有一颇富才情的至好，读过女人的诗词。”他轻吟出两句我的词，“醒来灯未灭，苦衷和谁说。”他如许乍一将我的词读出来，我倒感觉脸上非常挂不住起来。
只是我千万没想到，本日这王公子竟是在门上守株待兔地等着我呢。
“这一锭金子，便算是鄙人替这位好友赠与女人的，还请女人收下。”他有些歉意地笑道，“本日顾某需得归去照看朋友，他日定当再来拜访。”
顾公子轻描淡写：“女人请自便。”
厥后分开了容若，却仿佛也学走了他部分才情。
人如果连饭都吃不上了，再谈节操就显得矫情了不是？
一曲弹毕，顾公子倒只是自顾自地饮茶，也不晓得他究竟听出来多少。
那位顾公子隔着屏风，我也瞧不清他的模样，只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方才那位王公子身上没有的正气。就这一条，我便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总算没丢了我们汉人的脸面。
“本来女人不但词写得好，连琵琶也弹得如许好。”他赞了一句，悄悄击了击掌，将话题转到诗词上来，“女人可曾学过诗词？”
我在他身后嘲笑一声，这些繁华公子未免太自发得是了些，自发得天下间没有女子不喜爱于本身，恨不得这天下都是自个儿的呢。
我嘲笑一声，我还记得她昨日啐我的嘴脸，本日却又不是这么回事儿了。我道如何转的如许利落，本来是将我当作摇钱树了。
我不觉得意，笑道：“既然是有缘人，相见便不恨迟早。”
“王公子，我们沈女人来了。”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如许的格式我是不到的，但我倒也未曾想到我幼年在家学的琵琶，现在倒成了本身安身立命之本。
“我本日不是来听曲儿的。”他浅笑着，走近几步，伸出扇柄悄悄挑起我的下颌，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对上我波澜不惊的眼睛，笑了一下，“我是来求亲的。”
鸨母绕过屏风来，戳了戳我，笑盈盈地悄声道：“这位顾公子是都城来的，王公子那儿也无妨，你如果攀上了这位顾公子，这辈子便是吃喝不愁了。”
极好极好，我格外喜好这类不抉剔的人，我想了想，便顺手弹起了春江花月夜。
她冲我使了个眼色，喜形于色地退出去，悄悄将门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