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红绸为叙
“你不感觉...小湄的性子与他很像么?”顾见春考虑着说道,“不知为何,他二人倒似是一个模型刻出来的。”
——这倒也是。但是话虽如此......
顾见春目光一动,却默不出声。
“等她醒了,你必然要将南宫孤舟干过的功德都说与她听,她必定要大吃一惊。”
“好!”人群当中当即有谁喝一声彩。来宾回过神来,也不知至心还是冒充,皆纷繁拊掌赞叹。他们夙来只传闻这林家的少店主是个肇事的主,昔日林总镖头活着时,常常提及,无不是一副头痛不已的模样。只是本日得见,却并不似传闻所说。单说方才那背着新娘跨火盆的轻功步法,便绝非常人所及。
“甚么?”顾见春不明以是,低声问道。
“兹事体大,确是要先拜见师父......”顾见春敛了敛神采,背着她向前走去。
“赵青木,你再胡言乱语,谨慎我将你丢下去。”
他固然未曾见过诸多女子,却也明白人间女子无不在乎这礼教名声,实则南宫孤舟要他与这赵女人装一装模样,骗骗那宋夫人,他倒是踌躇难当。一则赵女人还未出阁,如此做戏岂不是废弛她的名声。二则师父教诲,做人要取信誉。若当真礼成,即便他二人不做真,给师父晓得,想来也要责他实施这大婚之诺......
更何况,宋夫人此举,又何尝不是在摸索?宋家重铸昔日鼎盛,定要择一世家王谢,才可乘这东风。来去谷在中职位只高不低,赵女人又是来去医仙的独女,比起这野心勃勃的问剑山庄,来去谷与世无争,清誉在外,宋夫人天然想捡个现成的好处。
“你是说...小湄的出身?”顾见春思忖半晌,点头道,“是要说清楚。”
“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甚么‘君子言必信,行必果’。到头来,你这个‘君子’,不还是要本女人英勇献身?”
“若至心相爱,又怎会在乎这名分不名分的?”
“能够是......”顾见春思忖半晌,低声说道,“不想她做甚么傻事吧?”
——如果至心相爱,又怎会在乎这等浮名?对方话音缭绕于心,他却俄然揣摩出别种滋味。
夜来女人,真成心机。长得都雅,又这么风趣的女人,她必然要将之救返来。
——不过话说返来......今晨南宫孤舟却以他来激愤对方。他不知这此中有甚么说法,但是南宫孤舟却也并没有照实相告。小湄她...为甚么会如此大怒呢?只是因为南宫孤舟坦白了他的行迹,导致他二人隔了好久才得以再度相逢么?
也不知是为这热烈至极的氛围影响,还是她此时偏要说些笑话来纾解心中不安,本日她倒是嘴上不断。顾见春只当她谈笑,遂无法点头。
顾见春点头苦笑道:“我倒不是思疑他对小湄。”
“赵女人多虑了。传闻来去谷以外,有整整一圈的人等着娶赵女人不是?”
那长廊绝顶,遥遥放着一尊铁盆。其间焰火腾跃不止,一如这对“新人”那忐忑心境。
一旦想通此处,那宋夫人的无稽之举便顺理成章——而他亦明白了和这宋夫人的相与之道。
隔了半晌,只听赵青木吸了吸鼻子,忽而说道:
但是今晨她却能接上那招“落花流水”,其间形意,比之当年便是分毫不差。她清楚记得栖梧山的武功,却刚强地笃定本身不能。
南宫孤舟说得不错,她惯是爱哭。
“你!”赵青木一噎,不知哪来的肝火,却轻叱道,“你这白痴!”
“是啊......”顾见春遥遥对上那堂前男人。两人相视一眼,却不着陈迹地错开目光。
“本来你还不算傻,我道那南宫孤舟一通陈辞,你便要等闲着了他的道呢。”赵青木低笑道,“不过么,他那脉象倒是真的,散了大半的功力也是真的,这点本女人能够包管。”
“是啊。”顾见春思路狼籍,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他想起那晚两人对饮,她半真半假地与他说,她乃是师门弃徒,没了剑心。
“嘶——”顾见春哪推测这一出,顿时倒吸一口寒气。然此时身前却恰好是一火盆,他当即心神一凛,双臂紧紧托着背后少女,将足尖一点。世人只觉面前一晃,那男人竟奇妙地从那火盆之上跃过,身后少女稳稳铛铛,纹丝不动。
“我?”顾见春一怔。
“为何?”赵青木偏了偏头,发间步摇流苏本是规训仪态所用,此时在那盖头之下却摇摇摆晃,这位医仙之女夙来不喜着金饰,此时自不必提另有何仪态。要她说,那青玉簪子便是最好的,人间绝无独一。
“哎呀...说了你也不明白。”赵青木却对付道,明显是不肯多作解释。那南宫孤舟也当真是别扭至极——既要救人,那直说便好了,何必遮讳饰掩,各式摸索。先是以喜服婚嫁探他二人丁风,又以废武功为由探他二民气迹。虽说讲了个令人唏嘘的故事,却还讲得半真半假,叫人捉摸不透。实则他进屋之前,早已做好了筹算吧?他二人至心则已,若动机不纯,恐怕南宫孤舟便要假戏真做,夺了那宋家的大权。
顾见春有些狼狈地向四方来宾点头请安,却悄悄与那赵青木说道:“赵女人,君子动口不脱手。现下不比平时,若真将你摔了,鄙人可担待不起。”
“夜来女人当真是像他,甚么事都藏着掖着。”
真附近在天涯,她却仓促逃离。
“你当他是南宫孤舟那般吝啬啊......”谁知赵青木却没由来地嘟囔道。
这位南宫蜜斯行动不便,却也没甚么弟兄姊妹,因而循着端方,这送嫁的差事便落在了新郎官的身上。幸亏问剑山庄固然家大业大,却也是按着南宫庄主的意义行事。凡是南宫孤舟点了头,也无需讲甚么端方不端方的。
堂上世人纷繁点头,其间特别是那宋夫人笑得最为对劲。这侄孙,她愈看愈是欢乐。
“你说...那南宫孤舟为甚么不将这统统说与她呢?”
“偶然候我真不晓得,他是如何想的。难不成是担忧我晓得本相,会接受不了么?他也太小瞧我了......”
“赵青木......”顾见春情头一震,“你......”
少女缓缓低下头,只看着面前一片红绸,眼眶竟有些潮湿。
顾见春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一跤。他面色窘然道:
“他定当会算计于我。”这点顾见春却也不需思疑,坦言说道。若那宋夫人所言失实,南宫孤舟明显是别有所图,比如这快哉盟盟主,又比如那皇陵秘辛。哪一件事,都离不开宋家的助力。
盖头如是,人亦如是。
“如何啦?被本女人吓到了?”谁知少女却在他耳畔戏谑而笑。末端,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不过是做戏罢了,我才不在乎这些俗名。归正盖着盖头,有谁会晓得,新娘子实在是来去谷的人?”
顾见春情说,却不知是谁晓得本相后连着数日茶饭不思,知女莫若父,赵前辈却也不算做错......只是此时他却只得见机闭口。
她几乎惊呼出口,幸亏收声及时,未曾引发旁人发觉。再抬眼时,那登云履已定定停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赵青木一噎,方才那股莫名的难过顿时无影无踪。只听她撇嘴道:“阿谁啊......就是骗骗那秀娘子的,做不得真。我爹夙来明事理,若他晓得此举是为救人,反倒要第一个同意......”
三则......她先前所说,已故意上人。固然他不知对方姓甚名谁,现在为了救人,却要好人姻缘,倒是万般难堪。如果小湄,她会如何决定呢......
“吉时已到——”
以小湄的性子,决然接受不住如此答案。更何况现在她那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如果再受打击,恐怕不待谁相救,她体内寒毒便要失控。
“顾见春,本女人之前如何不晓得......你这般没脸没皮呢?”少女附在他的耳畔,颈后青丝被金簪挽起,她赵青木何时在头上戴过那么庞大的珠钗金饰,此时那流苏顺着对方行动摇摇摆晃,让她心中恍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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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稍安,忽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荣。
“没甚么。对了,等江女人醒来,你可要好好把话说清楚!”赵青木忽而弯唇一笑,只那大红盖头不解风情,却遮下她七分绝色。不过单说那微翘朱唇,赛雪酒涡,便足以让周遭看客浮想连翩。
眼看着那长廊将尽,长官上正端端方正坐着两人,恰是南宫孤舟与那宋夫人。两人正谈笑风生,那座下一众来宾亦是满脸堆笑,好似在说甚么趣事。
她......
顾见春莞然笑道:“这下不怕赵前辈叱骂你了?”
只不过现在有了这顾白痴的身份之便,却省下很多费事......
“实在我晓得爹爹是心疼我,不想我走娘亲的路。但是今后我赵青木的路,就让我本身走。就算本日爹爹在这儿,这新娘子,我也当定了!”
“甚么?”顾见春不明以是。他如何没看出那南宫庄主那里吝啬了?
他松了一口气,真是虚惊一场。
再者而言,他策划好久,现在眼看大权在握,却无端因这宋家先人的呈现而生出波澜,他定然得早做筹算。
难不成这么多年,这林家的少店主实则是藏拙冬眠?若当真如此,也难怪那南宫庄主回绝了多少世家名流,也要择这镇南镖局的少爷做他的金龟婿。
喜婆在一旁净挑着些吉利话道贺。末端,大声喊礼道:
末端,她忽而吸了吸鼻子,喃喃道:
今晨两人争锋相对的风景还历历在目。看得出来,小湄是真的恨极了这个老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是真的动了杀念——
“你!”赵青木一噎,顿时气急不已。只是这话确是方才从她自个儿口中说出来的,现在却叫她回嘴不得。方才泄愤的手还模糊作痛,鬼使神差地,她俄然一口咬在对方肩头。
“如果你不肯,现在还来得及。”
赵青木沉默很久,忿忿说道:“我可没脱手。”
“嗯?本女人说得不对么?”赵青木却涓滴不惧,仗着那红盖头遮挡,她对劲洋洋地笑道:“哦……对了,你们君子都取信誉。到时候本女人如果嫁不出去了,你记很多担待担待——”
“你这么一说,却让我想起我爹爹。”只听赵青木怔怔地说道,“他老是打着为我着想的名义,却绝口不提当年之事。他不说就算了,竟也不准他身边之人说。若不是莫前辈,恐怕我本日都不知我娘姓甚名谁,身在何方......”
“…….”顾见春一愣,顿时心中好笑,此时她倒是想起强词夺理了。不过他也多少能感到对方气味不稳,想来她也只是强作平静。
“——如果当初干脆将当年之事都奉告她,又何必本日?”
赵青木轻笑一声,目睹着面前已经没几步路,来宾之声愈发停歇,那鼓乐却敲得喜庆。“诶,如果本日顺利,我们马上便解缆。先去问一问你那师父,到底有甚么事不能说。”
“这倒是。”赵青木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比方说,他二人都不坦白。”
反正讲不明白,她想了想,忽而猎奇问道:“你就不怕南宫孤舟实则对你有甚么图谋?比如......你是宋家的独苗苗这件事?”
只是此时听对方说话,虽不知是不是安抚之言,却也令他醍醐灌顶,豁然开畅。赵女民气机纯真,虽说不知南宫孤舟是不是另有别的考量,但他二人本日目标只为救人,如果为这世俗所困,难道庸人自扰?
他想着些有的没的,那少女却俄然出声,将他思路打断。
“我还没去过栖梧山呢。诶,那边好......”少女话音未落,只觉身子一低,竟轻巧地被放在一木椅之上。
——比如那日她清楚看到那夜来女人是想吃糖葫芦的,却碍于脸面,说了愿意话。思及此,她俄然暗笑一声。
谁知对方话锋一转,却冲他低语道:“反倒是你......”
“那倒也......”顾见春试着设身处地想了想那来去医仙,他向来器重这独女,怕是还没有这般好宇量。
“我……”赵青木张了张嘴,却低语道,“你休要胡说。我自小在谷中长大,我们来去谷可没这么多端方。世俗伦常,与我而言不过是束缚。就像我爹娘,虽是离经叛道,娘亲没甚么名分,也不为赵家承认。可她还是与爹爹不离不弃,相守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