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日日长看提众门（四）
“曹化淳已经归乡五六年了吧。”朱慈烺俄然道。
……
“没读过甚么书的中官都能学会，外臣各个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才子，竟然学不会么？”皇后点头道：“即使比不上我家春哥儿天姿过人，就连学都学不来，岂不是对付。”
身边的陪侍寺人接过这页纸，小步疾走到了门口，转给另一个小寺人。那寺人将这纸页夹入硬纸板中，仓猝往司礼监经厂跑去。
“要出宫赈灾。”
天家伉俪见过了礼，同往内里宝座走去。宝座前安排了一张书案，上面平摊着一本厚厚的线装册子。
看着那小寺人跑远了，这位身穿大红蟒袍的陪侍寺人方才回身回到太子身边，见太子正在掐揉穴位，吞声屏气站在一旁。
“哦，以抚军例么？”朱慈烺坐在端本宫中的书房里，面前放开的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他固然说着话，部下的羊毫却没有半点停顿。等他写完了一张，方才放下羊毫，顺手掀起，交给身边的寺人：“去刻。”
固然胜利了，周后却没有甚么镇静。操纵丈夫的脾气缺点，这还是儿子教给她的。真是挠破头皮都想不到，为何一向养在深宫的太子，对于民气的见地倒比她堂堂国母还要深切呢？
崇祯神采沉了下来，道：“但是，外臣做事倒还真不如我家太子。”
“殿下恕罪，”田存善噗通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查了来回禀殿下。”
崇祯在坤宁宫正门口下了步辇，信步朝里走去。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天子法度很快，仿佛总有人在追逐他。这些年来腐败的时势也让他眉头紧蹙，好久没有纾解的机遇了。
“这……奴婢归去查过再来禀报殿下。”田存善谨慎翼翼道。他可晓得当今太子的贤明，毫不是能够浪对欺瞒的主。
这是完整分歧于传统流水账的记帐本，实在更像是一份报表。统统大项、小项、杂项，摆列了了，支出出支一目了然，每季度都牢固点库，制作动产和不动产清单。林林总总听起来很费事，但是一旦适应了这套端方，掌事的女官寺人，乃至天子皇后，都为之轻松了很多。
朱慈烺埋头写了好久，终究又写完了两页，唤来寺人，让拿去经厂雕版开印。固然他已经印了很多书册，传闻也有传播在外的，但毕竟红墙深隔，连个动静都没听到过。现在这京师鼠疫，并不在朱慈烺的汗青知识当中，属于突发事件，以是这疫情节制草案只能现写。
“这书是神宗朝的大寺人写的吧？”朱慈烺重又落笔，头也不抬地问道。
朱慈烺眉心微微跳了跳。这个田存善在寺人里算是年青有为，三十岁的年纪得授东宫典玺，不过这个年纪对于内宫寺人来讲，还是过分年青，没有根底。手腕、心性也都还太稚嫩。特别是与曹化淳、王承恩、王之心这些大珰比拟，更显得无能。
“皇后，太子做事，朕放心，你也该放心。”崇祯觉得周后不肯让儿子出去，上前温言劝道。
“万积年间宫里一月的炊事银就要一万两，崇祯十二年的时候，陛降落到了九千两，现在只要五千两。”皇后坐到天子身边，拉近帐本，手指在行列之间划过。
“他家在哪儿？”
“田存善。”朱慈烺靠在椅背上，闭目叫道。
“估计已经不在宫里了，不然如何也是个提督寺人。”朱慈烺假装不知，只是道：“你去查访一番，若他还情愿回宫当差，就请司礼监分到我身边来。”
“唉，太子出宫住在哪儿呢？”皇后又道：“还要多派些老成无能的宫人跟着才好。”
崇祯长叹一声，俄然想起了甚么，道：“本日巩永固入宫，说了京师疫病的事，你猜春哥儿如何说？”
周后悄悄咬着内唇。
“奴婢遵旨。”田存善赶紧出去交代了一番，这才吃紧忙忙往宫外跑去。
“奴婢在。”
崇祯风风火火的落座，问道：“皇后看的甚么书？”
到底不是谁都像太子这么贤明。
“如何能够让他出去！”周后大声道：“就算京师死的人再多，也不能摆荡国本啊！何况哥儿还不满十五，如果在官方，连头发都还没束呢！”
“就让他住潜邸吧。”崇祯道：“至于宫人都由皇后看着办，不要逾制就好。唔，太子来岁也该选妃了，干脆此次就连四司的女官一起派了吧。”
“哦，是了，他来过了。”崇祯恍然，又道：“你许他了么？”
“话不是这么说，”崇祯站了起来，缓缓踱步，“这天下毕竟是我朱家的。他们不急，朕却不能看着子民刻苦。”
就连宫女们都在心中冷静感慨。
“奴婢记得曹寺人是天津武清人氏。”
“奴婢遵旨。”田存善磕了个头，就要往外跑，俄然听到太子轻咳一声，赶紧又站住了脚步。
“现在也没传闻哪个外臣家死了嫡亲，他们都不急，我们急甚么。”
周后长叹一声。
崇祯总算听到了个略算不错的动静。他从登极以来，一向在打造俭仆内宫，想指导天下臣民共度时艰。为此周皇后都在宫里设置了二十四架纺车，带着宫女亲纺。到了崇祯八年，张献忠摧毁凤阳祖坟，崇祯更是撤了膳乐，搬去了外宫武英殿，最后架不住大臣们几次上疏请他回宫，这才搬回内宫起居。
田存善心中忐忑，悄悄叫苦道：这是太子对咱不满了啊！唉，伴君如伴虎，怎地伴太子更是猛于虎！也罢，这位主儿可不是咱能服侍得了的，换个地儿也是功德。
——陛下的逆反心真是太重了。
十六年来，一向如此。
——又让那混小子得逞了！
“不算远，”朱慈烺持续道，“派人去探探病，如果身子还健朗，请他来北京，我要见他。”
崇祯看着皇后的手指挪动，笑道：“这套计财法倒真是有效，也不晓得春哥儿如何想出来的。朕本想让六部也用这类报表，可惜过分晦涩，那些吏员学不来。”
如果身边有个得力的老寺人，这十几年来本身就能轻松很多。
这声感喟中有对儿子即将身处险地的担忧，也有对本身这位丈夫的无法。
田存善不敢再说不晓得，他晓得太子向来都是过目不忘，大着胆量拥戴道：“仿佛是有来着，殿下当时仿佛还说……还说有空找来看看。”太子看书单，对于很多书都会说“有空找来看看”，以是就算太子想起来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本身记差了也不算甚么大不对。
田存善当即跪了下来，双眼含泪：“殿下仁善古今罕见，竟然还记得我等奴婢。曹寺人是十一年因病乞假，十二年仲春蒙恩回籍的。”
“遵循抚军例，东宫侍卫能有多少？”朱慈烺问道。
“朕想过了，让太子出宫见见官方痛苦也好。以抚军例。”崇祯果断道。
“妾只是翻翻上月的帐本。”周后道：“比之前几个月，没有甚么降落，不过比客岁这个时候倒是降了很多。”
但是太子看得上眼的大珰们，对于太子却一定看得上眼。一者是因为太子夺了司礼监最轻易玩弄权谋的活动，二者是这些大珰年纪已经一大把了，而当明天子年富力强，实在用不着铺那么远的后路。
朱慈烺吸了口气，挺直腰杆，再次拿起笔，又写了起来。写了两字以后，朱慈烺俄然抬开端，道：“客岁宫中进书，仿佛有一本《酌中志》？”
“妾免得，”皇后停了停，又道，“总感觉太子还小得很，有些早了。”
中宫理所当然获得了陛下驾到的通报。遵循端方，皇后殿下应当在坤宁宫正门口驱逐天子。但是周皇后甫一入宫，便废了这端方，来由是“荆布之妻不下堂”，只是在正殿门口驱逐。
崇祯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了那本帐本上。
恼火的只要上面那些办事的宫人阉宦，能够让他们作假的处所实在太少了。并且少得已经不是他们的水准能够捕获了，不管他们做出如何周到的账目，老是难逃天家慧眼。只要少数人才晓得，那是太子殿下在帮母后审计，的确比积大哥财会还让民气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