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小女人眼中的光彩稍稍暗淡了些，却还是不断念的说：“但是我手上的杏花儿和这街上的杏花儿都不一样。”小女人殷切的将手中的杏花递给女子，但愿女子能瞧出它们之间的不同：“您看，我这枝杏花儿是这青石巷里最美的一枝。”
潆洄转头见那女子渐行渐远，赶紧撑起一把泛黄的油纸伞跑进雨幕中跟了上去。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豪杰。是非成败转头空……”头发斑白的先生拿动手中的折扇摇啊摇，须发飘飘，看着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本日我们不说别的，只说这临安城……”
平话先生公然一字没差的反复了潆洄心间溜过的那一串话，可她却没有半分雀跃。
潆洄坐在又长又窄的条凳上，内心冷静地念叨着那先生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八年前的本日，这临安城还不叫临安城……”
一贯不喜多话的女子轻声问：“你但愿我买吗？”
“对镜容光惊瘦减，万恨千愁上眉间……”
她刚想走上前去将小孩子拉开，免得谷主发怒，却瞥见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枯瘦的老树从青砖瓦房中探出细弱的枝桠，枝上嫩芽早已伸展成小小的新叶，偶有懒怠的雀鸟儿停在上头安息一阵，扑棱着羽翅清脆的叫上两声，便萌收回些许的活力。
她听这先生说这一段已经说了八回了，每年的三月二八，这平话先生都雷打不动的说这临安旧事。这事儿是旧事，这说的话也是旧话，平话先生说了八年，一个字都没有变过。
“这承明殿里几十具着素的女尸里头，有王后，有夫人，另有王后身边的女使。却独独不见了魏王独一的血脉——以才情晓谕七国的长宁公主。”
“蜜斯，蜜斯，买杏花儿吗？”一个穿戴粗布衣裳、梳着丱发的小女人抓住女子的衣袖，睁着一双敞亮的眼睛希冀的问着女子。
小女人踌躇了一会儿，不自发地咬了咬唇，终是道：“弟弟本日生辰，想吃一碗馄饨。但是家里穷，爹娘拿不出银子买馄饨。以是……”
女子看着那孩子，沉默不语。
女子微微勾起唇角，声音如同潺潺的流水普通动听，“是个好孩子。”
饶是潆洄早已听腻了这段旧事，常常听到此处时，心中都会生起一丝淡淡的欣然。
“去该去的处所。”女子沉声应对。
已是辰时三刻了，临安城已褪去了夜里的沉寂，垂垂地染上了一股尘凡的气味。
真是不讲究，潆洄心中想。
潆洄回神，本来那先生已经讲完了那桩早已尘封在汗青长河中的故事，现在正慢悠悠的轻啜着一杯早已凉了的茶水润喉。
小女人说完便低下了头，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女子伸出莹白的手，接过那枝杏花细细打量，却没说出要买下杏花的话来。
爹娘教过了，人穷不能穷志气。弟弟本日能够不吃馄饨，但是她却不能白拿旁人的东西。。。。
“长宁公主去哪儿了？”有人非常恭维的问道。
三月末的临安城又下起了绵密的细雨。
小女人下认识的往身上蹭了蹭手，方才诚惶诚恐的借过玉镯，恐怕一不谨慎就打碎了这贵重的物什。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将那玉镯子还给了女子。
“这公主啊……”先生明显很享用这类被人谛视的感受，尾音拖得长长的，吊足了世人的胃口。
亦或者说，是除她和谷主以外的其他听书人。
潆洄倒吸一口冷气，谷主向来不喜别人触碰，这小丫头胆小包天，可要不利了。
“八年前的本日，梁国的铁骑踏入鄢陵，扼住了魏国的咽喉。魏王抵死不从，领着三千亲卫与梁国十万将士厮杀，终是寡不敌众，在城门外自刎而死。”平话先生道以折扇为剑，做了一个引颈就戮的手势：“魏王死了，魏王族也好不到哪儿去，魏王后领着后宫女眷全数吊死在了承明殿上，梁军走进当日魏王议事的承明殿取玉玺时，只见着合座缟素，甚是苦楚。”
独一变了的，只是那年年分歧的听书人。
见过世面的潆洄百无聊赖，转头看向了坐在窗边了望着远方的女子。
女子一步一步走的极慢，仿佛是在看甚么，又仿佛甚么都没看。潆洄不敢粗心，亦步亦趋的跟在女子的前面。
说着，女子从手上褪下一个微微泛着红色的玉镯，将之递给了小女人。
“为甚么要卖杏花儿呢？”女子问道。
潆洄不由晃了晃神。
小女人洁净纯粹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她眼巴巴地瞅着女子，毫不踌躇的说：“当然想！”
三两只青蓬划子行在水雾蒸腾的河面上，艄头的船家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动手中的长蒿，盈盈碧水不耐挑逗，漾起一圈圈藐小而动听的波纹，非常勾民气弦。
轻浮的紫纱帘缓缓拂动着，女子的容颜在时明时暗的光晕下影影绰绰，一如窗外烟雨普通迷濛。
“我没有银子买你的杏花儿，你且将这个拿去吧。”
“但是街上的杏花儿如许多，我又凭甚么买你手上的这一枝？”女子稍显冷酷道。
潆洄撇撇嘴，每回都是这个唬人的说辞，一点新意也没有。
平话先生一拍醒木，本来有些喧闹的茶馆立时静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对劲的点了点头，便唾沫横飞的讲起了当年临安城的旧事。
女子一袭素衣翩跹，绣着高雅的白玉兰的广大的衣袂如胡蝶普通不住翻飞，给人一种将要乘风归去的超脱之感。
小女人略微绝望。
世人不由唏嘘，“生逢乱世，自当是成王败寇。败而不降，宁死不平，这魏国王族也算是殊偶然令的了。”
潆洄内心说了一句：一看就是第一回听这段故事的，没有见过世面。
“谷主，我们去哪儿啊？”潆洄迭声问道。
不知哪家的青衣唱起了悲苦苦楚的戏词，似在幽幽诉说着无穷的苦衷，低徊委宛的歌声跟着缓缓东风飘散在濛濛烟雨中，只余下无穷的哀婉缠绵不断。
“走吧。”女子檀口轻启，对潆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