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虽知广德公主说的是真相，可心底却不住泛出苦意来，低头往前走了两步，就见秦显站在阶上，还是那样的目光，看她提着裙角上阶，冲她伸脱手来。广德公主和碧微住在一处,隔着芙蓉池，住在飞霞阁中，飞霞阁离宜春殿有些路程,两殿之间有两汤补葺过的温泉汤,花圃泉眼处还建了几处小亭，亭中有井口大小的水池,围坐一圈便可泡脚涤足。

虽是新安公主出了私房修的，永初帝又如何会不加添，大半财帛还是从他私库里出，把东边未曾毁损的楼台重又补葺过，此时春光恰好，芙蓉池畔垂柳红花，赵太后只瞥见高楼广屋，一想到哥哥嫂嫂再不能进宫烦她，让她给几个小辈说亲，她便心中舒爽。赵太后是个极怕事的人，既怕事又要惹事，真出了事只好出城来躲事，往里头一去，看宜春殿前单给她劈出一块地来，已经搭好了丝瓜架，陪侍的寺人又说东西有两个园子，都是用来种蔬果的，赵太后就更镇静了。刘符来的时候带了一本大字，每天二十张，日日不准断，除了这些，随行的另有教他练箭的徒弟，连姜碧成也一块儿教诲了。两个孩子见着园子就奔起来，连同卫平带返来越鸟和秦显带返来的吵嘴熊都一并安设在芙蓉园里，供他们玩乐。碧微看着弟弟玩乐蹙一蹙眉头，广德公主晓得她内心在担忧甚么，握了她的手：我晓得你想让他到麟德殿去听讲，可听了这些便能有效么？

三代以内，姜家都不成能有人担负要职，有一个侯爷爵位在，子孙如何，那是后辈的事，姜碧成最好的前程是当个闲散侯爷，不领实差，寄情山川，有一样或者多样的爱好，莳花弄草也好，文玩雕镂也罢，永初帝不但不会怒斥他，还会嘉奖他。广德公主一言揭露，碧微怔怔立在原地，望着宜春殿的红墙绿瓦，半晌才低下头来，父亲有大才，后代却寄人篱下，既不能争风头又不能显才调。

一边一座芙蓉园,半山腰上另有一座飞霜殿,工期很紧,西边被焚毁的殿宇只清洁净了断壁焦木，当年破宫时被踏碎的石阶还在原处,一时也拿不出钱来重修。当日芙蓉殿中到处描金嵌宝,兵士破宫出去，连上头描的金粉都胡乱刮下来些,大家袋中都是满的,满地落珠遗珍。东边的宫室保存尚好,几间大殿都未曾破坏,虽是小修未曾大动,楼台亭榭倒也到处精美,不负青丝宫的盛名。广德公主扶着赵太掉队了宜春殿，坐了一个时候的车，她有些乏，进了宜春殿便靠在罗汉床上，屋里早早开了窗子换过气,糊上新宫纱，点了沉水香，翠桐替她揉腰捶腿。

青丝宫宫门大开驱逐赵太后，马车从望仙桥上直入宫门一向驶到东边宫室，西边宫殿屋宇被大火付之一炬，只余下些断瓦残垣，前朝末帝为沈青丝做得青丝赋，还曾立过碑，连那块玉碑也被打碎。那碑是白玉的，上面刻了字，字上还描了金，□□夏宫的是贺明达，烧了青丝宫的倒是魏宽，那玉碑被毁，砸成大块分光了，只余下一个汉白玉的石台还留在那儿。

可姑姑喜好的，赵太后必然不喜好，就算本来她感觉好，只要姑姑先说一个好字儿，好的也就成了坏的，要把人显出来，并不定非得嘉奖，变着法的让赵太后本身挑中了，再觉得儿媳妇是听了她的话，看那位将来的太子妃可不就各式欢乐了。广德公主自晓得春季里公然要选妃了，她便把这话在姑姑跟前说了一回，新安公主捏了她的鼻子：就光你一个聪明？本来是不弄这些小巧，不过量绕两步，把路走得更顺，更少后患。选妃的旨意要颁下去，春日里已经先过一轮采女充盈后宫，这回要选的不是宫人而娘娘，才有些风声，官方便吃紧嫁女，能不能选，甚时候选，还未可知。赵太后喜好听到如许的话，儿子媳妇不是她挑的，孙子媳妇当然要跟她亲：那我当然得好都雅看，本来讨前头阿谁就是我看准的，扁屁股生儿子。前头阿谁就是陈氏，她也非论这话粗不粗，归正她有事理，离了皇城再没烦苦衷，精力都好起来，拉着广德公主说个不住：看人生养不看肚子要看屁股，一看一个准。广德公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听过如许的话，就是翠桐翠缕也未曾听过，一屋子丫头哄着赵太后，赵太后一翻开话匣子停都停不住，跟广德公主说了半天如何看肚皮看屁股，男人如何看女人如何看的话，这才想起孙子来。

广德公主陪坐在她身边，打起精力来哄着赵太后欢畅，坐着说了很多话，她还没摸准赵太后喜好甚么，可一旦广德公主不当畅旺的媳妇了，赵太后看她便扎眼了一百倍，不管说甚么，都比畴昔更能听出来。赵太后喜好的东西除了儿子孙子，就是种菜存钱，广德公主当着她的面夸了很多太子在朝中得诸多大臣的奖饰，又踢了腿儿道：可惜我见不着将来嫂嫂甚么模样了，祖母可得挑细心些。姑姑还是放不下，这个儿子固然伤了她的心，可论理是没错的，她还打着精力要替他选妃，挑个操行中正貌样端庄给他当正妃。

秦显既是跟了来的，便得宿一夜再回城中去，一朝晨赶着城门开，还能赶上早朝，她问上一句，本身又替孙子加一句：他骑马累了，从速给他下碗面条再加两盘子肉。赵太后本身喜好吃面食，儿子孙子都爱吃面食，烘面饼子加烂面条便是她喂秦显的东西，顶多再加上两盘子肉，光禄寺进上来的东西，她样样吃着都嫌太邃密了，没味儿。广德公主颇觉古怪，秦显如何没跟进殿中来，嘴上一叠声的承诺着：早都预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