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永初帝年青的时候手上分散，有几个钱便全撒了出去，到处熟谙的朋友，手上有了钱请人吃一碗粗酒，因着脾气豪放，倒也交上些朋友。

永初帝年青的时候就极有主张，他不肯意种田种地一辈子当个耕户，也不肯意走街摇鼓当个小商估客，天下一乱,他交友的本就是有些志的豪杰，那会儿说的有志，便是内心有主张，趁乱发财也算得一样。

他当时还是秦大牛，不是秦正业，新安公主禹看他力壮，留下来当亲卫。日子好过一些，也还是见人施礼，新安公主禹有二十来个保护，要想在这二十人里出头，也不是易事。

新安公主容正在筹办满月宴，依着刘符的旧例来办，对徐淑妃的娘家多有犒赏，既有了皇子封了淑妃，总得加恩，徐淑妃家里另有一个弟弟，叫作徐文清，传闻也在读书，这回还考了秋试，只是没中，问一问是要加恩得封还是持续科考。

眼看明天永初帝是没心境说家常的，使了个眼色，不叫刘符过来，让他还在哥哥那儿玩，吃一半张饼永初帝这才问：“你可还记得林文镜？”

新安公主容点一点头：“倒是她晓得我，晓得我不惯吃那油甘旨重的东西，这一个徒弟来了，我倒能多吃上些。”替他挟一片宝塔肉，夹在软面饼里，油肉比瘦肉还多，吸饱了酱汁，永初帝咬上一口，口里道：“一样的肉，这工夫就不比平常，你如果喜好，让他们常常奉上来就是。”

永初帝坐到榻边，看一看光禄寺送的一桌子菜来，确是用了心，荔枝鸡竹结鸭芙蓉蛋笑问一声：“但是善儿献上来的南菜徒弟做的？”

晓得他在学字，还给他银两买纸笔，本来听他们说话老是云山雾罩，学得越多，越能听得明白究竟说些甚么，这才晓得本身本来那些志气有多好笑，也不再情愿回到乡间。

中元节里还替博家那些英魂放过河灯烧过纸，不料永初帝俄然提起，新安公主容一说完，他便道：“他不但没死，就在业州，善儿来信就未曾说些甚么？敬尧就没写过信来？”

业州博家权势越大，各方来交友的人便越多，直到青州城的叛军杀来，想兼并业州，太守仓猝逃命出城去了，新安公主禹领着城中残兵和博家私兵一同抵挡，今后业州城的城墙上便不再立着大夏的王旗，而打出一个卫字，秦大牛也变成了秦正业，一年里从帐前卒升到参将。

新安公主容本来是再不碰这个的，本身也包了一块儿咬在嘴里吃着：“我本来最不爱这些大肉，倒馋起来，莫不是肚里的要吃。”

王忠取了披风来，永初帝摇一点头：“我那里就用得了这些。”年纪越大越是力不从心，试想本身若能年青个十岁，又是如何的天下。

也恰是这些朋友举荐他，说他手上有些工夫，身高力壮边幅威武，单看边幅便是懦夫，恰是用人之际，如许的懦夫天然得召到麾下。

新安公主容微微一怔：“如何？天然记得，找了那么些回，却没寻着，怕是早已经去了，叶姐姐只怕也跟着他去了。”

宫中遍植银杏,此时银杏渐黄,连缀一片,仿若翠瓦浮金,只要还未修成的甘露殿里种着百年梧桐，永初帝一瞥见林文镜这三个字,便似他现在并非身在皇城,恍忽间又似还坐在业州博家的大宅画帘堂的那株银叶树下，看新安公主禹和林文镜二人对弈。

眼看永初帝吃紧过来，倒有些惊奇，她怀着身子，不能伴驾，此时永初帝该去看看重生儿，徐淑妃还未出月子，符美人封美人两个就在偏殿，他如何也不该这时候过来。

他自有人论兵法，林文镜便是此中之一，只偶尔也让这些个保护出出主张，连着几次问到他身上，他都能想出体例来，绝非束手就死，新安公主禹这才把他调到身边。

他当时不过初初学棋,才刚识得这些格子,两人都不执棋子,只报特别数,由棋童把棋子摆到棋盘上,两边都闭紧了眼睛,谁先张眼看了棋盘，就算是谁输。

他不甘如此，眼看里头识得字的，就能多受汲引，他便着意交友书房书童，请他教本身识字，本来胸无点墨，识的字不超越一双手一只脚，堪堪会写本身的大名。

那些掉书袋的话说得白些，他都能懂，所欠的不过文理，谁知越学很多了，竟越有滋味，新安公主禹爱好兵法，摆出沙盘推演。

断腿眇目，本来他成了一个废人，永初帝把奏折一塞，急步回身，身子一晃竟有些目炫，也不坐辇，直往丹凤宫去。

本来他竟不知不觉把林文镜的名字念了出来，又坐得一刻，坐到王忠拿余光看他，这才握紧了拳头一挥，喉间一紧：“你退下罢。”

王忠躬身低腰：“陛下才添了小皇子，自是龙虎精力，可奴既奉养陛下便当经心尽责，不敢有半点躲懒的。”站得久了，露台上的风劈面而来，已是暮秋时节，站久了确是有些凉，永初帝顺势把披风披上，让王忠退到一边，这才把那份奏折拿出来。

永初帝把那奏折卷进袖中,撑着桌子站起来，反手叩住后腰，一步一步渐渐走到紫宸殿后露台上,紫宸殿是前三宫最末,再往里便是后廷，抬眼望出去。

林文镜如果活着如何会这么多年都悄无声气，永初帝现在能想起来的还是当年他们意气昂扬的模样，他少读诗书，却晓得两人月夜对酌时有多么激昂，待瞥见底下一行字，怔在远地。

待见他脸上喜怒不决，心知有事，可王忠也不及送信过来，抬眼看一看，笑起来：“今儿光禄寺进的好鸭子，我正说这一桌子菜也太多了些，你来了倒恰好。”

新安公主容手上一紧，把饼儿搁到盘上：“善儿那里晓得这些旧事，敬尧倒是写过信来，都是些胡话，怕是他醉中写的，我看过了也没当真。”

他到此时还记得当年头一回见到新安公主禹的模样，还当也是个大汉，谁知见着人却斯文儒雅，身着长袍头戴玉冠，那里像个将领，倒像个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