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创殇
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旧伤，鲜血顺着床沿滴落，在空中汇成一汪血泊。
“你也是莽撞，单枪匹马突入万军当中。如果有个闪失，叫为兄如何向西门堂主与归元门交代？更无颜见小妹白露了。”孟洪彦说着，食指轻点林子枫肩上伤处，惹得他连连呼痛。
“天剑你这是何必？若非子枫冒死突入申屠铁骑阵中相救，只怕你早已命丧鬼域。”孟洪彦嘲笑道。
转头望去，只见一中年壮汉倚门而立，双手环绕。
“镇志叔父，黎光城一战究竟如何？镇龙伯父他......”孟洪彦问道。
“甚好，我们这就去看望。”孟洪彦递了个眼色，林子枫会心起家。
“叔父谬赞了。小侄初来乍到，人生地疏，且只带了两千人马，势单力薄。若要击败申屠军，还需仰仗羿家强者们的勇武才是。”
林子枫见羿天剑半卧榻上，浑身血迹斑斑，绷带层层缠绕，虽已结痂，却仍触目惊心。
“那日我本该命丧黎光城。”羿天剑忽地奸笑，笑声如锈刀刮铁，“却让镇益叔与两万余族人替我赴死。”他蓦地扯开衣衿，暴露浑身伤痕，“我本想救下父亲！何如...何如...”何如本身修为在汪匕穆这等八品妙手面前，不过螳臂当车。
窗外忽起暴风，卷得扇窗摇摆不断。
“本来是赛过我家天剑的青年英才，失敬了。林贤侄，羿某代天剑赔罪。”
“雍州贼子，当真该死！”孟洪彦怒骂。
“此处不便详谈，不如移步书房。”
“老夫无碍，倒是累二位少主操心了。昨日多亏二位相救，天剑乃我大哥独一骨肉，此恩......”
房中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映得羿天剑面上血痂更显狰狞。
“镇龙伯父黎光城一战，鄙人略有耳闻。”孟洪彦道，“然事已至此，贤弟更当抖擞。令尊只是被擒，一定就......”
“开口！休要提我父亲！”羿天剑话音戛但是止，瞳孔骤缩，似又见那杆高悬父亲金鳞铠的旗号在血雾中摇摆。
“前几日有族人再报凶信，黎光县被屠城，十万乡亲血染红观澜河......”他蓦地起家，墙吊颈挂的玄铁重剑竟自嗡鸣不止。
“小弟怎敢与羿家少主比拟？论修为境地，更是望尘莫及。”林子枫揉着泪眼道。
正说话间，有仆人来报：“少主，羿家少主醒了。”
“大哥他......”羿镇志神采黯然，紧握的双拳崩裂伤口，鲜血排泄，“被奸人偷袭到手，家主一败，军心涣散。我搏命救下天剑，堂兄镇益为断后战死......羿家与联军六七万将士，尽数......”
林子枫沉默点头，举杯饮尽，只觉茶味苦涩难咽。
“堂堂羿家少主，如此自轻自贱，岂不屈辱家声？若令尊在此，该当何想？“孟洪彦面色乌青。
“晓得痛了？长些记性才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地还掉泪？那羿天剑伤势更重，拔箭时一声不吭，包扎结束方才昏迷。羿家男人，公然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孟、林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羿镇志闻言，再次慎重一拜。
二人告别跨门正欲拜别，忽闻一声：“天剑克日心境不宁，怠慢二位了。”
羿天剑恍若未闻。
“洪彦贤侄，你乃孟盟主嫡宗子，智勇双全。先前你率军大破申屠军精锐铁骑，若得孟家骑军互助，大事可成。现在贺清郡境内申屠军虎视眈眈，不知贤侄可有良策？”
羿镇志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布帛，金线绣着的羿家属徽已残破不堪：“昨日申屠骑将赫连御彪将兄长金鳞铠高悬璟陇城门外，五千铁骑城下擂鼓......”话音戛但是止，眸子瞪得通红。
羿镇志引二人至书房，煮茶对坐，将黎光城血战娓娓道来。
“此仇不报，我羿家儿郎地府之下，有何脸孔见列祖列宗！”
“叔父言重了，要谢便谢这位林贤弟。”孟洪彦侧身让过。
“老弟莫要自谦，那羿天剑但是你的部下败将。”孟洪彦笑道。
窗外北风裹挟沙粒鞭挞窗棂，林子枫忽忆昨日在尸山血海中救出此人时，他浑身浴血，怀中紧抱半副染血战甲。现在那残甲正压在羿天剑榻下，暗金纹路随其短促呼吸若隐若现。
二人来到羿天剑养伤处，刚踏入房门，便听一声低喝：“你们不该救我！”
“镇志叔父，别来无恙？”孟洪彦拱手见礼。
“不敢当！”林子枫赶紧扶住欲施礼的羿镇志。
“血债血偿是必定，但还需从长计议。”孟洪彦取来新杯，为羿镇志续满茶汤。
“贤侄拯救之恩，羿某铭记于心。今后如有调派，定当竭尽尽力。”
“长老言重了。鄙人与孟大哥奉盟主之命驰援璟陇城，本为盟友，救羿少主乃分内之事。见死不救，既违本心，又悖盟约，天理难容。”
“彦大哥，不如让羿少主静养半晌。”林子枫发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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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煞我也！”林子枫皱眉抚肩，“此穿灵箭诡异，竟能破我灵力护体，当真防不堪防，几乎要了小弟性命。”
羿镇志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茶汤在盏中出现波纹：“上月尾梅林关天险竟被申屠破关，关内守将八千羿家儿郎尽数战死。黎光城一役更甚，申屠军有一八品武者，那厮佯装我侄儿，待我大哥忽视，偷袭而败我大哥，导致我军大败......”他喉头转动似咽下烙铁，“七万联军的尸首，铺满了黎光县。”
“另有那黎光县城三日三夜的搏斗！”羿镇志手中瓷杯回声而碎，碎片与茶汤四溅。
“这位是？”
“难怪天剑贤弟如此蕉萃，想来黎光城一战，实在惨烈。”孟洪彦眉头舒展。
羿天剑右手紧攥床沿，木屑刺入掌心而不觉，喉中收回沙哑低吼：“让他们剁了便是，我本就该死......”
“子枫伤势如何？”孟洪彦体贴问道。
“归元门郭童海高徒林子枫，岭南无人不知，恰是本年萧顾城争夺赛魁首。”
林子枫见他颈间青筋暴起，被褥下左腿不住抽搐，清楚是经脉逆乱之兆，忙轻声道：“羿兄且息怒。”
“现在羿家十三座属城，大半已成焦土。”羿镇志声音似锈刀刮骨，“申屠铁蹄所至，黎光县十室九空。上月前有流民来报，说他们在梅林关外筑了座京观......”，他举杯饮尽，“用我羿家儿郎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