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关切
四叔父是指萧昡的堂弟萧昉,在“日”字辈中排行四,掌持萧氏族学,学问博识,精通儒玄佛三家学问,在萧氏中享有很高声望,但正如萧琮说的,这位四叔父不是个峻厉的人,对萧玳如许的后辈来讲,是尊敬大于害怕,在书院里的守端方也就是当着萧昉,萧昉一走,那就是无人管束得了了。
“嗯。”萧琮眼中闪着光彩,“你瞧,阿琰真有天份。”他说着,取出那沓棋谱递给沈清猗,语气难抑冲动,“我与阿琰对弈十七局,胜局唯七,败局常常是先占上风,而至中盘或后盘,阿琰便有神来之笔,将我布局突破或击溃。”
沈清猗晓得他说的是宗庙祭奠和除夕家宴。
她又扫了一眼漆匣,“莫非,这里装的都是四郎与阿琰对弈之局?”
萧琰睁眼无辜,“如何会?”她是真这么想,袒衣露胸也得有身材吧,如果赶上个别黑粗糙的,岂不磕碜得紧?
内院却温馨宁馨,房内新熏了奇楠香,温雅又甘郁的香氛飘溢着,让民气头都带着暖意。
萧琮拿起最上面一张棋谱,笑道:“这是你我对弈那次,阿琰给你解困的那局棋。”
沈清猗翻着棋谱不昂首,声音寒凉,“这两位小叔约莫不耐多个姊姊教诲。”
沈清猗徐声道:“这几年,河西还算安静,十4、十九郎即便入军,近几年应当也无大战之危。——二伯兄仿佛就是十五岁进的河西军?”
提起庶长兄萧璋,萧琮轻哼一声,眉间如有所思,沉吟了一会,道:“过了年,阿琤也将十五了,去军中练练也好,去去那身暴躁之气。”
兰陵萧氏固然如其他世家普通重嫡,但对庶出后辈的培养也相称看重,萧璋作为嫡支的庶宗子与其他庶子又分歧,如果在军中搏得很大名誉,萧琮接任河西都督后便能够成为横在胸中的刺,萧氏嫡支总不能让萧璋一人得了军中的威风,如果萧琤入军搏得军功,将来就能成为萧琮的臂助,毕竟两人是同母兄弟。
白苏执壶膝行,别离往两人食案上的白玉方口盏内斟满六分酒。
萧琰俄然“啊”一声,“阿兄跟他们一起,不会也服散吧?”
前院的宴饮直到戌时一刻才歇。
她抬起宽袖闻了下,吁了口气般,“我用的是沉水香,才不是那种柔绵绵的香。”
沈清猗浅笑,“难怪感觉眼熟。”那盘棋在她脑中印象深切,至今仍记得清楚。
和缓?沈清猗愕了愕,她倒是头一回传闻用香和缓人的,忍不住勾了唇,“那叫暖香。”
沈清猗看了眼萧琰,说道:“阿琰本日在这用晡食吧?申正二刻,用了恰好散食归去。我让萧承忠去景苑说一声,晚食不消备你的了。”
萧琰不由揣测那里惹着她了,莫非是春.药?实在她也就随口一提,莫非她还能去用?跟谁用?萧琰忍不住笑出声,跟着便笑倒在榻上。
过了两刻钟,赤芍出去报说晡食已备好。
萧昡幼年时即以书画棋三绝闻名河西,二十岁入长安,与皇族棋道第一妙手魏王李翊泓对弈,逼出平局名声大噪,三十岁入长安,与魏王再次对弈,魏王掷子叹曰“不及萧靖西也!”在河西更是弈遍无敌手,无人敢和他对弈,恰好又嗜棋,常常拉人弈到天气发白,仍不知倦怠,厥后一听他提弈棋,亲戚朋友僚属都纷繁走避,国公府谋主任洵和都督府长史顾邃二人就是溜得最快的,让萧昡常常肃但是叹:“何如局中无豪杰乎!”表达无人敢和他对弈的萧索,棋道孤单呀。
东阁是正式待客的处所,就在寝房的东隔壁,两房之间有内廊连通,内廊的南一半是侍婢煎茶上果子的梢间,也有门开向内里的楼廊,北一半是花廊,摆着七八盆碧绿的冬青树,整条廊上都铺了浅绿色的长毛毯,不消着履,直接穿袜畴昔。
沈清猗眼眸出现笑意,说道:“别光喝酒,用点胡炮肉,这是用嫩羊羔肚炙的,和着这酒一起用,别有风味。若感觉腻味,便用这青鱼羹。再用这醴鱼臆、蒸腊熊……用过几盏桂酒后,再上云溪博罗的清酒,配这五鱼脍。另有这个神仙脔,用的是新奇的羊乳汁,归去后奉告娘子,你今晚不消饮羊乳了……”沈清猗话里带着笑意,清冽的声音一一道来,不管酒还是荤素菜肴都是萧琰爱好或中意的。
萧琰当即拍着脑门笑了,“阿兄这么聪明,才不会服散。再说,有姊姊在,阿兄决然不会碰那物的。”
十万河西军分五军,骁骑军是此中一军,尽数为马队,全军仅五千儿郎,却个个都是五军骑战选□□的悍勇,是河西马队精锐中的精锐。
沈清猗身上正和缓着,不想再披氅着履去楼下食阁子用膳,便叮咛将食案搬到楼上的东阁。
沈清猗轻声一笑,道:“就晓得你喜好甜食,连酒也不例外。可惜,这坛酒还是鲜淡了些,是今岁秋露而酿,若在地下埋一年,味道会甘醇绵远些。”
她在清宁院也常饮一种樱桃酒,是洛阳的出产,口感甜美,萧琰很喜好。
萧琰不由眯起了眼。
沈清猗坐了东面座,萧琰坐在西面,两人面前的食案上都是摆的一样菜式,虽是下午的晡食,因当了晚食用,笼共有十七八样,俱为小份装,琳琅满目,惹人食欲。
“好。”萧琰过了来岁仲春就十三,像桂花酒这类口感平淡、后劲又不大的酒,多喝几盏也无妨。
她看了萧琮一会,不由轻叹道:“四郎是好兄长。”
萧琮这话听得欣喜,又半开打趣道:“阿琤、阿玳也是我的弟弟。”
沈清猗亲身端了茶汤,从寝房与西阁书房连通的内廊过来,放在萧琮面前的书案上,眸光扫了两眼,“四郎在看棋谱?”
萧琮两道眉毛皱得更紧,语气里透暴露不悦,“何止,还想进骁骑军呢。”
两人说了阵闲话,沈清猗懒得移往书房了,就在闲息间的榻上教萧琰谱牒学。
一顿晡食在镇静的氛围顶用过,两人漱口净手后,又从内廊回到寝房的闲息间。
至申正时分,守在门外的赤芍出去禀报说,前院已上了闭幕汤。
先是你的弟弟,以是才是我的弟弟。
她想起萧十四熏衣用的就是那种香,如兰如麝,实在是种高雅的香,但她不待见萧琤,便恶兴趣的认定“柔绵绵”——衬着骄横放肆的萧琤,岂不是很成心机?
沈清猗也扶了下额,斜眼顾她,“你是夸本身么!”
这个桂花酒也是微甜的,比起樱桃酒更芳香芬芳一些。
内院很温馨,前院的喧声一向不止,伐鼓传花,限时作诗,若得好诗便笑声高起,诸郎君齐奏作乐,萧琮吹箫,萧绅操琴,杜大郎君伐鼓,苏大郎君弹琵琶,桓二郎君鼓瑟,令狐郎君唱歌,杨大郎君起舞,乐绝歌绝舞亦绝。又有郎君袒衣出堂,在院内花圃疾走,高歌大风调,又有郎君倚着门阶,大袖飘飘,横笛奏和,笛声清澈,直入云天。
萧琮拿起茶盏喝了口,又提及萧玳道:“十九一身的戾气,多读些儒家经籍、修身养性才是事理。只是,四叔父向来宽仁,族学怕是管不住他。”
沈清猗手里翻着棋谱,内心明镜似的,“四郎想呈给父亲?”
萧琰怎好说是想不出与谁用春.药,便憋笑答道:“我是想,没准有哪位郎君行披发热,大雪天里袒衣露胸,疾走高歌,岂不是好玩?”她说着,还真起了兴趣,一骨碌坐起家,眼眸蹭蹭发亮。
萧琮想起萧琤的放肆霸道、萧玳的狠戾阴沉,不由皱起眉头,“他们如有阿琰一半费心,我也不消焦心了。”
“嗯,对,暖香,”萧琰点头,“百合香,奇楠香,越邻香……都很好。”
已经酉时二刻,萧琰和沈清猗道别,走内院北角门出主院,制止与前院疾走唱歌的郎君们撞上,在萧承忠护送下出了承和院。
这些香承和院天然是有的,只是沈清猗嫌弃过于甘香而不爱用,这会儿听萧琰说道,唇微微勾了勾,手指抚着暖滑的毡面,浅笑道:“好,下次屋里熏一点。”
萧琰踌躇了下,但她不想拂逆沈清猗,想着用完晡食再回也不会担搁多少时候,便点头应好。沈清猗眼中暴露笑意,叮咛赤芍让膳上筹办。
萧琰双手起盏遥举而敬,再掩袖而饮,入口芬郁。
青葙噗的一笑,低首笑眼盈盈。
萧琰看着白苏又斟了六分,抬眼笑道:“姊姊埋下几坛,等来岁起出再饮就是了。”说着端起再敬,渐渐饮尽,非常舒畅的神采。
沈清猗凉凉道:“你是见不着了,通往内院的门已经落锁了。”
沈清猗晓得萧琮是将她的话听出来了。
沈清猗心想,如萧玳这类,需得任洵或顾邃这类博学广智又手腕高超的人物才压得住,萧昉这类仁厚君子当然是分歧适的,但任洵、顾邃均是萧昡的谋主,梁国公如成心,必有筹算,沈清猗倒是不会随便提这个建议,只安慰萧琮道:“这事急也急不来,渐渐考虑着吧。”
沈清猗瞪她一眼,“自个乐甚么?”
萧琮点了点头,目光又看向棋谱,眼中暴露欣喜之色,对老婆笑道:“好歹另有个费心的。”
萧琮点头道:“阿琰的才调不该被藏匿。父亲还不晓得,十七是如何的卓异。”如许的儿子,怎能不喜好?
酉初刻将会上晚食。
他按捺不住内心欢乐,起来身踱了几步,转头笑道:“我们兄弟五人,看来阿琰才担当了父亲的弈道天赋。”
萧琰眉眼溢出欢乐,只觉这个姊姊待她公然是极好的。
沈清猗心道:这个恐怕才是你最不费心的。
她说着又抬起沈清猗的宽袖,凑下去闻了闻,便有一股暗香从鼻端扑入心内,似梅似雪,洁净又冷冽。
萧琰有些绝望的哦了声,转念又笑道:“锁着也好,别让他们扰着院里了。如果肤如凝脂,唇赛点朱,面似白玉,腰如杨柳,口含兰麝,体香柔泽,倒还能够一观。”
沈清猗放下棋谱,寒眸光芒微动,“前日听母亲说,十四和十九想入河西军?”
“阿琰饮点桂花酒?”她含笑看向萧琰,清凌凌的寒眸透出兴趣。
她忍不住抬眸,“姊姊用的香太冷了……”想了想,“该用柔一点的香才好,会和缓些。”又重视到屋内也是一股婢女,抬眼四望去,便见西南角摆着一盆人高的腊梅花,正黄蕊绽放。
他声音流暴露果断,“本年,我要再试一试。”
沈清猗哼了一声。
沈清猗声音平淡道:“阿琰是四郎的弟弟。”
阁内食案已经摆好,炭鼎也已经烧上,其他婢女都撤下去了,只要白苏、青葙、赤芍三人在内服侍,菘蓝侍在堂舍门外。
送走客人,萧琮沐浴换衣,回了内院,手上抱了个匣子,在沈清猗的书房翻开。
沈清猗又哼了一声。
“这回父亲有敌手了。”萧琮笑道,一双朗目湛湛发亮。
这般经心极力为十七弟策划。
萧琮神采温和的说道:“阿琰如许的弟弟,怎能不让人喜好?就像清猗,若换了别人,岂会被你认作弟弟,悉心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