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此回礼？
她哈哈笑起来，看向沈清猗道：“阿嫂真是聪明！”然后又咦一声，“另有《斫琴图》呢？这个用甚么回礼？用哪位大师的真迹？”
密密麻麻的满是字，还是簪花小字。
外屋的雕漆棂格门扇已经平拉开去。跪坐在门内边的端砚上前，服侍萧琰脱了木底锦履，暴露乌黑的双织锦袜，又起家替她解下大氅，暴露内里滚了雪狐毛的大袖裘袍。
萧琰干脆跪坐在软毯上，将礼单拿过来扫了一遍。
“清猗，才返来？”
萧琰掀起衣摆，坐在书案西侧的坐榻上，与沈清猗劈面而坐。
萧琮笑道：“说贺礼的事。叫你来听听。”
萧琮这才道：“萧存贵送了份礼单过来，是各方恭贺我病愈的贺礼，父亲说由我措置。我想听听你的定见。”说着将礼单递给沈清猗。
萧琰喝了口茶，猎奇问道：“阿兄叫我过来是做甚么？”
萧琮叹了口气，“阿琰见到阿嫂比见到阿兄还欢腾啊。”
“母亲那边有事，返来晚了些。”
萧琮含笑不语，仍然看向老婆。
沈清猗扬了扬眉，明天十七，并非逢十的日子。她看了眼萧琮。
萧琮不由大笑，沈清猗也扬了扬唇。
萧琮病愈后她就搬回了内院，才进正房外间的闲息阁子，赤芍就出去禀道：“郡君，郎君传话说，您返来后请去谧斋一趟。”
萧琰看得眼睛发花，这密密麻麻一长串，足有上千行，她这般斜签着身子，又不便过分切近沈清猗，姿式比蹲马步还累。
“郡君。”萧承忠向她施礼，伸手拉开书房门扇。
沈清猗声如冷泉，叶出两字：“年代。”
萧琮道：“太子、齐王的贺礼贵重，固然对我们府上来讲，也非是不成得之物——首要的是这份送礼的心机……”
沈清猗轻啜了一口。
秉笔奉上茶汤，搁在她面前的漆几上。
萧琮笑着点拨她，“没事，我们礼尚来往就是了。”
她侧眸看向沈清猗，“阿嫂感觉呢？”
谧斋就是萧琮的书房，取“安宁，安静”之意。
列在礼单最前面的是太子和齐王。
第一眼就瞥见右首打头的：太子，五百年山参一枝。
沈清猗对被迫承诺教萧琰学药还是有些芥蒂的，小小玩弄了下她，便将礼单搁在案上移畴昔，“十七自个看。”
萧琰眨了下眼，哈的一笑，伸手在空中写了个“太”：他想当太子？
秉笔从耳间出去奉茶又退出。
“咦，还送了钟太傅的《宣元表》？”萧琰眨了下眼，往下一溜看到齐王的礼，啧，王石军的手帖，加上顾常侍的真迹，这份礼又比太子重了！
萧琰瞪圆了眼眸，忍不住伸长脖子望了眼，实在捺不住猎奇心，便起家畴昔凑到沈清猗案几侧边，弯下腰支头去看，“都送的甚么宝贝？”
萧琮扶额，唇边却忍笑不由，清猗也会作弄人了。
萧琰唉了一声气，皱了眉毛替兄长担忧事，“这礼收着可真烫手，还不能不收。”
沈清猗喜好那双眼睛，纯洁无垢，仿如赤子。
礼单是情面政治的反应。
出了中门，顺着庑廊到了前院，上了南楼。
比拟内院礼单，外院礼单更是权力博弈的暗射。
萧琰行下礼去，嘻嘻笑道：“阿兄不闻‘物以稀为贵’么？阿嫂搬回内楼后，就很少见面了，阿兄倒是前几日就见过的。”
萧琰眼一亮，哈哈笑道：“没错，回礼相称就是了。阿兄，你筹办回甚么礼？”忽又牙疼，“王右军，顾常侍，哎……”谁能跟书圣、画圣比拟呢？
萧琰一下明白了，“不错，能够选年代古远的名家。不过，选谁好呢？——杜齐相，崔子玉，张伯英，蔡中郎，钟太傅？”这五位都是汉魏名家，此中杜、崔、张三位皆有草圣之誉，张伯英和钟太傅则与王右军、王大令父子同列书中四贤，而蔡中郎创了飞白体，也是钟太傅隶书的师学者，论起来这五位的书法真迹都不下于王右军手书的贵重，并且还尤有过之，因为存世更少。萧琰信赖以兰陵萧氏的秘闻必然保藏有这些真迹，即便不全，也有此中之二三。
便听端砚在门别通报：“郎君，郡君，十七郎君来了。”
萧琰呀了一声，睁大眸子，“送给阿兄的？礼品在哪呢？”抬眼四周张望。
这些士家送礼的风俗母亲没教过她，倒是绮娘说过一些，但萧琰也忍不住思疑，士家能这么回礼么？仿佛以店主礼回西家礼，是能够的，但应当错开回礼的时候吧？再者，以同一家属的礼回礼仿佛不好吧？
她嘴角抽了抽，“阿嫂，能够这么回礼的么？”
萧琰“啊”了一声，迷惑不解的看看沈清猗，又看向萧琮。
沈清猗内心哼了声，淡然道：“记得没错。”
这话说得可真够白了——沈清猗看着茶盏眸光幽浮，萧琮待萧十七公然是极好的。
萧琰乌黑溜溜的眸子转了转，用太子的礼回齐王，用齐王的礼回太子……她倏然一拍腿道：“我明白了！哈哈，公然是妙的。”
“清猗觉得呢？”萧琮浅笑看向老婆。
沈清猗寒眸扫向礼单，淡淡道：“钟太傅。”
萧琮抽出张空缺笺纸，提笔写下“河西十万兵马”，展给萧琰看了一眼，笑得清悠，“能不有亲么。”
这日是腊月十七，天上飘着絮雪，沈清猗从盛华院返来得晚，已经用过了昼食。
这就是明摆着奉告太子齐王：你们皇家兄弟的事，咱不掺杂。
沈清猗在跟从安平公主措置年礼时，就感遭到了这一点。
萧琮看老婆的目光隐有赞色，浅笑回萧琰道：“如果别家，自是分歧适，太子、齐王嘛，却恰好是好的。”
沈清猗容色还是如雪清冷，寒冽眸子却掠过一丝浅淡笑意看着萧琰。
他们的父亲萧昡就是书法大师，焉能舍得将这些书帖送予别人？
萧琮笑了一声，“这些，或许有，只是，父亲怕是不舍得给的。”
沈清猗坐着不动，拿着卷轴的手却往右边挪了挪。
萧琰出了三曲屏风坐障入内，伸手摘下脸上面具，一身白狐裘衬着凝脂雪肤，仿如白玉雕成的郎君，眼里许是沾了飞雪，吵嘴清楚的眸子澄盈如水润。
萧琮扫眼周遭，“都下去吧。”
萧琮好笑道：“礼品在府中库房里呢，上千份礼，都堆这屋子不成？喏，你阿嫂看着的阿谁就是礼单。”
萧琰大袖飒但是入，叫道：“阿兄——咦，阿嫂也在！”声音里透出意想不到的欢腾。
萧琰唉声道：“这我就想不出了。论画，顾常侍之前，赵夫人、曹不兴、卫协、张墨？话说这几位的真品也未几啊。”
上千份礼？！
沈清猗看完，内心已起波澜，眸光却寒幽沉寂，“四郎如何想？”
沈清猗换了衣裳，带着白苏、赤芍下了北楼，沿着东庑廊往前院走去。
书案前面的宽广长榻已经撤去，换上了一方坐榻。萧琮跽坐在小榻上，看着案上的一份长卷，抬眸见老婆出去，清雅的脸上浮起和煦笑容。
萧琰身子又向前倾了些。
沈清猗却从萧琮这话入耳出了另一层深意，萧昡不会操心机去营事太子或齐王，若端的相称首要，作为兰陵萧氏的家主，又岂会舍不得几幅名家书帖？
萧琰愣了愣，俄然噗一声笑倒在案，“这回礼，公然好得很。”她这位四嫂当真是妙人！
萧琰眨了下眼，顺着她视野方向看礼单，不由呆了一下，然后噗的一笑，“阿嫂该不会是说，将太子送的钟太傅《宣元表》回给齐王吧？”她说着渐渐瞪大了眼睛，“然后将齐王送的王右军《上穰帖》回给太子？”
她“哈”的一声笑说：“这个太子挺会送礼。阿兄的药膳中就有百年山参，阿嫂说补气最好。对吧，教员？”她抬眸笑嘻嘻的。沈清猗还没正式教她，她却已先将教员叫上了。
萧琰哎呀一声，“这个齐王跟阿兄有亲？”她记得四哥的那位公主母亲和太子、齐王都不是同母吧，论起来齐王没有比太子更亲的理。
一进腊月，沈清猗就变得繁忙起来，每日只要半天在承和院。
沈清猗淡然一笑，“为母亲分担，是应尽之务，还能学到很多，哪会辛苦。”说着在书案东侧的坐榻上跽坐。
沈清猗语声淡淡道：“不是《斫琴图》么，既然是琴，那就回琴便是。传闻，齐王的琴道也是不错的。”
萧琮唇一弯，将那张笺纸折了，讲解道：“太子是元后所出，齐王是当今皇后所出。”
“喏。”司墨、白苏等仆婢都退了下去。
之前，萧琮缠绵病榻，安平公主免了她晨昏定省之礼。现在萧琮已病愈，沈清猗便不会悖了孝礼，从腊月月朔路，每日辰初到盛华院存候，陪安平公主用完朝食便学习措置家务，近午才回承和院。
沈清猗进屋，在三曲花鸟屏风坐障内脱了锦履，解了氅衣给赤芍，带着白苏出了坐障往里走去。
“辛苦了。”萧琮笑容温润。
沈清猗眸色如涧幽，“这要问你阿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