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雷雨
昭衍一愣，只听萧正则语气淡淡隧道：“于我而言，寒山的代价远在某一小我之上，即便那小我如何首要，当他不在其位，所谓存亡下落俱没了意义，姑射仙怕也是如此想的，以是她没有枉操心力去查证真伪，而是抓紧机遇攫取好处……换作是你，莫非会希冀一个‘死人’返来翻天覆地？”
昭衍叹道：“可惜世上如我这般聪明的人未几。”
他晓得本身切中了关键，持续道：“您特许我旁听密报，便是为了这点吧。”
被人劈面戳破与江烟萝之间的同谋，昭衍仗着七尺不穿之脸皮，连一丝难堪也没暴露，拱手道：“公然瞒不过您，只是……阿萝当然打着渔翁得利的算盘，但您二位不是鹬蚌，而是虎狼，毒狼再如何凶暴，老是斗不过猛虎的。”
“若作最坏筹算呢？”
“萧楼主素有爱美之心，这位女人既能被他信赖重用，又得郡主的青睐，那必定是个兰心蕙质的美人了。”昭衍不无可惜隧道，“可惜鄙人无缘得见，不然起码也要厚着脸皮蹭她一碗羹汤尝尝。”
那场半途而废的参议，说来惊心动魄，实在只产生在短短一炷香的时候里，倒是昭衍出师今后初尝大败。
萧正则不言，玉无瑕倒是笑了一声，打趣他道：“似你这般年纪，怕连女人的滋味都何尝过，竟也晓得怜香惜玉？”
昭衍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被他一问也不虚，故作踌躇隧道：“不过是些无稽之思，没凭没据，当不得真，只恐冲犯了阁主。”
玉无瑕领了号令，游移道：“萧楼主那边——”
“清和郡主可与他们有过交集？”
有了萧太后的懿旨，听雨阁的天干密探的确无孔不入，在京十六位宗亲，包含蒙受毒害的殷令仪在内，他们在畴昔这一个多月里做过的事、见过的人乃至说过的话都被事无大小地记录下来，颠末层层精要遴选，终究汇成了玉无瑕手中这封谍报文书。
这一回，玉无瑕沉默了半晌才道：“随清和郡主一同入京的平南王府保护独一四人，贴身奉养她的两名婢女皆为萧楼主所指派，待到入住慈宁宫偏殿，太后点选了两班侍卫和六名宫女给她，部属已让密探们各个摸底过，除了一个名叫‘青鸢’的婢女，其别人并无非常。”
“是。”玉无瑕道，“青鸢、红霞二人附属紫电楼，本为地支暗卫，后被萧楼主送至清和郡主身边服侍。”
萧正则盯着他看了半晌，高耸道：“你虽与姑射仙干系匪浅，但也算得上听雨阁的人，寒山既是兵家危重之地，现在又没了步山主坐镇，聪明如你当为本身、为部族早做筹算才好……此番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不吝投桃报李。”
昭衍低下头，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入口滚烫，过喉已凉。
寥寥五字道尽世态凉薄，所谓残暴向来不止于性命攸关。
恍忽间，昭衍竟不知本身是如何分开正堂的，直到一滴冰冷雨水落下，他才堪堪回神。
如许一小我，竟然会是鬼神惧恶的听雨阁之主。
“此人有何不对？”
“没有。”玉无瑕面如寒霜，“不等部属派人查探，她就已经死了。”
时至本日，昭衍自不会思疑江烟萝的本领，只是他在不久前才与殷无济相叙，心知殷令仪这来势汹汹的毒症实非为人所害，若江烟萝铁了心追根究底，恐怕不妙。
昭衍浑身一震，他下认识地看向萧正则的眼睛，那边面仿佛包含万象，又仿佛一无统统。
“美人如花，我见犹怜。”
萧正则大笑。
说是服侍，实为监督，萧正则对此不置可否，他只在乎一点：“郡主入京以后，未曾将这二人遣回？”
这是一杯毒酒。昭衍如是想到。
青鸢的确是位美人，若非她生得标致，怎能拓摹下如许一张面具呢？
可贵的，堂堂听雨阁之主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错了一点——我并不体贴此事。”
“看来姑射仙实在待你不错，连这些阴私事也与你说道。”一笑过后，萧正则放下茶盏，“你对我们之间的事清楚多少？”
萧正则一笑：“我度量不大，也没吝啬到会为一句话开罪于人，你且说来听听，我自有判定。”
顿了顿，他眼中掠过一抹锋芒：“派人盯紧鸿胪寺高低，特别是乌勒使臣居住的驿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一刹时，萧正则冷酷的眼神倏变，仿佛卧虎惊醒，凌厉霸道的气势突然压下，迫得昭衍呼吸微滞。
萧正则抬开端来，语气奥妙地问道：“这个青鸢，是萧正风派去的人？”
萧正则收回了一声嘲笑。
言至于此，昭衍撩起眼皮看他，忽地语出惊人：“萧阁主在担忧兄弟阋墙么？”
他回过神来，见萧正则正盯着本身，因而道：“一时想岔罢了。”
昭衍信赖本身就算回绝，萧正则现在也不会动他，但错过了此次机遇，他就连孤注一掷的胜算也没了。
本身将要对上的，就是如许一个死敌么？
“的确，多的是自作聪明的人。”萧正则吹了口茶上热气，澄碧色茶汤映出一双安静眉眼，难辨喜怒。
他乃至不知萧正则是否留手了。
萧正则盯着这张面壳子看了半晌，眉头微皱，明显对萧正风的手腕讨厌至极，又道：“可有问出甚么？”
“红霞已回归紫电楼，青鸢因擅岐黄温补之术，故被郡主留用。”
“明知亲王之女身份贵重，他还将本身的人留在郡主身边，出了事又想抛清干系，哪有这般轻易？”
心念转动间，他微微低下头去，道：“固然，清和郡主若能转危为安，此局无解自破，但是……”
“出错落水，溺毙。”玉无瑕敛了笑容，“这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在郡主被确诊中毒后，服侍她的人里里外外都被换过一批，青鸢身为贴身婢女，又是萧楼主亲身指派的钉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难辞其咎，当晚就被带去了刑房，萧楼主命人用了‘雨浇梅花’之刑。”
昭衍想了想才道：“未几很多，既不会两眼一争光，也不会整天担惊受怕。”
昭衍自小便有股子不肯伏输的韧劲，眼下倒是头一复生出了未战先怯的惊骇。
萧正则垂眸，道：“你所言不错。”
“郡主自入京以来，太后怜其体弱，特许下榻宫中，常日多在慈宁宫侍疾，非节庆大典不见外人。”
昭衍沉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萧阁主如何看当今天下呢？”
寥寥两张白纸黑字，统共禀报了两件要事——
“自我重返中原，遇见之人不知凡几，可非论黑道白道，他们见着了我，总会问一件事……”昭衍面上笑容褪去，“唯独您，本该是最体贴此事的人，竟一字不提。”
“我此番催令姑射仙入京，恰是为了亡羊补牢。”萧正则缓缓道，“惊风楼查了月余，幕后之人始终隐而不现，并非玉无瑕办事不力，只因线索已断，最首要的一环卡在了追溯毒源上，换作姑射仙亲身出马，环境或有停顿。”
萧正则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方才想到了甚么？”
“她身边的人呢？”
只是，要做成这件事，非昭衍这般人不成。
果不其然，萧正则的肝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将文书丢回玉无瑕手里，叮咛道：“持续查，宗亲那边不成放松，也不必加派人手，但是……”
“啊，要下雨了。”
萧正则年长他近二十岁，又身居高位数载，横看竖看都能当昭衍的前辈，现在扳谈起来，却有一见仍旧的相惜感，被这么敷衍也不起火，笑道：“不错，为人处世最首要的莫过于知深浅、明进退。”
他说得隐晦，萧正则倒是心知肚明。
人死万事空。
“存亡有命，谋事在人。”他不紧不慢隧道，“我将调查外贼的重担交给玉无瑕，让姑射仙去揪出内鬼，剩下随机应变这件事——你可愿为我分忧？”
一是据探子查证，自本年三月始，建王殷焘频繁与京中勋贵走动，结合礼部尚书余建、都察院左都御史刘玉德等人暗害太后还政之事，世子殷宁亦经常混迹于茶馆客馆，同文人士子交友；
她一走，正堂内便温馨下来，萧正则端起茶盏慢品，昭衍也可贵偷闲，闭目回想起先前那一战来。
坐在一旁的昭衍正如有所思，闻言一怔，旋即叹了口气，道：“红颜薄命，实在令人悲惜。”
“您既然问了，我总不能胡编乱造。”昭衍摊开手，“不过，若换了别人在此，打死我也是不敢说的。”
玉无瑕点头道：“部属去晚一步，人已死去多时，说是一无所获。”
“不如何。”昭衍按了按额角，“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端看您想要个甚么成果，以及……清和郡主的命，够不敷硬。”
“但您怕他被人操纵而不自知。”昭衍看着他，“宗亲、外使，二者非论哪个都是等闲沾手不得的祸端，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那就是难如登天！”昭衍决然道，“非论是谁痛下毒手，待清和郡主一死，朝廷削藩之策必不成能顺利推行下去，届时内忧内乱并发，朝野高低都要大乱，除非……朝廷肯在燎原火起前懦夫断腕，给出一个能令天下佩服的交代。”
“天下如何，我一人的所见所想不过虚妄。”萧正则抬手重拍他的肩膀，“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在很多时候，天下事一间满目疮痍的破屋子，有人无动于衷，有人拆东补西，乃至有人堆柴燃烧付之一炬……任何人都不能摆布全局，我等所能做的，只是尽本分罢了。”
萧正则淡淡一笑，道：“我确切不怕他翻过天去，他没那本领。”
“你说。”
前者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至于后者……倘若倾力一战，恐怕胜负难料。
昭衍道：“我有一惑不解。”
萧正则听出了他未尽之意，手指摸索过官帽椅扶手，眼底渐渐排泄了寒意。
“你不必过问，下去吧。”
二是本年八月北疆生变以后，乌勒国使臣郞铎前后三次求见永安帝，萧太后代为宣见，斥乌勒侵犯大靖北疆重镇，诘责其是否要背弃盟约，郞铎此人巧舌如簧，拒不承认“野狼”偷袭雁北关一事，暗中同部分宗室及文武大臣来往，意欲游说回旋，迟延朝廷召开征讨乌勒之议。
他是明人不说暗话，态度开阔风雅，即便昭衍内心五味杂陈，现在也不会思疑萧正则是真的想给他和寒山一条退路。
就在这时，萧正则高耸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在昭衍耳畔炸响。
听到“雨浇梅花”四个字，昭衍撑头的手僵了一下。
萧正则反问他：“这莫非不是你们所乐见的吗？”
他面色不改，眼神却冷了下来，看玉无瑕回身从匣子里取出一物，乃是一张浆燥后的白绵纸面壳，厚逾半寸，五官表面清楚立体，仿佛是剥了张活人脸。
萧正则的意义很较着，殷令仪的毒症能解当然最好，可如果回天乏术，就得及时止损，人能够死在都城，凶手却不能与萧家有关，宗亲与外使固然费事，也何尝不能操纵。
昭衍却笑了起来：“想必您心中已有筹算了。”
萧正则既出此言，玉无瑕再无二话，当下施礼走人，临行前用眼角余光瞥了下昭衍，见他老神在在，脚步未停地出了门。
“承蒙萧阁主信重，愿效犬马之劳。”昭衍站起家，朝萧正则躬身一礼，施礼刚过半，手臂便被一股无形气劲托起。
在此波云诡谲之际，宫里出了这档子事，那些对削藩心抱恨愤的宗亲大有怀疑，这帮另有诡计的外使也不明净。
昭衍觑着他的神采，摸索道：“看来萧楼主在这一年里给您使了很多绊子。”
纵观昭衍半生所见，唯有两人能与萧正则对抗，即为傅渊渟与步寒英。
不久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的彼苍，现在已是乌云密布，闷雷声模糊传来，仿佛将要合拢的乌黑棺盖，沉重压在统统人头顶。
但是，到了阿谁时候，所谓交代就不是萧太后能做主的了。
萧正则凝睇他半晌，周身气味收归，轻声道：“是，你意下如何？”
萧正则一怔，而后道：“你还真是敢想敢说。”
萧正则俄然问道：“小山主有何观点？”
正堂内一时沉寂下来。
“你的呼吸乱了。”
他态度轻浮，萧正则却无不喜，反而略作沉吟，诘问道：“死因为何？”
“你未曾见过，安知她是位美人？”
这话与玉无瑕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她是个极懂分寸的人，哪怕深知萧家兄弟之间的肮脏，现在也不会多言半句，眼观鼻鼻观心肠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