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破晓（三）
“小昭！”
没了药虫疗伤，这条腿可真是丢脸，她也好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亲眼目睹了如此诡异可骇的一幕，饶是出刀取她性命的方越，此时也吓得连连后退，直到瞥见方咏雩来了，这才长舒一口气，道：“你没事就——”
当初那一战，昭衍于存亡间顿悟出的一式“无常”，其精华不就是“变幻莫测，防不堪防”吗？
正如昭衍所说，他不但没变，还希冀别人也没长进。
“那你呢？”这三个字锋利得破了音，尹湄的身子抖似筛糠，“等江烟萝来了，让我躲在暗处看她杀了你吗？”
血，谁的血？
可惜昭衍没有如许做，正如萧正则刚才那掌高耸偏转，没奔着他的头打过来。
长剑动手顷刻，昭衍已飞身欺至萧正则背后，听得劲风及近，萧正则的左手突然荡回，拈花普通拂向昭衍攻他左腹伤处的那只手，两指刚搭上皮肉，昭衍的手便如灵蛇般从他掌下绕过，人也矮身一闪，从萧正则抬起的手臂下窜过，绕指柔绝技及时发挥开来，右手搭上尹湄的肩，左手抓向萧正则握剑的手腕，身子同时倾斜一绕，好端端坐着的尹湄便被推到萧正则面前，那柄泛着寒光的利剑也向她咽喉抹去，昭衍的身形却被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瑞雪兆丰年，这一片大地……总算是洁净了。
他满身高低最大的马脚就是左腹这处伤口，昭衍不是要杀尹湄灭口，而是拿她诱敌引萧正则暴露佛门。
“好冷啊……”昭衍喃喃道，“我想吃包子了。”
那一刻心跳骤停带来的感受，就像白雪落了地，冷却无声，旋即无踪。
他咧开尽是鲜血的嘴，哑声道：“阁主，你快死了。”
“听雨阁此次之以是急着脱手，是因为狗天子得了沉痾，但这件事……”昭衍把本身所知的统统都说了出来，“你拿到信后，别急着下山，找个安然的处所先躲着，等……”
“江烟萝……另有平南王府的人，一定如你这般想。”
“没有，”昭衍道，“一小我都没给。”
江烟萝不该死吗？
“是，我记得着呢。”江烟萝抿唇笑道，“可你真能下得了手吗？”
直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拖着迟缓沉重的法度，摇摇摆晃地呈现在尹湄面前。
在方越的惊呼声中，方咏雩折身朝来路扑去，满身真气都朝足下聚去，冯虚御风般向着葫芦山地点疾走。
“一条命，九重截天阳劲……昭衍确切没甚么纯粹美意，可你欠他的，本身能算得清么？”江烟萝指向本身，“一命抵一命，你本日放我一马，我也放过昭衍，再命令出兵撤关，让你师兄他们有条活路，这买卖不亏吧。”
“锵——”
“砰！”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方咏雩厉声打断：“你为甚么要杀她？”
“你就执意一小我去？”殷无济压下翻涌心境，眉头皱得更紧，“那么多妙手结合起来都拿不下萧正则，就算他现在受了伤，凭你一人一剑，没了截天阳劲打底，耗都耗不起，到底是去杀他还是去送命的？再者说，人家是堂堂听雨阁之主，动动嘴皮子就有无数部下任凭差遣，你如何包管他会孤身赴约？”
压下心中烦躁，方咏雩反问道：“那又如何？他死了我才气活，这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
这一式“参商”，竟然刺向了尹湄！
他只是眨了一下眼，就看到桥上那抹人影倒了下去，几片红雪被暴风送了过来，被他伸手接住，在掌内心化成血水。
俄然间，萧正则只觉掌下一滑，昭衍从他臂弯空地间闪身脱困，当场一滚丈许远，捡起掉落的天罗伞反手向后挡下追击，而背工腕急旋，伞面飞旋撞向萧正则面门。萧正则一掌迎上，天罗伞不能寸进，昭衍纵身从伞后飞出，挥剑刺他咽喉，被两根手指紧紧夹住，旋即翻腕一折，知名剑弯转如月，紧接着劲气一收，剑锋急弹而回，昭衍借力向后倒飞，萧正则也使出轻功追了上去。
顷刻间，方咏雩神采大变，足尖用力一点空中，纵身飞上石桥，鲜血漫过白雪，一起蜿蜒到他脚下。
“第一招。”昭衍又笑了一下，“一步都没错过。”
来不及多想，方咏雩催发功力抵住蛊毒，江烟萝腾空翻滚落回地上，已是身在七八丈外，她没趁蛊虫胶葛方咏雩时再次脱手偷袭，而是拖着伤腿向护城河掠去，很快落在了石桥上，这才转头看了方咏雩一眼，他公然已经震碎了那些蛊虫，却没有追过来。
“带着我的人头，去……见我娘吧。”
莫说是她，就连方咏雩也没想到。
不等殷无济动气，昭衍的神情已然转冷，道：“我师父是豪杰，可对这世上很多人来讲，他死了比活着要好，而有些事情也是步寒英活着时不能去做的，他这平生的大好韶华都被誓约和任务困住，我这个劣徒受他白叟家再造之恩，没甚么能回报给他的，就这一小段无拘无束的暮年事月，谁敢把天门压回到他身上，我就把谁家顶梁柱劈了当柴烧，说到做到。”
萧正则本日两次中剑，被刺中的都是同一到处所，昭衍屈肘撞开尹湄，握剑急转欲绞烂他血肉脏器，却见萧正则双手合握抓住剑刃，身子猛地向后一纵，昭衍试图抽剑转刃，竟然纹丝难动，连人带剑被他从大殿里带了出去，来不及站稳，便有一记重踢击向本身丹田。
尹湄蓦地哈腰捡起了剑，用力劈下萧正则的头颅，扯下外套一裹，疾步冲了出去，北风卷着碎雪吹入眼里，那些血丝似与风雪相融，化成淡红的泪水夺眶而出，很快在脸上结了冰，她不敢转头，消逝在破败的院墙以外。
昭衍呼吸一滞，他昂首对上萧正则的眼睛，嘴唇张合了几下才挤出话来：“你说甚么？”
顷刻间，昭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他近乎无声地问道：“为甚么？我但是……九宫先人。”
萧正则心中微怒，掌下只好松劲，知名剑掉落刹时，昭衍的左手当即下翻去接，这回被萧正则抓了个正着，指尖还没碰到剑柄，手腕已然传来剧痛，可与此同时，下方响起了“噗嗤”一声，萧正则的左腹伤处竟有温热鲜血再次喷溅，一小截猩红剑尖自他身后穿透了出来！
血雾满盈中，萧正则一掌劈出，昭衍被震飞数丈，长剑完整脱手，人直接撞破了殿门，跌在尹湄面前，喷出一大口鲜血！
以德报德，以直抱怨，恩仇冤孽，血债血偿。
这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令殷无济神采乌青，却又无可何如，随后想到当年各种，将要出口的话终是咽了归去。
不过，当殷无济和洁白得知了此事，他们立时明白了背后本相——黑袍刺客清楚就是步寒英，这统统清楚是师徒俩通同好了设下的连环套，他们统统人都被耍得团团转。
萧正则却在一刹时的惊诧后明白了。
殷无济既然号称“见死不救”，心肠离铁石做的也不远了，可儿都有亲冷淡近，他也算看着昭衍从小少年长成大人，现在听了这番话，想到对方年纪悄悄就走过了百丈峰和独木桥，乃至将要跌得粉身碎骨，内心实在不是滋味。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昭衍俄然斜身向下，险险躲过劈面一掌，剑势随之急变，划过半轮猩红残月，从左向右朝萧正则拦腰斩去。萧正则早防着他转剑偷袭，满身真气尽数外放，长剑劈在血肉恍惚的腰侧，倒是涓滴未进，火星在剑锋下迸溅出来，左手急翻锁住剑刃，天崩地裂普通无可抵挡的内力透剑而来，昭衍浑身骨骼当即收回了“咔咔”怪响，他已接受了不轻的内伤，刺入膻中穴的那枚金针更是颤抖起来，随时能够被这股巨力压得破体而出。
昭衍一愣，便听萧正则持续道：“不拔剑，我还能支撑四个时候，你将她骗过来，我替你处理了她。”
尹湄穴道初解，顾不得肢体生硬麻痹，伸出那双伤痕可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两小我一起倒在地上，她给昭衍当了垫背，却感觉怀里这小我比寒冬时节的地砖还要冰冷。
他将萧正则的尸身扶正，转头看向目睹统统的神像。
蜘蛛结网，子母连心。
“湄姐，就差最后这件事了，郡主还在都城等着你，只要你能办到……算我求你，快走吧。”
话音未落，江烟萝倏忽扬手，数道白丝从她袖里暴射而出，直扑方咏雩身上多处关键，方咏雩也防备着她使诈，玄蛇鞭疾挥将统统白丝缠成一股，阳劲立时透出，这股丝线突然起了火，跟着长鞭抖擞而出，火蛇伸开巨口咬向江烟萝，她当场翻滚避开仗浪，玄蛇鞭左圈右缠，一把绞住她的腰将人拽至身前，方咏雩一掌劈中她后背，不想触手极寒，更有无数藐小活物钻出衣衫爬到他手上，那是江烟萝运功从体内逼出来的雪蚕蛊成虫，每一只都恶毒非常，方咏雩猝然遭到暗害，整只手掌都变成了雪青色，鞭子疾抖一抛，把江烟萝远远甩了出去。
昭衍斜身接剑，回击疾刺萧正则面门，剑势急如暴雨，何如这千变万化的剑招落在萧正则眼里，仍然只要一人一剑，他仅出了一掌，狂暴凶悍的内力就将剑雨生生震碎，大掌转眼逼至面前，昭衍身子一转，蓦地随风一绕，从他手臂边沿窜过。萧正则已腻烦了他的滑溜，双掌招风一引，满天大雪化为白浪尽数朝昭衍囊括而去，昭衍几度变更身法，都不能从白浪中脱身，萧正则趁机欺近，右掌重重挥出，悍然劈向他的头颅！
萧正则连攻数下，这绵密剑势仍然滴水不漏，昭衍善于用劲，不管是“隔山打牛”的透劲，亦或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在他这里都是剑随身动、劲由心发，他深知两边好坏安在，脱手滑溜如鱼，一拨复一转，一消又一引，若非万不得已，决不正面抵挡。如此见招拆招数十个回合，两人身周三尺以外已无半块好地，墙壁崩塌，地砖碎裂，俱是受了池鱼之殃，而在三尺内的这一小块处所，白雪翻滚如浪，砖石平整无伤，对比光鲜得近乎诡异。
方越一怔，他久居翠云山，见过江天养和江平潮，却没见过江烟萝，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游移着道：“她……莫非不是江天养的女儿，姑射仙江烟萝吗？莫非我杀错了人，还是不该杀她？”
江烟萝生性谨慎，在吃过几次亏后愈发多疑，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恐怕萧正则不死，也怕昭衍再耍花腔，是以在分开前留了眼线藏身侧近，只等此战成果。
灰白日幕上已不见了彩烟陈迹，江烟萝的手微微揪紧了胸前衣衿，旋即挑开领口，暴露如玉的肩头和一片雪肤，方咏雩下认识地想别开脸，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抹猩红，那是占有在江烟萝心口处的血纹，素净灼目，纵横交叉如蜘蛛，令他当即想到了当日在昭衍胸膛上瞥见的网状血纹。
这句话，殷无济当时也是问过他的。
最后几个字传入昭衍耳中，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揪了下，却见萧正则嘴角竟有一丝浅笑，随后那颗头颅重重垂下，再也未能抬起。
方咏雩和江烟萝本来都有一身白衣胜雪，可他们杀了太多人，在满地血污里打过一场，都已经脏得不能看了，直至这一场大雪落下，霜华浑身，恍忽间又干净如初。
江烟萝……死了？
江烟萝倒在离河对岸不到一步的处所，脖颈上那道狭长伤口还在汨汨流血，将那一身白衣完整染红了，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唇边还挂着些浅笑意，美得像是一幅红红色彩的画卷，可这美转眼即逝，跟着鲜血大量流失，被她养在体内的蛊虫也敏捷灭亡，这具斑斓的精神竟然敏捷腐败，短短几个呼吸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了一滩血和一堆衣裳。
脚下疾退，后背撞上萧正则的胸膛，昭衍的左手绕过颈侧死死管束住身后之人的头颅，右腕倏忽窜改向上，仰仗绕指柔绝技硬生生从萧正则的掌内心转过剑锋，伴跟着骨骼裂开的可怖声音，长剑自腋下贯穿昭衍右肩，劲力一催三发，剑尖终究点中萧正则的咽喉！
“我曾经，也是飞星盟九宫之一。”萧正则喃喃道，“震宫明觉，叛变飞星盟……并非，从没悔怨过。”
自始至终，昭衍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但尹湄晓得，他从小就很倔，本身如果执意要带他走，只能带走一具尸身。
簌簌飞雪瑟瑟风，吹白人间不老头。
尹湄不肯听他的大话，固执地要带他一起走，却被昭衍伸手拂过手上麻筋，差点又跌了归去。
江烟萝实在很会勾惹民气，先操纵消解方咏雩的杀念，再点明现在的局势，他就算想跟她拼个鱼死网破，也得为展煜和谢安歌等人考虑一番。
方咏雩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滚！”
顿了下，昭衍手里的藏锋无声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了一双星眸。
江烟萝嗤笑了一声，回身向前奔去。
清虚观内，只剩下了昭衍一小我。
连续三问，句句直切关键，昭衍心知他也是出于美意，可这内里有些事情实在不能摊开来讲，因而避过了最后阿谁题目，道：“殷先生，你不懂萧正则，我一小我去见他才是做了断，若带上其别人一起，事情又将变得大为毒手，而杀死萧正则的体例……”
过了好久，又仿佛只是一刹时，缠在她脖颈上的玄蛇鞭“嗖”地收了归去，留下一道可怖的青紫勒痕。
有些迟来的赔偿，活人是没资格替死人接管的。
“那就等我身后，他们有本领本身去找吧。”
凡事有得必有失，任何人都得为本身的挑选承担呼应代价，这没甚么可怨憎的，昭衍只感觉有些遗憾——明天是腊月三十，除夕过后就是新年，他连一口团聚饭都吃不上，很将近饿着肚子上路了。
“噗”的一声，剑锋从萧正则掌心贯入，再从手背穿出，血光飞溅，剑尖去势未绝，直直向贰心口刺去，而萧正则竟也任由剑锋贯穿整只手掌，狠狠击向昭衍面门！
她瞪大眼睛，却很快就看不清了——昭衍用颤抖不已的左腕支撑身材，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尹湄完整挡在了背后。
“可我没得选啊。”昭衍的手指悄悄点在心口那道蛛网血纹上，“我有了十重功力又如何？不过是江烟萝的一盘菜罢了，等我杀了萧正则，下一个死的必定是我，而后还会有很多人死去，万事功亏一篑，划不来的。”
萧正则的死讯一时半会儿不会传开，至于昭衍的死活……江烟萝用力掐了下掌心，想道：“等他晓得，已经太晚了。”
摆布萧正则已死，没了这座压在她头上的大山，即便方咏雩有再大威胁，他一人能敌得过数万铁骑吗？
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那场震惊塞北的刺杀被乌勒国勉强捂了些光阴，现在已是传得沸沸扬扬，那不着名的黑袍刺客在光天化日下斩落了乌勒大王的首级，于庇护王驾的野狼卫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是以乌勒国为王权纷争不竭的这段日子里，野狼卫几近是倾巢而出，四周清查刺客下落，誓要拿对方的人头祭王旗，可这塞北之地广袤无垠，他们连对方的面庞身形都没看清，又从何去寻？
说到这里，从贰心口急涌而出的鲜血垂垂慢了下来，手也抓不住任何东西，一向神光内敛的眸子缓慢涣散，声音在半晌停顿后变得微不成闻。
言至于此，江烟萝不待方咏雩说话，持续道：“因为他晓得方家很将近蒙受没顶之灾，要想让你活下去，只要做练功鼎炉受周绛云庇护这条死中求活的路，可这体例有一马脚，便是周绛云那会儿与我合作密切，他性子也多疑，为此事问过我好几次，凡是我有一次戳穿了这个谎话，你都活不到现在。”
千钧一发之际，萧正则屈膝撞上昭衍后腰，剑尖刚在他喉前刺出血痕，其人已纵身向上掠去，不料昭衍脚下一错，借力回身，左手快速从扭折畸形的右掌中抢过剑柄，带起一溜血光，“无根飘萍”尽力发挥，剑芒后发先至！
“你说得对。”萧正则气若游丝隧道，“既然如此，就拿上那封信，再——”
这一条至死方休的路，总算到头了。
萧正则定定地看了他好久，俄然问道：“那封信……你给江烟萝了吗？”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萧正则这一腿迅捷威猛，昭衍只得脱手迎上，但见他五指在足踝上一搭即离，缓慢滑到小腿上，洗衣荡水般将劲力化解，哪知萧正则左脚顺势飞起，狠狠踢在他左手背上，顷刻筋折骨裂，昭衍踉跄退后，染血长剑顺势抽出，他一闪再闪，仰仗超脱灵动的轻身工夫才勉强避开了萧正则腿影覆盖，目睹萧正则不顾伤势纵身逼近，只得剑势急转，化攻为守。
直到鲜血溅上了尹湄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在刚才那一瞬产生了甚么。
当初在武林大会上，穆清的武功清楚不如尹湄，却以一招“抱风揽月”化解了尹湄数次强攻，尽显“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的要诀，昭衍偶然偷学望舒门的剑法，只将观战感悟记在内心，厥后在关外守山一年，按照太一元气中正平和的特性，研讨出了这套守身剑招，不求杀敌，但求自保，只是他武功进境极快，已然罕逢敌手，除萧正则以外，尚没有人将他逼到这一步。
“就在你昏倒那天夜里，今早天没亮我便解缆，他也上了葫芦山——你去哪儿？”
萧正则终究笑了起来，他勉强提起所剩无几的真气护住将碎欲裂的心脉，声音嘶哑隧道：“你不会死的……江烟萝夺权心切，但是……阁主的位置，我说给谁，谁才气坐。”
萧正则的身材晃了两下，猛地跪倒在地，却伸手向前抓去，昭衍觉得他要病笃反攻，却不想对方仅仅是握着他的脚踝，劲力在缓慢消逝，等闲就能摆脱。
萧正则在昭衍扬手转腕时已发觉不对，剑出顷刻他也摇身一晃，人如闪电，剑似流星，剑光与人影几近同时飞入大殿，他身形再变，脚下抢步，右手疾出抓住剑柄，剑尖堪堪停在尹湄面火线寸处，凌锐剑气刺破皮肤，她的眉心顿时现出一个红点，仿佛美人面上朱砂痣。
萧正则右手再催内劲，左手提掌向下劈去，昭衍听得风声便知这一招刚猛非常，他如果当即剑交左手，抬起右掌去接，十有八九能接下，可剑下劲力一泄，纵使只要半晌，恐怕就要被萧正则压抑在地，到时再想翻身爬起，就比肚朝天的王八还难了。
“我们一起去！”尹湄咬紧牙关想带着他起来，可昭衍一点点掰开了她的手。
心念飞转，身形如电，江烟萝差点忘了本身的腿伤，猛地趔趄了一下，若非及时扶住了护栏，只怕已经跌倒。
“你借龟灵散从周绛云部下捡回一条命，忘了是谁把你唤醒的？昭衍当时已有八重阳劲在身，他完整能够治好你的经脉暗伤，却没有如许做，乃至……趁机打散了你的功力。”
昭衍沉默了一瞬，忽而笑了：“她没有这个机遇的。”
可这就像是一盘斗兽棋，江烟萝吃定昭衍，昭衍反过来操控方咏雩吃了她。
可他竟然笑了。
因着黑袍刺客是在乌勒大王剿杀尔朱遗族时横空呈现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刺客与尔朱氏有关，虽也有人提及消逝一年多的步寒英，但在寒山结合雁北关公布对昭衍的讨贼公告后，这些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如果再有一碗藿香炖鱼汤，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认了，但在这座脸孔全非的小道观里，他甚么也没有。
他们两人在天井里斗了上百个回合，转动不得的尹湄只能孤零零地坐在大殿里，透过敞开的殿门观战，以她的洞察力，等闲便可看出是谁占了上风，在昭衍倒地吐血那一刹时，她的心也差点跳出了嗓子眼，随后就闻声了那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没等她想出此中深意，面前忽有一点寒星划来，萤火之光瞬息变成皓月之辉，她来不及眨眼，剑尖已至眉心！
不等方咏雩发力收紧玄蛇鞭，她又道：“有一件事，昭衍骗你至今，你莫非不想晓得？”
江烟萝深知言多必有失的事理，她垂下头不再说话，等着方咏雩做出决定，而在他肉眼看不到的处所，养在体内的雪蚕蛊蠢蠢欲动。
可惜，两人内力相差毕竟差异，即便萧正则的金刚不坏之身已破，昭衍也难以在他一招重过一招的守势下耐久支撑。勉强又拆八招，萧正则俄然抢步踏前，看也不看翻飞剑影，五指攥拳悍然击出，这下无疑是“一力降十会”，昭衍唯有横剑抵挡，劲力相拼立分高低，他的双腿被迫向下弯去，身子矮了半截，喉口顿时一甜。
与谢青棠、鉴慧和洁白分歧，萧正则很早将《宝相诀》修炼到了最高境地，他满身高低没有一处能被人钻空子的罩门，独一的缺点是左腹那道新伤，从这里动手当然会轻易很多，但昭衍没了截天阳劲护心保命，一旦失手就再无机遇，而他是最怕输的人，倘若没有超越八分的掌控，毫不肯孤注一掷，是以在畴昔的二十多个时候里，昭衍每一次合上眼睛，都是在脑海中推演本日这场死斗。
见他让步，昭衍也放软了语气，道：“我想你和湄姐在解缆来此之前都往寒山送了信去，他如果能来，现在早该到了……塞北的环境并不悲观，乌勒大王身后，其海内必将大乱，起码在王位灰尘落定前，乌勒人不会大肆发兵打击，这固然为大靖北疆和草原各部争夺了贵重时候，但会让一些牛鬼蛇神趁乱作怪，特别是群龙无首的野狼卫，我师父被他们咬得很紧，也成心趁此机遇将之肃除，短期内哪能抽得开身？至于姑姑，我不敢求她欣喜，只求她不恨我就好。”
“呛啷”一声，昭衍手里的剑落了地，溅开星星点点的血花，昭衍整小我向后跌去，顺势探出独一能动的左手，为尹湄解开了穴道。
萧正则“咦”了一声，突觉头顶有道厉风刺下，他站在原地一步未挪，上身轻摆让过来剑，同时屈膝撞出，不料这一剑竟是无人掌控，昭衍的身影慢了半拍从旁侧斜飞而至，萧正则击飞利剑时，他便顺势欺近，天罗伞圈转如轮，伞尖始终不离萧正则左腹半尺以内，萧正则被他逼退几步，忽而脱手击向伞面，天罗伞飞上高空，伞下又没了人影。
江烟萝撑着护栏重新站起家，恰有一阵风雪吹来，她的腿又颤了颤，抬手往面前挡了下。
昭衍没有应下萧正则的发起，自也不能跟尹湄一起走。
早在昭衍被她种下连心子蛊的那一日，就已经算到明天了。
方咏雩的直觉向来很准，从这一句话里不刺耳出江烟萝心胸歹意，却又感到她所言非虚，手里绷紧的鞭子微微一松，道：“说！”
昭衍凝睇他一会儿，忽而大笑，笑得咳出血来：“甚么代价？戋戋一封信，就算闹出满城风雨，也跟飞星案无关，我只要让你死在这里，有它无它都无所谓。”
流星飞剑离手而出，却不是冲着萧正则急射而去。
“名剑藏锋步寒英，为逆徒勾搭姑射仙所害，已经不在人间了。”
尹湄先前被他推倒，此时也有力站起来，她的眼里尽是血丝和泪水，惨白发青的嘴唇不住颤抖，倒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看两人就要比肩，昭衍高耸向下坠去，剑尖急随身形倒转，从萧正则两掌之间穿过，自下而上再刺他左腹关键，萧正则当即腾空翻身避开剑锋，反手一拳向他后背佛门猛打而去，只听“轰”的一声响，墙壁被拳劲震得四分五裂，昭衍却不见了踪迹。
与之前的精美剑招分歧，昭衍现在使出来的每一剑都简朴非常，锋芒不出身周一尺，招数窜改也少之又少，但他的速率快如疾风，举手抬足、剑出剑转只见残影，一招一式间绵密连环，行云流水般顺畅，天衣无缝般浑然，萧正则持续脱手五次，竟没能打中他，先是一怔，旋即有道灵光闪过，低声道：“抱风揽月！”
斯须之间不容多想，昭衍将身一倾，主动撞向萧正则，本是朝他头顶劈下的一掌便落在了背上，顷刻五脏六腑齐颤，四肢百骸也是一震，涌上喉头的那口血再也忍耐不住，当即喷了出来。
萧正则眼瞳剧震，怔怔地看向昭衍，只听他道：“太晚了。”
“你觉得本身凭甚么活到现在？”江烟萝面露调侃，“周绛云当初图谋阳册，执念已成魔障，之以是留了你一年，是他需求你作为鼎炉帮助练功……可这有一前提，便是你当时武功尽废，再也练不得阳册。”
弃剑只为收剑，藏锋便是出锋。
不等昭衍答复，他自顾自隧道：“唤生丹当然奇异，但它不是太上老君用八卦炉炼出来的灵药，没法让人登时飞升，其效在于续命疗伤和培元补气，对内力增加虽有裨益，何如药力被人体消化为己用是一个冗长的过程，就算我用金针刺穴之法帮你在短时候内接收了它，也弥补不了你落空九重阳劲的亏空，还会对你的经脉脏腑形成庞大承担，得不偿失，过犹不及。”
“重新至尾，你对我而言都无关紧急，我之以是帮手圆谎，不过有报酬此与我做了笔好买卖，实施承诺罢了。”江烟萝语气森然，“他骗你不能重修阳劲，我觉得是要等你炼成九重阴劲再篡夺功力，却没想到……”
何况，江烟萝已摸索了出来，方咏雩的心肠还不敷硬，他有多少软肋，都将变成刺在他身上的刀。
但是，在萧正则说出这句话后，一只手握住了他胸前的剑柄，没有涓滴踌躇，猛地向外拔出，心脉本是被千丝万缕的真气勉强维系着，这一下摧心断脉，零散的碎骨肉随鲜血一同飞出，溅在昭衍身上。
以萧正则的功力，这一剑刺在身上他也一定会死，可这一掌如果劈实了，昭衍的了局会比周绛云更惨，因为他整颗脑袋都会像烂西瓜一样炸裂开来，而他已是强弩之末，身形又被雪浪所困，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扬手出剑！
一击定胜负，一剑决存亡！
知名剑还插在萧正则的胸膛上，畴前面看几近只剩下了剑柄，即便身怀七境十四式的《宝相诀》，即便晓得百家武学，即便功力高深冠绝当世……人，毕竟还是肉骨凡胎，没法长春不老，更不成能长生不死。
“……这才是，无常？”萧正则看着胸口的剑柄，沾满鲜血的手慢了半拍才落在左腹上，“从一开端，你真正要刺的处所就是这里，明显有好几次机遇……你在骗我之前，把本身也骗了畴昔。”
“为甚么？”萧正则抹去嘴边的血，“你既然看过了信，就该晓得它的代价。”
“昭衍让我来的，说你明天会与姑射仙在此决斗，再三叮咛我忍耐，等闻声了烟花声就筹办脱手，需求一刀毙命，不成纵虎归山。”
方咏雩好似吞进了一口红雪，喉间冰冷又血腥，他过了一会儿才找回本身的声音：“你如何会在这里？”
这一道劲风是自桥下蓦地收回，风声响起之前毫无征象，却在刹时变得锋利刺耳，广大的衣袖回声而裂，刀锋跟着劈面风雪，缓慢划过了江烟萝的咽喉。
知名剑握在尹湄手里，而在那伤痕密布的手上，还搭着昭衍的右手。
萧正则固然在最后关头部下包涵了，但昭衍的伤势极重，用唤生丹和金针刺穴强催功力的后患也在现在发作了出来，他在尹湄怀里颤抖得像只快被冻死的小狗，却还扯起嘴角对她笑：“湄姐，没事了，你别怕啊……”
一剑直刺，毫无花巧，金石交撞声刺痛耳膜，但这只要一瞬，下一刻血光再现，萧正则闷哼一声落回空中，剑锋深深没入他的胸膛，昭衍疾步向前逼近，脸上杀意凛然，硬抗那股澎湃而来的山倾之力，体内三枚金针无声碎成粉末，他恍若未觉，还是强提真气催尽余力，当他迫至萧正则面前，赤色长剑终究从萧正则背心穿透出来，风中绽放大朵大朵的血花，瞬息后倾泻在地，染红一片白雪！
山洞里的火光将熄未灭，映得那血纹更加灼目，殷无济向来心高气傲，很少有如许挫败的时候，他低声道：“那……等你师父来了，胜算也大些。”
子母连心蛊，母蛊亡则子蛊灭，他就算能腾云驾雾，还能快过存亡一刹吗？
饶是眼下仇敌决死，昭衍也不得不平气萧正则的好见地。
他轻声一笑：“说来只怕你不信，是他亲口奉告我的。”
幸亏过了这座桥，不远就是绛城，只要她度过此劫，本日之耻必将百倍讨回。
江烟萝拢了拢衣衫，微微抬开端来：“你如果杀了我，就是连他一块儿杀了。”
跪着的尸身正对神像，殿内烛火倏忽腾跃了一下，那一刹时光影瓜代，似是神像睁大了眼，又很快闭上。
江烟萝盈盈一笑：“表哥，你身上有些处所公然是从未变过。”
只要拔出这柄剑，萧正则的心脏就会当即分裂，血脉偾张，必死无疑。
“追悔莫及？”方咏雩握紧鞭梢，“我明天不杀你，才会追悔莫及。”
“他是……甚么时候跟你说的？”
“鬼域路上别走太快，”昭衍握着滴血的剑，渐渐勾起嘴角，“阎罗殿上断平生，等人到齐了才好算账。”
尹湄紧紧抱着昭衍，刚要开口却被他抢了话头，只听昭衍道：“湄姐，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闻声了吧……那封信，你先别管是甚么，我用油纸包了埋在西坡平潮兄的坟茔前，你砍下他的头颅，去把信拿了，一看……你就都晓得了。”
方咏雩一惊以后，嘲笑道：“你有这么美意？”
“我是快死了，可在我死前，仍有体例让她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你只要包管江烟萝不死，便可活下去了。”萧正则一字一顿隧道，“听雨阁二十二营的名册，统管天干地支一万四千余人的信物……我在临行前将它们放在了大内密室里，钥匙留在旃檀堂，你拿上钥匙去见太后娘娘，她会给你的。”
飞雪当中，劲风乍起！
江烟萝操纵旧怨胜利诽谤了方怀远和昭衍，将他绑上本身的船，再凭子母连心蛊压抑昭衍，教唆他为本身打扫停滞争权夺利，虽知他有异心，但子蛊永久受母蛊影响，昭衍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他的命也在她一念之间。
——你要杀我，只需这一剑。
即便是在六年前，他也没用过如许满含祈求的眼神看她，尹湄手上伤口崩裂，十指连肉痛得短长，可当她对上昭衍的目光，这点痛又算不得甚么了。
从巳时算起，江烟萝只给了昭衍三个时候，再过不久便有人过来检察，等对方见到了萧正则的尸身，确认无误才会放出信号，而这只是第一道讯号，葫芦山外三里一点，直至护城河边，待江烟萝亲目睹到彩烟，即知大事已成。
连番激斗下来，江烟萝能从方咏雩手中脱身已是幸运，眼看城楼近在面前，心中喜意翻涌，哪能想到在这冰寒砭骨的护城河上，竟会有人贴附于桥头上面，十载寒暑苦功，满身精气神力，尽付一刀当中！
昭衍伸直在神像下，他越来越冷，脑筋愈发昏沉，身上的伤反而垂垂不疼了，心头那只蛊虫也前所未有的循分了下来，这小小一方六合好似在一刹时被神鬼之手从人间剥离了出来，变得格外酷寒和温馨，只剩下风雪声。
“越较着的马脚，越不轻易到手。”昭衍偏头看了眼本身惨不忍睹的右臂，“要杀您，只需一剑，也只能有一剑。”
“你没了截天功，凭甚么去杀萧正则？”
他从小就有些馋嘴，也不知是在襁褓里少了奶水喝还是如何，杜三娘骂他是饿死鬼投胎变的，但她嫌这嫌那地哺育了他十三年，从没饿着他。
萧正则微怔，他低声问道：“从哪一招开端对上的？”
“这与昭衍有甚么干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