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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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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补天宗产生了甚么事呢?

首当其冲是天缺殿,位于后崖绝顶,乃宗主独居之所,此中役人皆是无牵无挂的聋仆哑奴,毕生下不得山顶半步;

方咏雩沿着甬道一起深切,画壁雕饰早被粉碎,珠帘幔帐亦遭裁撤,角落里还堆砌着看不出本相的琐细物件,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这里曾有一片风景旖旎的酒池肉林,且愈是向里走,洞窟里的装潢修建愈是脸孔全非,仿佛有人决计要抹去那一段曾经。

周绛云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衣带,乍听此问时行动微顿,而背面也不抬隧道:“第八重顶峰,低了他整整一个境地,人都几乎被一鞭子抽成两半。”

“不猎奇为师让你去做甚么?”

这一回,周绛云总算正眼看了他,半晌才道:“永安三年。”

方咏雩的目光只在两张石床上扫过,噬心啃髓般的痛苦便似冬眠复苏的虫子般作怪起来,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无不模糊作痛。

“杜允之是听雨阁的人……”他笑了一声,目光凉薄,“真巧,想要他命的也是听雨阁的人。”

他看了一眼手掌,施礼道:“谢师父指导。”

换言之,起码在永安元年之前,周绛云没有火急想要背叛的志愿。

周绛云吐气收功,面色红润如食大补,方咏雩倒是满脸惨白如纸,硬吞下一口涌上来的精血,手指连点胸前三处大穴,真气沉入丹田,终究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寒冰岩上,再无余力护持己身,四肢冷颤,浑身颤栗。

这一掌直取背心,原是周绛云站在墙后死角,只待方咏雩进入便脱手偷袭,蓄势待发,动如雷霆,方咏雩这厢未及抢入,掌风已逼至后背,他不慌稳定,脚下猛一点地,整小我向右斜飞,同时左袖扬出迎上掌击,竟是悄无声气,反有一股炽热之气腐蚀而来,袖口布料翻卷发焦,如被火燎了普通。

杜允之大要上是听雨阁的密探,内里是浮云楼的暗棋,虽说玉无瑕、姑射仙这两位楼主早已暗中达成和谈,但在有些事情上,杜允之的方向实在过分较着,觉得能换得姑射仙更多的信赖和重用,却不晓得这类笨拙的做法是在自绝后路,等他没了代价,玉无瑕再容不得他,姑射仙也一定会救他。

方咏雩应道:“是。”

是另一小我想要杜允之的命,不过借尹湄之口知会了周绛云一声。

他身患寒症,即便练了阴册也没法肃除,反倒因为真气重阴积成寒毒,常日里可用阴劲加以压抑,现在内力耗费一空,便又发作起来。

生有反骨不是甚么奇怪事,可凡是能胜利以下犯上的叛徒无不心狠手辣,这股狠辣既对别人也对本身,比拟于需求更长时候修炼的阳册,阴册确切更合适这类人。

可如此生杀在握的周绛云也没需求在这点小事上对方咏雩扯谎。

不等方咏雩说完,一股凌厉劲风已劈面袭来,他赶紧侧身让过,掌风掠过他的脸打在身后石墙上,厚重的墙壁竟颤抖了几下,上方鲜明显出一道焦黑掌印,大大小小的碎屑簌簌而落,仿佛火烧干蒸后的煤灰,可见真气之烈、掌力之重!

“为师本来想好了,让你去刑堂待上几日,不过……”手指小扣了几下桌面,周绛云复又笑了起来,“看在此事另有隐情的份上,临时饶你一次也无妨。”

周绛云退了一步,双手生冻如覆霜,他浑不在乎地攥指成拳,冰霜在阳劲催动下瞬息化为水珠,尚未落地便滴滴蒸发洁净,反观方咏雩连退三步,左手两指兀颤,右手掌心一片灼红,模糊可见几颗生烫出来的水泡。

正所谓“繁华险中求”,方咏雩去岁武功尽废,苦练五载的阳劲真气泄得十不存一,即便稳打稳扎重新开端,终其平生也再难介入武道岑岭,而他获得了与本身材质更加符合的阴册传承,又当了周绛云的练功炉鼎,每隔三十六日便接管一次阴劲渡体,不但为他拓宽经脉打通诀窍,还能助他感悟真气的炼化运转,如此一来,方咏雩对截天阴劲的修行可谓一日千里,在短短一年间速成至第八重境地,可谓可骇。

见方咏雩沉默不语,周绛云忽而开口道:“为师十四岁入道,破钞两年不足,不过初窥第三重门径。”

这么一折腾,又是半个时候畴昔,等方咏雩展开眼时,周绛云已出去过一趟,取了食水返来。

阳册也好,阴册也罢,越往上越难进境,第八重至第九重更要超越一大通途,一样修炼阴册的玉无瑕已在这一境地停滞近十载,方咏雩本身也正卡在瓶颈上,对此再清楚不过,遂诘问道:“您是在甚么时候迈入第八重的?”

其次是毒龙潭,位于地宫正中,乃补天宗处决叛徒、生杀死斗的活祭坛,毒水化尸不知数;

外渡的真气甫一入体,阴阳内劲便似冰川岩浆狠恶相撞,方咏雩一时如置身洪炉,一时似堕入冰窟,他紧守神关不散,有序地开释出储藏在丹田内的截天阴劲,几近要被烧沸了的血液缓缓降温,同时从各处大穴传来针扎似的刺痛,方咏雩不敢开口漏了气,咬牙持续运转周天,未几时已浑身是汗,既冷又热,恰是水火交会之相。

方咏雩思路飘飞,落在了这片原为销魂窟的幽冥洞府内——永安元年,锁骨菩萨玉无瑕断宗主傅渊渟一掌,叛出补天宗。

“别太得寸进尺了。”周绛云眼角带煞地笑了,“本座收你为徒,看中的是你那三分狼性,你在内里如何装模作样,本座一概不管,只要一点——不管你想做甚么,本座只会容忍你一次,别华侈了机遇。”

这间密室是周绛云的练功房,安插一应从简,几近不见家具摆件,占有最大空间的是两张石床,打磨圆形,间隔半尺,一为火山石,一为寒冰岩。

本是救别性命的妙法,现在却成了折磨他的酷刑。

“师父若想让弟子做甚么,自会加以叮咛,至于师父不想说的,弟子猎奇也没用。”

方咏雩一袖挥出,脚尖又在地上一触,仿佛蜻蜓点水,而后雁字回顾,身躯复又折回,红袖抽离顷刻,左手已并指如刀点中周绛云掌心,阴指阳掌猝然相撞,竟有“滋滋”白气冒出,周绛云只感觉一股彻骨寒气自掌心窜入,方咏雩亦感骨肉炙烤之痛,两人运起内劲相抗,同时再出一手抢攻,这回是双掌相接,阴阳二劲后涌发作,但闻轰然一声,双双退后。

方咏雩安静隧道:“弟子有负信重,合该受罚。”

任脉走阴主血,督脉行阳主气,阴阳内劲别离以此为骨干畅通至相干经脉,所经穴位、头绪走向俱是相反,而阴阳逆转之法讲究“相冲相融”,必得做到同进同退、一收一放。

他是如此乖顺,即便周绛云对这狼崽子的牙口内心稀有,见状也不由莞尔,劈手复燃了室内欲熄的灯火,周遭暗中顷刻被烛光驱走,灿烂火光竟刺得人眼有些涩疼。

“谨遵师命。”

独一的补缺之法,是再寻一人拔除武功,使其重新开端修炼阴册,再操纵冰火石帮助,以这报酬炉鼎过渡真气,每三十六日设一周天,慢慢将本身的九重阴劲逆转为阳劲。

最后则是销魂窟,位于前山阴坡密道内,本为补天宗培养色使暗客的练习场,锁骨菩萨玉无瑕就是在这里磨出了一身香魂艳骨,更有无数妙龄女子的尸骨长留此中,以此铺就了补天宗潜影堂几能与琅嬛馆争锋的风景光阴,成果十八年前周绛云叛师上位,力排众议裁撤了销魂窟,而后将这里改建成了他的练功室,除却周绛云本身,再没有一个活人能够自在收支。

天生寒症、任脉阴通的方咏雩,无疑是作为炉鼎的最好人选,更何况这阴阳逆转的法门本就是他亲身献上,舍他其谁?

最后一句话,彻骨杀机四溢而出,方咏雩心头一凛,脊背本能地紧绷起来,旋即又悄悄放松。

待到行功结束,已是两个时候畴昔了。

“弟子痴顽。”方咏雩轻声道,“虽是三方合作,但不免各有策画,弟子是补天宗的人,也只顾得上补天宗的事。”

周绛云道:“杜允之固然蠢,毕竟还没蠢到无药可救,若非他做了甚么不该做的事,也不至于被人移为死棋。”

待他放下了碗,坐在一旁的周绛云才道:“你歇息几天,往东海走一趟。”

方咏雩不置可否,又道:“这与东海之行有关联吗?”

周绛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伸手将将近冻僵的人拖到了火山石上,源源不竭的热意涌入体内,唤醒方咏雩将要崩溃的神态,他毕竟经历很多了,待手脚略有回暖便强撑起家,运功压抑寒毒。

方咏雩的心很窄,窄到没有涓滴余地留给无关紧急的人和事,可对于周绛云这位师父,他从不吝于倾泻心力去留意那些细枝末节,毕竟笑到最后的赢家向来都是知己更知彼。

除非她是在“过明路”。

他这厢痛苦不已,周绛云却觉通泰非常,体内封存的隐含真气往方咏雩体内流颠末渡,如在火烧鼎中煮过一遭,再一道道顺着经脉流回本体,此中那股阴沉噬人的寒意已溶解很多,如此几次数次,待到最后一丝寒气也消逝,周绛云便运起阳劲加以吸纳,新旧融会,百川归一。

“此前已有江湖传闻,说望舒门收留了这些人……”

周绛云笑道:“你能接下为师尽力两掌,足见内力进境缓慢,想来要不了多久,为师便无甚可指导与你了。”

周绛云是以阴册入道,历经二十载修至九重境地,可谓百尺竿头再难更进一步,虽得了阴阳逆转的秘法,经脉丹田却难以随之逆行转换,稍有不慎便要阴阳错冲,落得走火入魔致死的可怖了局。

他的观点与周绛云不谋而合。

周绛云向来眼高于顶,他无所谓杜允之是死是活,既然玉无瑕想要拿走这条命,便由她去了。

尹湄跟杜允之算得上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在周绛云面前展露杀机呢?

鉴慧之以是遭到通缉,是因他在云岭犯下大案,云岭之事又干系到栖凰山大变,只要动静传出,刘一手等藏匿起来的方氏旧部必然坐不住。

补天宗的厨子怠慢谁也不敢怠慢宗主,摆在小石桌上的只要一碗粥,内里加了很多补气益血的药材,明显是特地给方咏雩筹办的。

“你以为内鬼出自别的两方?”周绛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门徒,你辞职太早,却不知厥后产生了甚么——尹长老夙来沉默寡言,本日但是一变态态地对着杜允之穷追猛打呢。”

《截天功》之以是被分为阴阳两册,便是因这两册功法当然殊途同归,过程却有天差地别。

“你的根骨悟性,是为师平生所见最上乘者。”

方咏雩目光微凝,见机地没有点破周绛云话中隐意,问道:“师父是思疑杜允之?”

与二代宗主沈喻分歧,周绛云是傅渊渟在位期间独一的亲传弟子,没有家属派系的角力牵绊,打一开端就是旗号光鲜的傅渊渟嫡派,他不必用冗长的哑忍调换信赖,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沈喻破钞数载才可触及的权力,独一限定着他的只要傅渊渟本身。

暮秋重阴,山腹以内又无天光映入,甫一走入此中,阴风便从冥冥之处缓缓吹来,仿佛置身于阴曹地府,不知多少怨鬼盘桓于此,正暗中窥测生人。

周绛云面带嘲笑:“此次行动是由听雨阁建议、补天宗与弱水宫联手履行,杜允之代表补天宗前来传令,一应谍报都由他供应,成果左轻鸿不但没有准期呈现在鲤鱼江,反倒杀出了一个鉴慧……你说,这题目究竟出在哪一方?”

方咏雩低眉垂首道:“师父言重了,徒儿能有本日造化,皆得仰赖师父言传身教。”

方咏雩信守承诺,在分开栖凰山后就将整本阳册秘笈默写下来交给了周绛云,当中无一字讹夺,只在逆转法门上有所坦白,本来这体例本不存于阳册秘笈上,而是当年方咏雩在绛城病发病笃时,薛泓碧为救其性命不得已催动阳劲,以他本身为炉鼎,强引方咏雩的寒气入体,又借助周天循环将阳劲真气传入方咏雩体内,来去三次才抢回了他的命,彼时方咏雩虽难以转动,认识已然复苏,才将这法门悄悄服膺下来。

方咏雩没出声,静等周绛云接下来的话。

幸亏方咏雩已学会了忍痛。

在补天宗内,大家皆知有三大雷池禁地,若非万不得已,毫不敢等闲踏足。

可这并非没有好处。

此法于周绛云而言是利大于弊,盖因真气逆转的大半风险和痛苦都被转移到了炉鼎身上,是以这一年来,方咏雩每隔三十六日就要蒙受一番冰火两重天的煎熬,气血逆冲,阴阳逆行,当真是生不如死。

血衣人屠周绛云是个资质浅显的庸人,这话说出去能笑掉满江湖的大牙。

“……永安七年娲皇峰一役,师父在第几重境地?”

方咏雩语气冷酷隧道:“狗急会跳墙,她越是咄咄相逼,越是不怕被狗咬。”

周绛云盯着方咏雩猝然冷沉下来的神采,笑得愈发歹意起来:“非论是真是假,望舒门自宣布退出武林盟后始终处于风波当中,姑射仙必然借此机遇有所行动……咏雩,为师特地让你走这一趟,一应行动随你自主,可好?”

周绛云用两年多才摸到第二重的门槛,却在以后两三年内晋升至第八重境地,如此庞大的窜改容不得方咏雩未几加在乎。

堂堂血衣人屠,竟也有不敢直面的畴昔吗?

“当然有。”周绛云半闭的眸子突然展开,一抹精光从中掠过,“杜允之此去栖凰山,是要向姑射仙禀报灵蛟会窝藏逆贼鉴慧的动静,非论她是否上报,此事都不会戛但是止,我们不便插手过量,也不能置身事外。”

方咏雩撑着石床下了地,短短几步路的间隔走了近五息,比及一口粥吞咽入腹,他总算规复了些许力量,行动变得利索起来。

方咏雩本年二十有一,周绛云四十有二,刚好大过他一倍年龄,也就是说这魔头在永安元年时修成了阴册第三重,算上之前破钞的时候,周绛云应是在平康二十四年间拜入傅渊渟门放学武的。

阳册先锻体后炼心,讲究稳打稳扎,生生造化而停顿迟缓;阴册先炼心后锻体,要求顿悟透明,进境缓慢而根底不牢。如此一来,若为长远计算,修炼阳册的赢利无疑要赛过阴册,是以补天宗历代宗主大半以阳册为本入道的,唯二修炼阴册的宗主便是三代宗主沈喻和五代宗主周绛云。

尹湄本日的确给杜允之下了套,但以她的心机手腕,本不必做得如此粗浅。

可这不对劲。

周绛云大笑,旋即笑容一收,高耸道:“此番你行动得胜,遵循门派端方,为师本该重罚于你。”

兜转七八弯,走过数十丈,方咏雩终究到了甬道绝顶,火线是一堵周到无缝的石墙,乍看已是死路,却见他顺手将灯盏挂在了侧墙上,旋即左脚横出一步,丹田提气,双掌运劲抵上石墙,截天阴劲透过掌心伸展而出,少说千钧重的厚石墙缓缓向内推移,方咏雩只待那空地移开两尺,也不吃力将整面墙都推开,闪身便入,竟不想他落脚不决,已有一道掌风从斜侧袭来!

恰好,周绛云从修炼入道至策动背叛,统共用了近十年时候。

这两人有一共通之处,他们都是篡来的宗主之位。

方咏雩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归去,低声道:“弟子冲犯,还请师父息怒。”

闻言,方咏雩回过神来,面上不见被夸奖的高兴,反而皱起了眉。

他公然不再多话,见周绛云盘膝坐在了火山石上,也脱了上衣在寒冰岩上坐好,两人四掌相抵,各自运转真气。

“永安元年……”

少宗主孤魂成了独一的例外。

江湖与庙堂分歧,特别是在黑道魔门当中,弱肉强食便是成王败寇,周绛云要想突破这层限定,必得尽快使本身强大起来,十年沉寂不会让他韬光养晦,只会让他成为别人眼中的弱者,以是他要么天赋平平,要么能藏善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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