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捕蝉
一刹时,铿锵之声接连而起,其他暗卫皆拔刀出鞘,不消半晌工夫,昭衍已被他们团团围住,森然杀气纵横开来,连案上茶杯都被震裂。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压过了殷令仪,她猛地转头,只见重重人群以后,本该与萧正风同业的冯墨生鲜明在此,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一双老眼却似蛇目,阴鸷地从她面上扫过,终究落在缠斗中的两人身上。
“……”
“我不管你们有甚么心机,又是如何看我,既然二位楼主将擒贼之事交托于我,命我统辖县中大权,那么起码在本日,我是你们的主子,哪有仆人家话没说完,就听狗吠先声夺人的事理?”
见他们不语,昭衍不由得点头,叹道:“清和郡主乃平南王之女,此番又为赈灾前来,且非论那些勾心斗角,就事论事来讲,她是在听雨阁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若贼人想要催化南北冲突,底子不必打上门来,更不必将人掳走,只要乘机暗害掉她,届时两位楼主是有嘴说不清,听雨阁也休想有好果子吃,哪怕是以……在那之前,阁中有一个算一个,先得脱层皮!”
“蠢货!”昭衍毫不包涵地讽刺道,“狗急跳墙的事理,你不懂吗?”
他这一动,堂里服侍的几个暗卫也绷紧了神经,见昭衍提起藏锋就要出门,此中一人赶紧上前拦住,貌似恭敬隧道:“小山主,等下另有密报送来,二位楼主不在,须得请你过目。”
他吃了亏,自不肯让和尚好过,手腕猛地一抖,细剑如毒龙般转动起来,几乎卷下和尚四根手指,随即拳剑相对,爆响声同时从二人身上传来,不受节制的内力外泄而出,几如暴风扫落叶,靠内的一圈人都被震得今后退去,殷令仪更是颠仆在地,幸亏有地支暗卫趁机上前,一把将她抢到手里,为其解开穴道。
“小山主的意义是……”
暗卫一愣:“您是说,他会顶风冒险,趁这个机遇出城?”
昭衍一笑,那无孔不入的凌厉剑气随之一收,堂内竟似冰消雪融了。
暗卫一早得了冯墨生的叮咛,对昭衍的讽刺充耳不闻,看着恭敬极了,脚下却无半寸让步。
“郡主如何了?”
昭衍反问道:“你觉得,贼人冒死突入县衙也要将郡主掳走,所图为何?”
这一番兔起鹘落,守城官终究回过神来,埋伏在此的地支暗卫见到二三十名同僚随后而至,心知局势有变,也现身与他们汇合一处,短短不过几息之间,城门再度紧闭,近百名兵丁结合数十个地支暗卫结成战阵,将这一隅之地团团围住!
幸亏这一剑逼得和尚松了手,昭衍没有半分游移,反手一伞罩住殷令仪,和尚折身袭来的一抓恰好落在伞面上,昭衍顺势欺近,剑势一改方才的简朴直接,寒芒散如飞花,锋芒吞吐不定,迫使和尚连连后退,还是闪避不过,若非皮糙肉厚,恐怕身上就不但是添上几道血痕了。
“那就是弓弦已开,箭无转头了。”昭衍抬手指向挂在堂前的舆图,眉眼倏然冷下,“传我号令,开城门!”
暗卫一时语塞。
殷令仪甫一出险,面上惊魂不决,明智却已回笼,她正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众暗卫竟是架起了弩箭,当即神采剧变,喝道:“不准——”
这和尚敢以肉掌断刀枪,不过是自恃内功浑厚,可他再托大也不会傻到硬接名剑藏锋,下认识地将手一收,剑刃几近擦着殷令仪的手臂劈下,她衣袖分裂,一溜鲜血流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此言一出,合座俱惊,须知两位楼主出门之前曾三令五申,严禁城门大开,外不得入,内不得出,唯恐守城士卒一个忽视就错放了贼人,若让对方出了黑石县,岂不就是鱼入江海?
“放箭!”
这马蹄声在当下不啻是惊雷,众兵丁立即打起精力,四下里的地支暗卫也屏息防备起来,只见一匹快马踏风而至,顿时一前一后坐着两人,俱是皂衣打扮。
暗卫打了个寒噤,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深想,只觉芒刺在背。
杀死他!
“是郡主!”
说话间,一块令牌被丢到守城官手里,他赶紧定睛一看,倒是吓了一跳——这牌子四四方方,正面刻着一个“萧”字,后背又有一道闪电,恰是紫电楼直属暗卫的令牌。
暗卫道:“既是如此,我们比及二位楼主回城,不就万无一失了?”
昭衍嗤笑一声,顺手将掉落在地的一封密报踢开,讽刺道:“都是些无关痛痒之事,半分代价也无,还看个甚么?”
饶是如此,和尚也不肯就此放过殷令仪,目睹本身躲不过这如影随形的剑锋,他干脆不再闪躲,断喝一声满提真气,顷刻面如金纸,猛地往前踏出一步,一手抓住知名剑,一拳砸在天罗伞上。
昭衍走回堂前,抬手在舆图上点了两处,恰是东西城门地点,只听他道:“事到现在,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尔等须知,眼下我们焦急,那贼人掳了郡主在手,他比我们更急!”
昭衍在廨舍里坐了大半日,这才站起家来,伸展筋骨时收回了几声怪响,已是坐得浑身发僵。
暗卫心头一凛,忙领命去了。
冯墨生等了一日,等的就是这个一石二鸟的机遇!
这一回,砸在伞面上的力道轻若鸿羽,半晌后却有股排山倒海般的沛然巨力透过伞面吼怒而来,恰是被江湖人称为“隔山打牛”的透劲!
这些年来,昭衍无一日不过得遮讳饰掩,未曾想到本身能有逞官威的时候,哪怕这是狐假虎威,他也感觉新奇,活像老鼠一朝变成猫。
“也罢。”
见到信物,守城官不敢游移,忙令兵丁们收枪让路。
昭衍这回临危受命,被赶鸭子上架般领了个差事,供他差遣的却非平常衙役,而是二三十名披上皂衣的地支暗卫,所做之事也非查问搜索,只在后衙廨舍里一坐,捧一盏清茶,不时有人仓促来回,将刺探到的大事小情悉数禀报上来,由他掌眼过耳再行决计。
兵丁们尚在游移,地支暗卫倒是不敢踌躇,只听弦惊如轰隆,一片箭雨朝二人飞射而出!
昭衍弯眉一笑,问道:“现在是甚么时候了?”
昭衍推测了他的筹算,因而用心提早半晌,密行向西,公然截住了这条蛇。
和尚只念了句“阿弥陀佛”,再无半句废话,左手抓住殷令仪,右手自袖里探出,一个大男人的手,在日光映照下竟是晶莹剔透,如玉一样。
擦了擦手,昭衍冷眼一扫四周,清楚他孤身一人堕入重围,那明晃晃的数十把刀剑在他眼里却跟小儿玩具一样,暗卫们此前只见过他油滑和蔼的模样,未曾想到这么一个未及弱冠的年青人建议怒来会如此可怖,冷不丁与他目光相接,喉前便如悬一柄无形利刃,传来似真似假的刺痛感,情不自禁地今后退去。
守城官一声大喝,兵丁们横枪为锁,二人却未上马受查,只听此中一个大声喝道:“衙内急报,速往云岭呈于萧楼主,快让开!”
变故陡生,守城官未及反应,快马已将他撞了个趔趄,风驰电掣般朝城门口冲去,兵丁们见势不妙,仓猝要将城门合拢,不想两道掌风袭来,这些人俱被震开。
昭衍劈脸盖脸地发了一通邪火,只感觉浑身通泰,见暗卫们再不敢有所贰言,遂抬手在舆图上一拍,冷声道:“传令下去,开两处城门,贩子百姓只许往东,公门中人只许向西,违令者以贼党论处!”
日头越来越烈,守城的兵丁已被晒出了浑身大汗,就在这时,一阵短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似有单骑从城内飞奔而来。
昭衍笑道:“这位大师,削发人该当六根皆净,你这强抢民女,学的是哪门子佛呢?”
昭衍发明步队里少了两人,却不作声,众暗卫只见他方才慢吞吞,一出门就像出了樊笼的鸟儿,“无根飘萍”的轻功发挥开来,彼苍白日下见影不见人,却不是朝着东城门的方向,反而一起向西。
在场暗卫大多经历过昨晚县衙之战,现在见到这面貌浅显的和尚,任谁也不能将他与昨晚那神挡杀神的煞星联络起来,再想到这和尚是带着殷令仪乔装为探子,不但搞来两身皂衣,还拿得出紫电楼的令牌,可见其艺高人胆小。
暗卫当即变了神采,沉声道:“不成妄——”
此中一人,鲜明是昨夜被掳的殷令仪,只见她身覆皂衣,披头披发,浑身生硬如木偶,口不能言,唯有眸子能动,可见是被人点了穴,无怪乎方才在顿时一言不发,任人拉扯行动。
骑士用力一甩鞭,快马疾冲向前,眼看就要与兵丁们擦肩而过,火线俄然传来一声断喝:“拦住他们!”
昭衍拔剑出鞘,只见寒光如雪,这一剑毫无花俏,直向和尚左手斩去!
与壮班差役卖力的东城门分歧,看管西城门的是府营兵丁,个个披坚执锐,埋没处更有地支暗卫暗藏窥测,是故昭衍那一番话说罢,世人不疑有他,实在两边城门守备松紧相差颇远,贼人既要出逃,毫不会自投坎阱。
在武林大会上,昭衍从谢青棠手里吃过这亏,他本欲撤伞,眼角余光瞥见殷令仪,咬牙一侧身将人撞开,硬接了这一招拳劲,当即喉头一甜,猩红鲜血飞溅在素白伞面上。
本日的风声有些喧哗。
“不错。”
抓住她手腕的,倒是一个面熟的年青和尚。
“尔等退后,不要放箭。”
杀了他!
“他不杀人,申明意不在此,将郡主掳走是别有诡计,那他大可比及其间事了,待郡主分开黑石县或听雨阁防备松弛再行脱手,何必冒如许大的风险?启事只要一个,那就是局势告急,他没法再等下去了。”昭衍眸子半眯,透暴露一线锋芒,“你们说他刀枪不入,有万夫莫当之勇,我却以为武功再高的人毕竟不过肉骨凡胎,他如果当真恐惧无惧,何必龟缩到现在?依我之见,他昨夜虽是逞了威风,但那金刚不坏之法必有后患,现在才不得不躲藏起来,如此一来,他担搁越久,出城的机遇就越迷茫,特别本日二位楼主皆不在,错过了此次机遇,他就要被瓮中捉鳖,败局已定!”
盖因大山拦路,黑石县向来是东富西贫,是故遭遇大灾后,堆积到东城门下的乡野流民远比西面来很多,在萧正风脱手领受黑石县后,西边那些流民被接入城内圈地安设,差役每日领着做苦役的民夫自此来往,浩繁耳目亦在西边密布,直至本日大肆攻山,牵一策动满身。
卯时三刻,萧正风率众出城以后,全部黑石县完整封城,县衙三班差役倾巢而出,大街冷巷都可瞥见带刀巡查的人,百姓们大家自危,连沿街叫卖的贩夫走狗也不敢冒头。
世人一怔,吃不准他又犯了甚么病,只是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当出头鸟,纷繁紧随厥后,只留下两个机警的待人走光以后,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见此,刚才被他发难的那名暗卫倒也干脆,独自跪在了地上,低头道:“部属超越,请小山主恕罪。”
见他如此,昭衍甚觉无趣,直言道:“贼人挟持郡主藏匿无踪,必将藏在县城当中,可这城里人数浩繁,你们这点人手那里够看?挨家挨户地搜索当然有效,可实在太慢,当下事不宜迟,比及你们将人搜出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如何会是个和尚?”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倏然赶到,二话不说夺了根长枪在手,狠狠扫向马后腿,疾冲的马匹顿时失衡,嘶鸣一声向右边翻,马背上的两人双双飞起,半分滞留也无,直往敏捷合拢的门口飞扑。
“未时一刻。”
“二位楼主前去云岭山,说是中午三刻攻山?”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肠叮咛道:“往西是云岭山方向,便当探子来往通报谍报,东城门外却有条条通衢,很多流民云集而来,贼人八成会走这边,一旦让他混进了流民堆,那就真恰是泥牛入海,你们要做好筹办。”
重赏之余又有重压,高低差役不但用心更得用命,此时也管不了其他有的没的,莫说是破门搜家,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去找,可那掳走殷令仪的歹人好似有神鬼本领,大半天下来,全部县城闹得满城风雨,愣是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最后一个字还在嘴里,昭衍的手已鬼怪般呈现在他面前,暗卫下认识往中间闪避,却不想膝弯被人踢中,身形刚一趔趄,脖颈已被一只手扼住,旋即双脚离地,人高马大的男人竟被单臂提了起来!
待他走后,昭衍坐回案几后,看完最后几封鸡毛蒜皮的呈报,又吃了几块点心,这才站起家来,对其别人道:“走。”
“咳咳——”
可惜那不速之客更快一步。
“待到二位楼主返来,他求生有望,岂会不生歹意?郡主令媛之躯,又干系到当下南北局势,贼子一条贱命不敷挂齿,可他如果一不做二不休,我们要如何交代,拿你这颗狗头吗?”
“来者何人?”
世人相互对视几眼,这件事牵涉太大,他们只是听雨阁的刀,不配也不敢群情深浅。
见到这一幕,跟从昭衍而来的那些暗卫骇怪不已,目光在三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终究明白过来——昭衍用心命令开城门,还要东西两边一起开,贼子明知此中有诈,可他必须抓住这个机遇,往东本是上策,但在东面必有重重埋伏,与其自投坎阱,不如赌一把运气,反其道而行之。
重围当中,那出城失利的二人堪堪站稳,方才对撞之下,他们头上的皂隶巾已被震飞,暴露了三千青丝和一个印有戒疤的秃顶,周遭顿时哗然起来。
三方长枪同时刺来,尚未触及和尚衣角,那只如玉手已回荡而来,清楚手无寸铁,这一下却扬起了割面厉风,抢先数支枪头回声而断,和尚又是旋身一拂袖,断裂的枪头以更加迅猛之势向来处飞射而回,眼看就要将那几个兵丁戳出血洞穴,又是一片素白泼下,天罗伞平空画了一个圈,以缠劲将四散的枪头强行集合,“叮叮铛铛”撞在了伞面上。
那被昭衍扼住脖颈的暗卫还在挣扎,面前阵阵发黑,合法他觉得本身要被活活掐死的时候,胸腹间猛地挨了一脚,整小我倒飞出去,被身后一帮同僚接下,连退了数步才卸去劲力。
这些差役里不乏乔装混入的地支暗卫,连他们都一无所获,可见不是差役们对付了事,而是对方当真手腕过人。
“哗啦”一声,素白伞面绽放如花,直接拦在了城门前,昭衍以伞为盾挡下二人,两股劲力突然相撞,双双今后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