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 贪婪无餍
沮授却疑道：“徐璆为荆州刺史时，董太皇姊子张忠，为南阳太守，因势放滥，臧罢数亿。临行前，董太皇遣中常侍封谞将外甥张忠，暗中拜托给徐璆。徐璆不该，太皇怒而树敌。今既是董太皇质押勃海国，又岂能令徐璆为相。”
“我主当避嫌。”田丰言道。
鄙谚“承平文物，乱世金”。便是这个理。
帘后董太后眸中锋芒，一闪而逝：“金市子钱家，各个富可敌国。传闻先帝卖官所得，亦曾交由子钱家贳贷。所得子钱，皆窖藏于洛阳城中秘舍。可爱被程璜疾足先登。悉数取来，补葺长信宫。常常思及，朕便肉痛难当。窦太皇，毕竟孤家寡人。窦氏门内无后，断不成与朕比拟。若能以贵子封国，赊来十亿宝钞，年年食俸足享。朕，方能聊以安慰。”
“本来如此！”董太皇幡然觉悟：“依你之见，贵子当封于何地。”
或有人问，何不囤积粮谷？须知，蓟国今季得新谷四亿石。三百大钱一石，金水小市，函园商肆，充足供应。何必囤在自家后院，徒遭人惦记。
“徐璆如何？”荀攸言道：“中平元年，与朱儁共破南阳黄巾。因时董太后侄张忠嫉恨，与诸内宦无端假造，罗织罪名，朝廷遂将徐璆槛车召回。终因破贼有功，得免官归家。”
倒是蓟王一语中的。存的不是钱，而是安然满足感。先前孤儿寡母，困守十里乡亭。糊口宽裕，食不充饥。一朝繁华，焉能不“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因而囤钱积财，只为补少时缺钱之憾。
四出文钱乃蓟国本币。琉璃宝钞，具有国券性子。近似于后代国债，具有不菲的收益率。蓟国琉璃宝钞，之以是被疯抢。只因蓟王威望天下。蓟国名产丰厚，故琉璃宝钞扶摇直上九万里，乃至盖过黄金。
贾诩笑答：“质国求财，必遭嫌弃。唯有与子钱家暗中行事，不成明目张胆。举仇敌为相，借此掩人耳目，董太皇方可避嫌。且徐璆为政清严，素有威惠。保举此人，二宫少帝，文武百官，当无贰言。二全其美，董太皇何乐而不为。”
“贵子如何能质！”董太皇脱口斥道。
“受者曰赊，予者曰贳（shì）。”
“事成矣。”贾诩抚掌而笑。
“速速说来。”董太皇焉能不知。
见帘后董太皇，深思不语。封谞又进言道：“勃海富庶，可比万年公主汤邑。一县当质亿钱。七县便是……”
见太皇怏怏不乐。永乐太仆封谞，计上心来：“太皇何不质‘贵子’？”
封谞奉承一笑：“依我朝常例，少帝继位，贵子理应封王。太皇便可假言贵子年幼，没法就食于国，仍需豢养深宫。封国需人代为打理……”
正如蓟王所言，与寺人论交谊，自讨败兴。孟子曰：“以义治国，何必言利。”然与寺人言利，则无往倒霉。
“勃海王，合法适合。”封谞早有筹办：“勃海本有八城，户十三万二千三百八十九，口百一十万六千五百。五县：南皮、东光、章武、阳信、脩，三侯国：高城、重合、浮阳。先帝时，脩县划归河间。今另有七城。黄巾乱后，人丁仍余多数。”
“此乃太皇家事，老奴岂敢多嘴。”封谞欲言又止。
左丰心领神会：“右丞自不会虐待垂白叟。”
董太皇，调拨先帝卖官求货，自纳款项，盈合座室。利欲熏心，贪婪无餍（tān lán wú yàn）。焉能不对程璜尽掘先帝子钱，耿耿于怀。
封谞微微愣神，遂心领神会：“勃海坐拥渔盐之利。猜想，洛阳子钱家，定不会回绝。”
今汉天家，竟出此等母子。朝纲岂能不败，社稷焉能维系。
房价涨，而售价稳定。亦如蓟王对国中百姓，及陇右羌胡普通无二。
“可也。”贾诩欣然点头：“六百里传书国中，请主公决计。”
“多谢，多谢。”封谞喜上眉梢，转而又问：“且问少令，此乃王上之意，还是右丞之意？”
“王上既命右丞掌京畿诸事。右丞之意，便是王上之意。”左丰笑答。
出长乐宫，舞阳君车驾直奔金市，寻洛阳子钱家，质押汤邑不提。
闻舞阳君亦得琉璃宝钞五块。太皇董太后，如何能不眼馋心热。只恨历经慎园朱紫、孝仁皇后、永乐太后、永乐太皇太后，却无封邑。如之何如。
题目是，“自纳款项，盈合座室”。财帛不消来享用，存之何用？
何如子钱家只贳封君县主。便是列候亦不成得。
正所谓：“民气不敷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目送封谞欢乐而去。黄门令左丰，这便遣人将动静传出宫。
封谞出永乐宫，便仓猝赶来玉堂殿，与黄门令左丰相见。
在封君县主及绝大多数勋贵看来，此乃极大利好。乃至有百利而无一害。十年为期，年年食俸不减，还可另得五千万大钱。更有甚者，子钱家乃是用琉璃宝钞足额付出。琉璃宝钞，可谓无价之宝。可购统统蓟国名产。乃至早已暴增至一亿大钱的九坂悬楼，亦只需一枚千万琉璃宝钞，便可得偿所愿。
所谓“春争日，夏争时，万物宜早不宜迟”。
贵子名协，灵帝次子，少帝异母弟，母为王荣，幼为董太后扶养，举止端庄，时称“董侯”。史上少帝即位，便封其为勃海王。
“冀州当无忧矣。”荀攸笑问：“何人可为勃海相。”
便想借质押贵子封国，扳回一局。
“言之有理。”封谞这便放心。统统皆无所谓。然若事成却未得钱。倒头来白忙一场，难道不美。至于江山社稷，鹿死谁手。又与我等刀锯余人何干。君不见先帝在时，恭维阿谀，各式奉迎，无所不消其极。先帝崩后，被唤做阿父、阿母的张让、赵忠，竟大逆不道，盗掘帝陵殉葬明器。黄门内宦行事之狠绝，足见一斑。
“幸不辱命。”封谞笑容可掬。
“本来如此。”沮授佩服。
然家国天下。只顾自家，枉顾众家。乃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先帝母子，虽代人受过，亦难辞其咎。
“十亿。”董太皇掷地有声。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