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 心腹大害
煌煌天汉，文盛武昌。
后代机谋者，欲大行天下，必兴缛文，禁兵器。阉割国人尚武精力。因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天下皆握笔，再无人握刀。如此，方可操弄权谋民气，养蛊苛虐天下。笔墨唾沫，终归杀不了人。能奈我何？
“蓟国八王子同日入馆，蓟国四少师传授鸿学。”此条目，看不出以是然。张让问道：“陛下何意？”
先前三宫鼎立，少帝傍树而生。现在茁壮生长，巨木参天，指日可待。只需元服，太皇窦太后还政于朝，自行迁往长信宫保养天年。少帝自当坐稳大位。
正如张让所言。黄门虽避入深宫，傍树而生。然天家帝胄，又何尝能少了黄门虎伥，寺人鹰犬。少帝，亦不例外。
“此乃……此乃……”问到此处，赵忠如何还能不体味圣意。
赵忠、张让复起。先前同被发配城外，为先帝守陵的亲随中小黄门，得以复归。见二人阵容渐涨，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遂与二人重归于好。朋比为奸，一如昨日。合称“四常侍”。皆为少帝所用。
得少帝下诏赦免。二人马上官复原职。张让仍为玉堂署长。赵忠为北宫黄门署长。然中常侍身份，却得以规复。奉养少帝摆布，成为幸臣。
贾诩了望帝都灯火，欣然一笑：“如此年纪，能设此谋，亦称难能宝贵。”
断不成毁于一众诡计家之手。
“二位常侍，速速请起。”少帝稚气未脱：“赐座。”
“若蓟王不欲再分，该当如何。”少帝又问。
所谓恶虎相争，必有死伤。
少帝之意，张让、赵忠，时至本日，已全然体味。
话说，后代有少年周处，风险乡里，时人将其同南山虎、长桥蛟并称“三害”。周处除三害，少帝欲除四害：大将军何进、辅汉大将军刘备、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
颍川，舞阳县。
少帝言道：“蓟王长朕十五岁。如不出不测，蓟王必先薨于朕前。蓟王若薨，该当如何？”
“此乃祖制推恩，蓟王自当分封诸子。”赵忠答曰。
待外戚与宗室，两败俱伤。少帝自可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我与二常侍歃血之盟，可行乎？”
从少帝视角而言。外戚与宗室，并称亲信大害。欲行驱虎吞狼，先令外戚与宗室，相互制衡：若蓟王发兵谋逆，则命外戚恪守八关，传檄天下，共击之；若蓟王恪守臣节，至死不渝，则待蓟王薨后，国力大减，一克服之。
“张常侍所言，有几分是真。”少帝诘问。
二崤城，中堡，瑶光殿前阙楼。
“这……”饶是张让，亦心惊胆颤。
二人四目相对，便由张让取来一观。
然不知为何，垂帘监国的太皇窦太后，亦听之任之。并未禁止。当真“心中无痛”？
“老奴句句肺腑。”张让以头触地。
恰逢董太后称病卧榻，闭门不出。自无人反对。此时现在，袁绍这才幡然觉悟。书朱雀阙，乃是为学毛遂自荐，而经心设想的一出苦肉计。目标，不在怒揭永乐、长乐之短，诽谤三宫干系。只为取信少帝，好借机翻身。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沮授言道：“逐鹿天下，已有定命。”
张让答曰：“此举有违祖宗家法，当（声）讨之。”
张让、赵忠心领神会：“老奴等，定助陛下除‘放肆将军’，虽万死不辞！”
“蓟国二十七县，三百余城，九百万民。先前，蓟王已封太子刘封，为陆城侯。十余年后，诸子长成，可还再封否？”少帝随口一问。
南宫，玉堂后殿。
“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度，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劳，五曰表贤达（注①）。”田丰言道：“少帝若敢动我主身后心机，乃天亡今汉也。”
荀攸叹道：“我主当世豪杰，交谊无双。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不求君临天下，却力保道义长存。我主劈面，欲机谋立国者，必自寻死路也。”
宋奇并郭嘉，携龚都并吴霸所部，十万黄巾，迁入舞阳县。先入城安民，再荡平宗贼。大兴黄巾屯田。又举韩融为颍阴太守，治政安民。久必大兴。
张让，赵忠，被各自亲信小黄门，搀扶出狱。恰逢深春三月。日光亮媚，草木翠绿欲滴。满目新鲜风景。
诸事皆入正轨。宋奇与郭嘉，遂马不断蹄，奔赴荆州长沙益阳县。
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天子拉上马”。少帝果亲下缧绁，歃血为盟，赦二人极刑。
“陛下劈面，岂有老奴坐席。”赵忠奉承一笑：“我等风俗站立。”
“蓟王赫赫威名，忠义无双，然若薨后，诸子并无此、此等声望。陛下当，当……”深吸一口气，张让不顾鞭疮崩裂，五体投地：“予取予求，易如反掌。”
独一掣肘，便是何、董二戚。董氏，乃因祖母董太皇而兴。何氏，乃因生母何太后而兴。所谓“手心手背，皆是肉”。岂能厚此薄彼。因而，少帝向太皇窦太后陈情，为二家说和。
始作俑者，书朱雀阙之事，亦随之不了了之。话说，董太皇之以是席间失礼，挥袖打翻何太后敬酒，又口出大言。便是受阙书所累，心中积怒，被何太后一句“宗室无食，太皇顾恤”扑灭。这才激发连环争斗。
“老奴，叩见陛下。”
黄门北寺狱。
少帝缓缓伸脱手掌：“放肆四将军。”
洗漱包扎，涵养数日。气象一新的张让、赵忠，入宫面圣。
“如此也罢。”少帝亦不强求。遂将一手札，递给二人。
“以常侍所见，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合三人之力，能守洛阳安稳，令朕坐等蓟王薨否？”少帝天真一笑，却杀气逼人。
“洛阳号称八关都邑，固若金汤。且蓟王忠义无双，必不会等闲发兵谋反。如有万一，三人皆陛下嫡亲，当大力互助。当可为陛下一用。”张让答道。
见赵忠、张让，投奔少帝，何太后颇多欣喜。晓得梳理羽翼，乃人主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