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毋需言反
却见那人,森然一笑。挥刀扑上。
躁动的野火,已与躁动的灵魂一起,燃烧殆尽。
张饶笑道:“郭渠帅休要妄自轻贱。蓟国多铁骑,善奇袭野战,却不善攻城。为防云梯舫车,故只挖深堑,不注净水。数营连环,即便攻破一营,又有何用。”
营外遥见重楼叠阙。入营方知别有洞天。
“来人,来人!”
心生狂澜,思路万千。张饶侃侃而谈,皆不复入脑。然,郭祖的目光却愈发清洌。
面对侃侃而谈的张饶。是否如韩文约,面对发难众将那般无二的,表情庞大。
“何故惶恐!”张饶将将冲出大帐,双眼便被火光刺痛。
杀气腾腾,看的城头守军,寒气直升。
“郭渠帅亲身领兵驰援,却不知何人守寨?”二人见面,张饶劈脸便问。
“然也。”
“然也。”张饶长出一口浊气:“想当初,自领大贤能师口谕,张某便马不断蹄,率青州黄巾北上冀州。先时,以守为攻。却连吃败仗。损兵折将,方知蓟国之强。后便退据安平,筑营自守。再不敢冒进,实在忸捏,忸捏。”
郭祖模糊感觉,营地似别有玄机:“此阵何名?”
忽见一队精卒,举火突入大营。逢人便砍,遇帐即点。一起烧杀,所向披靡。直奔中军大帐而来。
博陵县,博水之野,古疆场。
“嗯。”甘宁又慢声答道。
数座别营,如群星拱月,将中军大营团团拱卫。营营之间以夯土版筑垣墙相连。外设地堑、虎落,遍插尖刺。虽无水绕城,却也难以超越。
没膝的荒草丛中。
张饶这便了然。此人与管亥族兄管承,可谓同病相怜。皆与蓟国有血海深仇。大营交给他守备,当后顾无忧。
心中无尽的谜团,又岂是一句‘上兵伐谋’,能够开解。
张饶苦笑:“北有童谚:‘甲骑具装,刀剑无伤;遇火不焚,遇水不沉。’前半句确是真。后半句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也。”
此乃枭雄肺腑之言。
大帐亲勇,四周围拢上来。刀剑并举,却无人敢上前。
郭祖欣喜道:“文丑轻骑前来,岂能久持。不出三日,必定兵退。”
说话间,忽听号角长鸣。蓟国精骑高举“蓟讨虏校尉文”之大旗,吼怒而至。
“别帅胡玉,乃我存亡至好。由他守备大营,自当无虞。”郭祖抱拳相答。
与那打头之人,目光一碰。张饶亡魂皆冒,肝胆俱裂。
蓟王当前,毋需言反。
“但是钱唐胡玉?”张饶亦知其名。
让谋反六将,三十六部羌渠,十万羌骑义从,不战而降。
“皆听张渠帅安排。”郭祖重重抱拳,这便领麾下人马赶往别营驻扎。
“本来如此。”郭祖心知肚明:“张渠帅受命北上,便是要挡蓟国兵马南下。”
郭祖亦感同身受:“蓟国之刁悍,远非我等…能够对抗。”
郭祖却点头道:“后半句亦是真。蓟国水军有‘辟水角端甲’,甲裙下藏革囊,吹气可浮于水面。”
蓟国讨虏校尉堵在门前,各营守军如临大敌。日夜轮番,不敢有涓滴差池。
说到对劲处,又领郭祖登阙楼,俯瞰全部大营:“各营所囤粮草,可食数载。又掘深井,供人用马饮。大营与安平县城,互为犄角。城中安居家小,大营守备精锐。待波才灭长社,天公将军破合围。当时,南北雄师携百万黄巾,何愁蓟国不灭。”
所谓祸起萧墙。城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大营浓烟蔽日,军帐已烧成火海。睡梦中浑身燃火,须发皆着,被活活痛醒的兵卒,比比皆是。
苏飞吁了口气:“我等轻装登陆,不过百骑。如何去劫五万雄师之营。”
“郭渠帅言之有理。然蓟国行事,常常出人意表,亦不成粗心。”张饶笑道:“幸得张渠帅率众前来,补大营空虚。麾下可暂住管亥营中,共御劲敌。”
数千精骑却并未急于攻城,布阵营下。待构造兵车到达,这便圈建营地,与黄巾大营对峙。
简而言之:究竟产生了甚么。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戈船右司马苏飞,在身后言道:“校尉,当真要劫营?”
东周时赵灭中山,前汉耿弇、寇恂击王朗。皆曾鏖战于此。
战役的情势,已完整超出了凡人的预期。“凡人”自也就没法参透,这团“战役的迷雾”。
“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抢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右国相命我等只做策应。今管亥刚渡泒水,远未到达高阳,便要……劫营吗?”苏飞小声问道。打算不是这模样的啊。
数千精骑,人马具装。玄甲衬白刃,寒光照铁衣。
身佩铃铛,头插鸟羽的甘宁,正冬眠草丛,了望西南边一座耸峙在岸边的营寨。
然待身临其境,入此战局。郭祖似有顿悟。
蓟王兵发数路。数万雄师,东西包夹。本觉得,西州贼人可借雄关之利,与蓟王一场血战。不料陇山大震关,兵不血刃,一日沦陷。十万羌骑,昂首帖耳,跪地乞降。
“杀——”
如此见地,不过是井底之蛙。郭祖在心底一声嘲笑,却又徒生出一丝悲惨。
“此乃‘五聚六合阵’。”张饶笑答:“中军大营立于高台之上,别营阵势次第降落。互以垣墙相连,一营遇袭,全营皆动。中军大营居高低射,床弩远射何止千步。便是蓟国坚甲利兵,亦难以靠近。如何攻城?”
“当真。”甘宁懒洋洋的答道。
既敢扯旗造反,便无人会心甘甘心,投子认输。韩文约西凉枭雄,却在蓟王劈面昂首称臣。蓟王身上埋没着的莫名的刁悍,又岂是本身能够抵挡。
张饶面无赤色,心如死灰。
兵分一半与管亥,乃至大营兵力不敷。幸有郭祖领兵前来,弥补亏空。终让张饶松了一口气。
“百骑?”甘宁轻声一笑:“足矣。”
“蓟国将作馆,有神鬼之机也。”张饶居高远眺。遥见蓟国构造兵车,敏捷拼构成一座虎帐。讨虏校尉自领精骑入驻,不由一声感喟。
忽听帐外惨叫连连。不等强行睁眼,便有兵卒驰驱呼号:“起火了,起火了——”
别说郭祖,便是天下多智之士,亦百思不得其解。
不费一兵一卒,谋反六将已亡其四。战局如此波谲云诡,当真闻所未闻。
是夜,张饶满身披挂,正襟端坐。直到后半夜,才恍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