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好治不病
“陛下欲杀我等，以谢天下。”张让抱恨开口：“大祸临头，尔等竟还不知！”
将贾诩手书，传阅肱股重臣。刘备一声感喟。鼎祚艰巨，犹不自知。大汉不灭，内斗不止。竟无人肯保全大局。
“诸位想束手就擒，满门待毙。还是背水一战，冒死相击。”张让反问。
先帝好驴车，洛阳贵胄争相仿效，乃至驴同马价。上行而下效。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愿闻其详。”二人双双下拜。
“张常侍所为何来？”封谞亦不气恼。所谓“和蔼生财”。洛阳权贵皆知，永乐董太后，遣封谞入平乐馆，为人求官。时有童谚：“平乐、乐平，有求必有应，凡事皆可平”。
斯须，蓟都尹娄圭亦觉悟：“水镜先生，真乃国之‘智囊’也。”
洛阳西郭，平悲观下，平乐馆。
“该当如何？”夏恽以礼相问。
“多日不见，二位可好？”张让皮笑肉不笑。
因而才假黄门少令之口，谏言新帝：“以和为贵”。切莫令京中望气者，一语成谶。京师大兵，两宫流血。乃至民气惶惑，摆荡根底。
笑罢。新帝冲左丰言道：“传语贾文和。便说，右丞忠告，朕已尽知。然病入膏肓，再若不治，即便扁鹊活着，亦唯有‘望而还走’。重症施猛药，不得不为。”
昏君、寺人、外戚，三方一丘之貉。乌鸦笑猪黑，谁也别说谁。
“死期至也，特来为我等吊丧。”张让语出惊人。
新帝欲借蹴鞠大会，肃除十常侍。
“世人皆说，寺人乃今汉恶疾。然清谈士大夫，亦多‘好治不病’。”郑玄起家言道：“若无黄门，外戚必欺幼主。若无十常侍，大将军何进又何必皋牢党人，结好外镇。所谓‘应运而生’，若无需求，黄门焉能与大汉共存四百年。”
“新帝为坐稳江山，必将肃除异己。自黄巾乱后，朝政日非。再加二除党锢，党人大量应徵入朝。为皋牢党人，结好外戚，十常侍必定诛之。”蓟都尹娄圭，一语中的：“此乃嫁祸之计也。”
张让休假出宫，轻车简从，赶来此处。终得见夏恽并封谞二人。
“奴婢领命。”黄门令左丰，似懂非懂。将新帝口谕默记于心，这便出宫传语不提。
“陛下自继位以来，多启用中、小黄门，冷淡十常侍。大要上喜新厌旧，实则乃权力之争。”左国相崔钧，一针见血：“十常侍久居深宫，历经数帝。可谓树大根深。宫中署寺，多为其翅膀把持。陛下一言一行，一饮一食。皆被十常侍把握。坐卧起居，各处耳目；衣食住行，细作深藏。置身如此一座深宫，陛下焉能放心。”
新帝聪明，一点即透。故放声大笑。
司马徽起家奏道：“外戚与内宦，相伴成祸。启事便是‘表里之争’。并无善恶之分，皆是利弊使然。”
贾诩必定是窥破天机。
蓟国，蓟王宫。
“我等早已不问表里诸事，宫中亦多中、小黄门主事。陛下为何还要赶尽扑灭。”封谞将信将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老狗无用，弃不敷惜。”张让惨笑：“党人复起，然江河日下。为稳坐大位，陛下欲杀我等，堵悠悠众口。理所当然，亦是帝王心术。”
“上庠令之言，可谓‘不偏不倚’。”刘备悄悄点头：“先前，大将军梁冀势大。权倾朝野，显赫一时。称‘放肆将军’。桓帝咬破寺人单超手臂，以血而誓，与唐衡等五人，共约诛冀。稍后使黄门令具瑗，将摆布厩驺（主驾车马的骑士）、虎贲、羽林、都候敛戟士，合千余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梁）冀宅第。见局势已去，梁冀与妻孙寿，双双服毒他杀。若只论忠心，寺人自强过外戚。正因诛梁冀有功，寺人终究失势。放肆放肆，朋比为奸。祸乱朝政，尤甚梁冀。后有大将军窦武，欲诛杀黄门寺人，清君之侧。却功败垂成，身故族灭。又谓‘孤掌难鸣’。内官与外戚，争权夺势，相互残杀。莫非，只是寺人之过。”
语出《史记·樗里子甘茂传记》：“樗里子者，名疾，秦惠王之弟也，樗里子风趣多智，秦人号曰‘智囊’。”后有前汉晁错、新莽鲁匡等人，皆曾被时人称为“智囊”。
司马徽言下之意。外戚与内官的相互残杀，无关善恶公理。不过是为争权夺利罢了。而陛下究竟站在哪一方，亦多出于其小我好处考量。归根结底，恶犬之以是伤人，乃因仆人放纵。历代昏君，难辞其咎。
“主公明见。”论推断民气，晓以短长，司马徽毫不在贾文和之下。
“陛下何其急也。”右国相耿雍赞叹。
“如此，当杀一儆百。”张让切齿生恨。
“张常侍何出此言？”夏恽大惊相问。
知陛下借击鞠为名，大肆招募豪杰（死士）。说是为嫡母窦太后贺寿，实则埋没图谋：欲借击鞠嘉会，南北宫人、洛阳勋贵，皆堆积阿阁鞠城之时，一举毁灭十常侍及其翅膀。清除大汉深宫。
“若行事不密，被十常侍悉知。又当如何？”此乃刘备最大心忧。
刘备心中一动：“莫非是……”
“自当保全满门家小，张常侍何必多此一问。”封谞亦拜。
“猜想，十常侍必会罢休一搏。然陛下安然无虞。”司马徽言道：“鄙谚谓‘杀鸡儆猴’。陛下身边，自有人‘代君受过’。”
郑玄遂向身边司马徽。先前，水镜先生曾私欲相告。言，“二宫流血”已不成制止。果不其然。
然十常侍久居深宫，耳目浩繁。行事不密，必被发觉。悉知性命不保，以十常侍之为人，又岂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若搏命一战，不吝鱼死网破。洛阳二宫，必血流成河。危巢之下无完卵。刀枪无眼。一旦兵乱，新帝可否独善其身，亦未可知也。
刘备耻于蓄奴，国中无仆从。蓟王好胡女，和（亲之）风骚行。足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