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鬼神难诬
再想陛下金口玉言，增封二千户，曹节这便心领神会。徒封合肥侯为勃海王，或永乐太后之意，陛下实不想为之。陛下无端增封二千户，便是要本身代为受过啊。如此，到了太后劈面，陛下也好有遁词。非朕不肯，而是尚书台不予也。
何如长乐太仆段珪，掖庭令毕岚，位列十常侍当中。虽有旧友，却需抛清干系。
“梦殊明察。帝既觉而恐。”
文安，高祖五年（前202年）置县。“以文安潭名”，属渤海郡。今汉初，仍属渤海。然，永元二年（90年），却被划归为河间国。
宋皇后暴室而亡。陛下曾梦见先帝呵叱，乃至深夜惊醒。
“喏。”车驾这便出里道，入御道，直奔上东门而去。
永乐太仆封谞，常日深居简出，奉侍陛下摆布，亦未曾与张让、赵忠等人，狼狈为奸。似也可厚交，引为助力。
回望明光殿高台，曹节直起家板，稳步而下。出鸿德门，登御赐安车回府。
本日，不但将渤海郡之文安县，割与蓟王。还欲封胞弟合肥侯为勃海王。
事出变态，必有隐情。
名义上，乃是取渤海之土，实则未动渤海分毫。
既如此，又为何要徒封合肥侯为勃海王。
“在。”
此去小市，乃为与幕府右丞贾诩会晤。
先帝与陛下，皆出身河间国。先帝即位不久，便析河间蠡吾、高阳数县，置博陵郡。先时，陛下亦将东平舒，封与胡人归义侯，今又将文安析出，划归蓟王。
勃海王刘悝，乃先帝之胞弟也。合肥侯，亦是陛下之胞弟。
老一辈中常侍，人才残落，皆不堪重用。现在张让等中生寺人，权势极盛。宫中表里，广布耳目。此消彼长，若要稳坐尚书台，需寻助力。十常侍以外，另有何人可缔盟友。
此乃“将错就错”，“瞒天过海”之计也。
曹节伏地不起，苦思启事，不敢妄言。
左丰年幼，又与蓟王结好。且位低于张让、赵忠等人。吕强长居西园，保护王美人及二皇子。亦不与张让、赵忠沆瀣一气，二人皆可皋牢。
陛下深思半晌，便幡然觉悟：“尚书令言之有理。合肥侯出身河间，不成转去承渤海王嗣。”
正欲开口，曹节不由转而又想。
张让、赵忠，便是十常侍之首。
此乃与先帝一脉相承，皆为减弱河间藩国也！
既如此，为何假装胡涂。
时不我待。陛下正等着答复。
曹节虽伏地不语，却思路急转。
若非至心如此，又岂会先将渤海郡内文安县，割与蓟王。此乃“抛砖引玉”也。先割予蓟王，再徒封合肥侯。如此行事，百官自无话可说。
此事可大可小，不成不防。
张让对尚书令大位，垂涎已久。只因本身未死，而求之不成得。
梦中景象历历在目。陛下醒来非常惊骇。便以此事，问计羽林左监许永：“此梦有何征象，是否不祥。若不祥，当如何消弭？”
左丰、吕强、封谞，皆与蓟王交厚。只需暗中结好蓟王，足可保残生无虞矣。至于身后如何，亦无需曹节虑及。
中常侍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粟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宁典等十二人皆封侯，贵宠非常，时人称为“十常侍”。
“来人。”安车入府前，曹节俄然开口。
黄门令左丰。中常侍吕强。还是永乐太仆封谞，长乐太仆段珪，亦或是掖庭令毕岚……
等等！
暗忖半晌。曹节这便试言道：“渤海郡…乃前渤海国。若要徒封，需继渤海一脉。合肥侯乃陛下胞弟，同气连枝。岂能转继别枝？”
同为胞弟。将心比心，却也说得畴昔。
灵帝亦曾口出：“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老奴，服从。”
渤海郡，本是渤海国。熹平元年，陛下诏冀州刺史捕勃海王刘悝下狱，查谋反案情。刘悝在狱中不堪鞭挞，抱恨他杀，其妻、子百余人均死于狱中，勃海国除。更有甚者，勃海王妃宋氏，乃先皇后宋氏姑母。中常侍王甫因恐宋皇后痛恨，便伙同太中大夫程阿，诬告宋皇后“挟左道祝诅”，遂废黜，后自致暴室，以忧死。父及兄弟并被诛。
正因前后二帝，皆出河间国。先帝与陛下，才不竭减弱河间国力。恐怕河间阵容日盛，再出新帝。
“转去殖货里，金水小市。”
“如此，可令宗正拨十万铜钱安慰。铜钱无需内府，便由西邸支出吧。”陛下可贵风雅。
陛下难不成……
万幸。知陛下必订婚问，这几日为给蓟王增封三县，曹节对蓟国周边诸县，铭记于心。
文安已不在渤海郡中！
“然也。”曹节心忧终究落地。此，才是陛下真意。
“这江山，终归不出汉室家门。”
恭送陛下返回西园。曹节这才迟迟起家。回身出殿，耸峙高台，了望日薄西山。一声长叹，垂老迈矣。
陛下虽未纳其言，却也深感难安。常恶梦惊醒。乃至不敢久居宫中，多去西园。久而久之，“渤海郡”遂成陛下心头之忌，不肯提及。
何不学程璜，退位让贤，保养天年？
特别前几天，掖庭令毕岚白日登门。提及‘蟾宫折桂’、‘定制贵女’、‘诸园赎人’等诸多暗行秘事。言语之间，含混其辞。似有难言之隐。莫非行事不密，乃至东窗事发……
陛下究竟是至心还是冒充？
许永回道：“宋皇后母范天下，积年已久，四海皆蒙教养，未有不对及恶名。而陛下偏听谗言，使皇后蒙无辜之罪，身遭诛戮，祸连家属，宫中表里，皆为皇后抱怨怜惜。勃海王悝，乃先帝同母胞弟。处国奉藩，何尝有过。陛下未曾证审，遂加罪诛杀。畴前晋侯梦厉鬼，披发缀地，乃因晋侯枉杀厉鬼先人。天道明察，鬼神难诬（难以棍骗）。当一并厚葬，使冤魂得安。令宋皇后放逐亲族返回客籍，复勃海封国，以消厥咎（以期消弭罪过）。”
不对。陛下夺目如此，所谓货卖三家，岂能不问启事。且增封给蓟王三县，心中早已制定。岂又不知文安已划归河间国所辖。
不成。曹节决然将此念，扼杀腹中。本日若退避锋芒，他日必可贵善终。即便老死台上，亦不能将尚书令之位，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