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尽入彀中

蓟国一城，堪比一县。城主便是县侯。三百余子，能分得一城，远比祖上中山靖王时，好过太多。须知，中山靖王百二十子，乃是存活下来的子嗣。那些半途短命的子嗣，皆未录入此中。换言之，满打满算，中山靖王或亦如刘备这般多子。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刘备抽身自去。然成妇礼却不成废。由宫中女婢医善后，六氏新妇打扮打扮，艰巨挪步，前去西宫拜见太妃。

刘备苦笑：“然也。”

北海六氏，乃刘备从漠北带回。出身鲜卑六氏王族，万中挑一。先入长安宫，验明正身，习汉宫仪。待机会成熟，方被宋朱紫，甄选入宫。

士朱紫嫣然一笑，傲视生辉：“猜想，如不其侯这般，大要风景无穷，内里高筑债台者，何其多也。有道是‘杀人偿命，负债还钱’。券书为凭，如山铁证。若不能践约了偿，轻则信誉扫地，重则夺侯除国。此乃天授夫君‘天下之权益’也。‘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谓天赐良机，不成错失也。”

刘备深觉得然。

刘备自嘲一笑：“只怕，随孤亦不能一展所长。”

士朱紫劝道：“夫君切莫妄自陋劣。枭，恶鸟也；雄，强也。枭雄者，言如恶鸟之强也。犹言雄长、魁首。此等人物，多豺狼野心，潜包祸谋。行事唯利是图，急功近利。常摧挠栋梁，除灭忠正。只能共苦，不成同甘。更无容人之量。若天下英杰争相附之，不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飞来横祸，身首异处。若如右丞这般，天下奇才，虽得其用，必不能全其才。日夜提心吊胆，顾后瞻前。郁郁而终，抱憾毕生，何言才干得舒。”

先前，程璜请改永安宫为长乐宫，便是是以。西园宫人，自称西邸为西宫，亦是如此。传闻，长乐太仆程璜自请升“长信太仆”，只因太皇太后，居于长信宫。“帝祖母称长信宫，故有长信少府……仆为太仆，皆二千石，在少府上。其崩则省，不常置。”少帝已许之。

便是刘备入东宫，亦需沐浴换衣，香薰消毒，谨防疫病带入。正如华大夫所言，很多儿童常见病，只需过了幼齿期，便不会再得。即便不幸患上儿童常见病，待长成亦不会等闲复发。正如黄叙幼时过敏性哮喘，长大后，已很少再犯。

昨日大朝，又加夜宴。百官皆醉，本日无事。刘备直升大藏书阁。士朱紫，左国令赵娥，皆在。士朱紫自退居后宫，左国令一职便由赵娥继任。士朱紫闲来无事，刘备遂命其掌管宫中大藏书阁。藏书阁，乃仿洛阳南宫之东观而造。亦是藏档案文籍，理百官贺帖上疏，蓟王闲读百家著作之所。取名“瑞麟阁”。内置女官，称“瑞麟博士”。皆出身白湖女校。博学多才，温婉聪明。

“子钱乃先帝所放。今平白无端，握于手中。”刘备笑道：“总觉有所亏欠。”

三百子嗣，取名实在犯难。问过母亲，如何相认。母亲答曰：这有何难？行列顺下，蓟王百五十子、蓟王三百子。诸如此类。待长成，再取大名便可。

“贾文和天纵奇才。”刘备叹道：“若投枭雄，许如鱼得水。”

得蓟王溺宠漫灌，士朱紫得偿所愿，胜利孕身。有道是“贵精不贵多”。后宫三百美人，人各一子足矣。男女毋论。蓟国三百余城，西域五十余国，外加外洋港城，陇右牢城，诸如此类，应充足分。

士朱紫不由莞尔：“莫非右丞又出绝计，夫君不忍下快刀。”

便也只能如此了。

幸赖蓟国医疗卫生防护前提，远超当下。且后宫多胡女，身强体健，皆是妙龄，生养上佳。何况混血本就基因良好。故重生儿短命率极低。东宫表里，百花香露日日倾泻消毒，摆列白琉璃恒温婴儿房，以御风寒暑热，再加女婢医经心庇护，幸未有婴儿短命。凡有小疾，则入病舍，断绝医治。不日病愈，再适时送回不迟。

待礼毕，太妃当赐六人“美人”位。因居蕊珠馆。故称“蕊珠美人”。“号随宫名”，大汉由来已久。谓安身立命。究竟那边安身，对汉人而言，尤其首要。

言及此处。刘备如何还能不自醒：“爱妃言之有理。”

这便将密函，递给士朱紫一观。

见刘备取密函细看，眉头微蹙，久久无语。

士朱紫柔声问道：“夫君因何烦恼？”

话说，刘备漠北之行，曾驻扎的兵车营地，今正轰轰烈烈，当场筑城。为与青州北海郡辨别，故名“北海离宫”。简称“北宫城”。先前各部所赠数万部族，刘备返国前，悉数留在城中。乃此次筑城主力。统统用度，皆从苍海郡运送。无需横穿大漠，省时省力。

“借用孙破虏一言：‘普天之下，能将不义之财合法其用者，唯王上一人耳。’试想，若《子钱集簿》握于赵忠、张让之手，必用来谋以复起，重掌禁中，称霸朝野，苛虐天下。若被洛阳子钱家所得，必为虎作伥，谋取私利，不吝祸乱朝堂，毒害忠良。只要握于夫君之手，债台高筑之洛阳贵胄，方能息事宁人，无债一身轻。暂获管理食邑之权，于公于私，于君于民，皆利好。待权贵封邑，皆如蓟国这般安居乐业。何愁天下不定。”

“公然神鬼莫测，绝妙之谋！”士朱紫美眸骤亮：“《子钱集簿》在手，天下贵胄尽入彀中。有诗谓‘长衢罗夹巷，贵爵多第宅’。天下权贵，齐聚洛阳。虽各有封邑，然大半光阴，皆在洛阳第宅中度过。天下大乱，门路断绝。食俸因此大减，为保持生存，只得举债度日。先帝卖官鬻爵，竟暗寻子钱家，放高利之贷。若论巧立项目，中饱私囊，煌煌四百年，先帝无人能及也。”

“说重点。”刘备无法。

初来乍到。人活路不熟。六氏美人，初经人事，还需熟门熟路之带路人。此人，便是同出鲜卑一脉的副伏罗妃。言传身教，一夜承欢。待方枘圆凿，破觚斲雕（pò gū zhuó diāo），后宫又添半生半熟，新妇六人。搬家蕊珠馆，与乌莲、副伏罗氏，朝夕相伴。

“夫君，洛阳来函。”士朱紫将今早将将送到的右丞密函，面呈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