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殊途
玉梅的残骨躺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在月光下映照出敞亮而冷僻的色彩。陆知风轻手重脚的翻开院门,可还是轰动到了殷绍,殷绍从窗子那边探出头来。他仿佛筹办睡了,墨泼的和婉黑发垂了下来,红衣的领口敞开了些,暴露白净的肌肤和内里的xie衣,像月光下冒出来的红皮狐妖,有种慵懒而明丽的美。
碧落远在京师千里以外,原定十一月到达和敬王结婚,现在硬是提早了四个月!一旦碧落与敬王缔盟,南北边防几近就攥在了敬王手里。
宋远玉说的是来陪陆之竹下棋话旧,实际上有几件颇感兴趣的事想问,迟疑的不知如何开口,陆之竹先说了:“知风还是对敬王有情,无可何如。”
宋远玉用手扒开挡住路的竹子,决计假装腻烦的模样挥了挥袖子,说:“碍事费事的很,跟主子一本性子。”
宋远玉就喜好看之竹公子编瞎话的模样,冠冕堂皇,一身正气。但如果晓得真相的人,再来看他一番君子气,就非常风趣了。
夜风习习,动摇院内翠竹,林深处一清雅小亭,三面环水,池中红白鲤鱼缓缓游动,撩动气阵阵波纹。蝉都不忍轰动这份安好,扭捏的风铃也歇下生息。那亭中,穿青衫的男人寂静的看着圆石桌上的吵嘴棋子,他面庞清秀,端倪末梢带着一丝倦怠的温和,微白的头发与他不相称,手边燃烧的青灯也想掩去这衰弱的白。
殷绍点点头,就要关上窗子,这时陆知风俄然道:“等一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宋远玉回身拜别,走下台阶,最后道:“之竹,我不晓得烨阳一战你经历了甚么,也不晓得这么些年你过得如何的糊口,因为你从未曾奉告过我,而我从未窜改,以是事到现在……这些,都是你的错误。”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字压在地上仿佛都能留下一个个的坑,可这些话是没法打动陆之竹半分的。
宋远玉从袖中拿出一支玉梅,扔到了石桌上收回“哐当”声响,道:“吾为凡人,生为尘事,恐怕至死都懂不了之竹公子所说的局势、运气!”
陆之竹还是那如水般安静,波澜不惊,那张脸上不肯暴露丝丝的动容,只是轻飘的说上一句:“那是局势。”
陆之竹盯着他的脸,一道刀疤在眉骨处,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有了疆场的杀伐之气。
陆知风固然不是在陆之竹一手带大的,但这小丫头尚在襁褓当中的时候,但是陆之竹手忙脚乱照顾的。一别八年,或许是天意弄人,陆之竹总感觉,这丫头身上有本身当年的影子。但陆之竹也不知这是好是坏了。
“不普通啊,不普通,之竹公子的确不普通,”宋远玉苦笑着摇点头,“为了袒护行迹,不吝以大昭为代价。”陆之竹晓得解释天然惨白有力,只得保持沉默。
陆之竹把玩动手中的吵嘴棋子,答复:“我一个江湖散人,能如何看?”
宋远玉再也装不出风轻云淡,几步走到陆之竹面前,手“啪”的一声用力拍在棋盘上,木棋盘上的玉石棋子被震惊的颤巍摇摆,宋远玉道:“你莫非不晓得天蜀少主是被赵良等佞臣贼子挟制,不晓得天蜀政变?!”
陆之竹一时没想好如何回话,宋远玉看这位绝顶聪明的人镇静的模样,对劲的哈哈大笑,道:“你真当瞒得住我?算了吧,满都城的江湖后辈,好不热烈。如此的大手笔,除了你,人间另有第二人?”
陆之竹手中玉棋子扔到棋盘上,道:“就不该交友你这般聪明人,累。”被奖饰完“聪明人”的宋远玉笑够了,抬眼看陆之竹的眼神闪过一丝凉意,作出轻松的姿势,道:“克日江陵主与世长辞,少主北上已到了我大昭境内,你如何看?”
“何事?”殷绍歪头问。
“局势?”宋远玉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局势就是皇族正统放逐,佞臣贼子上位?陆之竹,我刚开端只是思疑,现在几近就是确信,碧落人马是不是你提早变更,让他们进京?”
明显被晾在一边苦等的陆之竹反倒被抱怨了,回嘴道:“不及你半分。”
“那是多年前的事,”陆之竹淡淡的看了一眼宋远玉,神采非常淡然,“我都快记不清了。”
竹林中终究只剩下陆之竹一人,他寂静的看着桌上的玉梅,伸出惨白的手,指尖方才触碰到,那只玉梅微微倾斜,掉落下来,“啪”的一声碎了。
脚步声在这喧闹夜色中被更加放大,陆之竹抬眼,朝来人暴露一个浅笑,手中棋子“当”的落下,道:“远玉,你可让我好等。”
宋远玉道:“多年前你为救小少主,生生折出来寂国土庄百十来个弟兄的性命,陆丘丫头都差点死在罗刹山……”
陆之竹只是悄悄的“嗯”了一声。宋远玉伸手探了探那青色灯火,说:“知风那丫头性子与你少年时极像,又是你抱来的女人,我不止一次思疑她是你的女儿。”
“不要胡说,”陆之竹道,“豪杰会期近,都城是去安然镇必经之地,怎的就赖在我头上了?”
宋远玉倒是笑了,仿佛被损上两句才气舒坦,大步走到亭中,瞥见陆之竹手边燃烧的青色灯火,愣了一下,后又泰然的坐下。
话罢,宋远玉一挥长袖,决然干脆的分开。
“那边?”宋远玉意味深长的看着陆之竹,道:“她拿的起,放不下。你拿的起,放的下。”
“之竹公子常常回京也就留了两三天,可这回足足龟缩在家半月不足,连找我下棋解闷都不敢出府,”宋远玉慢条斯理的分解,“还要借江湖权势帮着掩人耳目,您是在躲哪路煞神?”
陆知风考虑了一会儿说话,道:“敬王大婚那晚,可有人来过这儿?”
宋远玉无法的摇了点头,说:“和我家二郎在一座山上关了八年,小猫小狗都生窝崽了,他们倒好……”
“但有一处,天差地别。”宋远玉说。
“我不过是个江湖散人。”喧闹的夜,竹林深处的埋没,在两人冗长的沉默中,一条本来被重重迷雾粉饰的鸿沟如断崖般呈现在两人之间。饶是曾经少年,高山流水的情义也被运气的风吹散了。陆之竹一向在避,宋远玉一向在假装不知情,可迟早都要面对的是――物是人非,一片狼籍。
“这么晚了,女侠你要去哪?”陆知风答复:“前几天朝无辜的人发了脾气,现在去跟那不幸的人卖个乖,你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