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什么都可能是假的

他的双眸泛着泪光，痛苦万分，“母后，真是你害死父王的？”

我柔声道：“皓儿不必多礼。”

他问：“一年前，父王驾崩，究竟是天意还是报酬？”

我满身一震，莫非方才和公孙玄的说话，都被皓儿听了去？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肝火在心中烈烈燃烧，我咬牙道：“是，正因如此，我要你成为秦王，我成为太后，再也没人胆敢对我们冷嘲热讽。”

他沉默不语，泪水长流。

嬴皓慎重地点头，扶我坐在榻沿，眉宇间火急的神采有所减缓。

我微一点头，思路回到十几年前，启唇娓娓道来。

“皓儿，母后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就跟母后生了嫌隙，如果真是如此，母后甘愿你一剑杀了母后。”我再次逼他。

皓儿如此心机，我又何尝不知？

“因为如此，母后决定害死父王，扶儿臣登上王座？”他沉痛隧道。

“儿臣又怎会这么做……”

皓儿对我的敬爱，相较于对父王的敬爱，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他晓得母后害死父王，悲伤、难过、痛苦，在所不免。

嬴皓行来，行动甚急，“儿臣想问母后一事，望母后诚笃相告。”

“儿臣见过母后。”秦王嬴皓微弯身子施礼，广大的袖笼随风飘荡。

“皓儿，你可晓得，母后多么恨……当年我才十六岁，怀你才两月余，为甚么要我去吴国当人质？为甚么……”郁积多年的怨念与近年的仇恨，以一种平平的口气宣泄出来，显得那么奇特。

他惊诧抬眸，明眸蒙下水雾。

“好，母后晓得你是个好孩子，不久的将来会是一个绝代明君。”

皓儿和先王相处的光阴未几，但是，先王确切很宠嬖他，教了他很多为人处世、治国安邦、措置国政的事理和体例。在那些流浪的日子里，他们相依为命、相互搀扶，可谓是父子情深，皓儿恭敬先王是理所当然的。

“望母后相告。”嬴皓紧盯着我，似不罢休。

我悄悄点头。

我晓得贰肉痛如绞、摆布难堪，但是，不这么逼他，今后的日子，我们母子就会垂垂冷淡，豪情也会垂垂淡薄。我抚上他的脸，为他拭去泪水，“皓儿，谅解母后吧，想想我们在吴国事如何熬过来的，想想我们在秦王宫受了多少苦，你要明白，倘使我们手中没有任何权益，就只是墙角、阶下的蝼蚁，随时随地都会被人一脚踩死。”

嬴皓挣开我的手，渐渐垂首，泪水溢出眼眶，神采哀思。

那一年，我年方十五。

我点头，不想欺瞒他，可也不肯母子俩横生芥蒂、心存痛恨，“你怨怪母后，母后无话可说。”

秦王嬴皓是我的亲生骨肉，担当秦国大业已有一载，年纪尚幼，却已晓得韬光养晦，潜龙于渊，必有腾踊的一日。

我心冰脸寒，减轻语气，“我没有挑选！”

面上装得若无其事，我反问：“你父王已驾崩一年，为何本日又提起？”

“母后，奉告儿臣，父王驾崩，是天意，不是母后所为。”他握住我的双肩，殷殷期盼。

“拜见王上。”侍立一侧的宫婢齐齐下跪。

“你是先王最小的孩子，尚在腹中，而先王如此残暴，把我们母子送往吴国，这个恨，深埋在我心底，足足有十几年。”深埋心中的恨，藏得很深，与新近的恨意，稠浊在一起，即便先王已驾崩一年，我仍然没法放心，“返国后，你父王待我极好，但是，那些飞短流长，那些歹意诽谤，那些明枪暗箭，那些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人，让我们在秦王宫举步维艰，乃至差点儿丢了性命。这些，你父王晓得，但是他又能如何样？”

北风吼怒，宫檐的青铜风铃击撞出丁零的脆响。

“皓儿，听母后说。”我也不想让他悲伤难过，如果能够，我甘愿他永久不要晓得，“若不是先王，你我就不会在吴为质，受尽嘲笑与凌辱；若不是先王，我也不必受尽吴王和吴王弟的欺侮，肆意玩弄十二年……”

嬴皓泪流满面，面庞凄伤，“母后，他毕竟是儿臣的父王啊……”

殿外大雪纷扬，六合苍茫。

他不语，我心念略转，“你长大了，有一些事，是时候奉告你了。”

嬴皓有了兴趣，“甚么事？莫非是母后年青时候的事？”

“母后……”嬴皓喃喃道。

我缓缓道：“你父王待我们母子很好，我也晓得你很恭敬你父王，倘使你晓得母后害死了你父王，皓儿，你会不会谅解母后？”

我硬起心肠，“如若你要为父王复仇，就杀了母后！”

嬴皓吸吸鼻子，稍敛泪水，“儿臣明白，儿臣服膺。”

“你真想晓得吗？”既然他已经听到我和公孙玄的说话，那么他应当心中稀有，特地前来问我，只是想从我口中获得最后的必定罢了。思及此，我缓缓道：“你这么问，想必你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问母后？”

我以暖和的目光凝睇着他，他身着黯黑镶金王袍，漆丝高冠，俊美的脸庞在端肃的装束映托下稍显王者风采，却掩不住他飞扬的神采和惊羡众生的仙颜。但是，此时他那暖和如玉的面庞，却笼上了如霜的冷酷，那双妙目也流转着丝丝肝火。

“皓儿，你既然想晓得本相，我就奉告你。”得不到答案，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事到现在，他也该晓得一些事情了。

见他眉宇间带有焦心之色，我心知他必然有事才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因而表示宫人退下，行至内殿，等他自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