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麻鸡汤
“鱼肚煨火腿一品！”
又将私房匣子里那几锭不幸巴巴的银子全都拿了出来，和鸡汤一起包在食盒里，白斗光要歇班出宫时，含钏抱着食盒子递畴昔，“大师兄身子骨不好，我熬了鸡汤，您给好好补补！”
日子过了太久，还是那崔公公提起白家大哥，含钏才想起来白爷爷请这十五日的假为了回家照顾儿子。
白斗光看含钏清清澈澈的眼神，话在嘴里闷了闷，“我这辈分收你个小丫头当门徒，是我亏损！长乐宫吃惯了我的菜，爷爷我在淑妃那儿也有几分面子，她部下的人犯不着为了小事儿获咎我。”
含钏满头掉黑线，“长话短说，到底说了啥！”
一边说，一边亲手躬身将食盒盖上，双手递到崔公公跟前，“快中午了，公公您好走。”
含钏眼神移到炕下多出的那支藤编暖壶，想了想，侧身从炕间清算出一个竹罐子，拿油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了。
含钏含了颗枣儿在嘴里，点了点头。
晚歇，含钏拖着沉重的步子回耳房，找张姑姑借了剪子，给本身刷刷剪了个短刘海。
凡是白家大哥身子骨好一点，白爷爷也不能撑这么久，早十年就回野生老了。
是看在白爷爷的面上，也是看在白爷爷递畴昔的那枚金戒指的面儿上。
白斗光拱手让了“白爷”这个称呼，“劳崔公公挂念，犬子身子还成，淑妃娘娘赏下来的人参救了犬子的命。”白斗光颤颤巍巍地撩袍子朝东南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主子给淑妃娘娘问安了！”
人憋久了，能疯。疯起来，要么伤自个儿，要么伤别人。
阿蝉“啧”了一声，“说那崔公公部下的小卓子，给浣衣局的宫女送肥皂，那宫女不要，还泼了小卓子的脸面。崔公公放了话，一准叫那丫头亲手给他门徒浑身打肥皂，服侍完他门徒沐浴，还得服侍他门徒睡觉！”
杨淑妃身边的三等寺人，老爱往掖庭跑，在掖庭里趁着杨淑妃的名头说话做事很不客气，实在想来也是，四十来岁了连个二等内监都没混上，在内宫说不上话拿不了腔，也只能在掖庭里装腔作势，作出一副大爷的姿势。
白斗光上前踏了一步，挡住了崔公公的视野，拱手笑道，“哪儿能啊，我徒儿，来膳房好几年了，做做粗活。”
寺人是去了根的，人越是没有甚么，就越想要甚么。
含钏重重点了点头，“我跟着您好好学做菜！”
阿蝉四下看了看，俯身埋头和含钏轻声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外膳房的香云，香云听针织局的银钗、银钗听...”
崔公公乐呵呵地笑，等白斗光磕完头才把他搀起来，神采不无得色，“白爷您为娘娘操心，娘娘内心头都清楚着呢！您服侍得经心，我自会照实向娘娘禀告。”一阵酬酢，崔公公笑着拿票据对菜，对菜看起来简朴，实际也藏得深着呢，核菜的宫人得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再洁净利落地放篮子里装好，一点不能拖泥带水，菜汤菜叶又不能溅出来。今儿个卖力核菜拿菜的小允子早上喝了冷稀饭，正蹲厕所，含钏不肯意白斗光在崔公公面前双手端菜，迈前一步抢着去核菜。
挨个儿核完，念完，崔公公眼神一扫，恰好瞧见了端着青白釉瓷盘子的那双手白得像豆腐一样，再移到裹着巾帕的头上，头发乌青疏松，巾子下的皮肤和微微垂下的眼睫，就这么在一瞥之间都能瞧出这宫女儿的不凡。
含钏双手过甚，恭谨奉上。
各宫各殿提菜的陆连续续来了又走，膳房垂垂从人声鼎沸变得沉默下来，白斗光也没跟含钏交代甚么，盯着含钏看了半晌，一记闷勺又打在了含钏脑门上，打出来的三个包顺次摆列，构成了一个“山”字。
现在是洗大澡的时候，耳房外热烈闹的，到处都是喧哗杂音。
“酸汤鱼片一品！”
阿蝉侧着头想了半晌，“仿佛是叫小秋儿？和我们一批入宫的，瞥见了就点点头的阿谁脸圆圆的小丫头。”
含钏嘴里这颗枣儿，跟卡在喉咙里似的。
这狗屎记性！
提起儿子，白斗光长呼一口气，笑着接了食盒，胖胖的脸上油光光的，“你倒改口改得快！那崔...”
第二日午歇，含钏一手拎着暖壶，一手拎着罐子，往浣衣局去。
“肥鸭丝炒金瓜一品！”
以是那崔公公才走得那么干脆吧！
含钏把枣放了下来，俄然想起来甚么，学着阿蝉的模样，轻声问道：“是浣衣局哪个宫女呀？”
白斗光点点头，想说甚么，却没说出口。
崔公公喉头一动，将菜票据合拢，挑眉问白斗光，“新来的宫女儿？”
在挂炉局当差的阿蝉返来，一眼瞥见含钏的刘海，嘟囔两句：“这刘海丑死了！别剪刘海了！像个瓜娃子！”
含钏想给本身敲一记闷勺！
白斗光甚么也不说，含钏却都懂，宫女儿在膳房是没出息的，掌勺的得是大老爷，是男人，要么是御厨世家，要么是外头名动天下的大徒弟，宫女儿年青的时候能摘摘菜，摸不到勺子和锅，如果做着名声了，就能进内宫给娘娘主子们做小厨房的管事，事儿少银子多，到老了能出宫安养，也算是一个前程。
拿故乡话批评了一番覆水难收的刘海后，阿婵意犹未尽地转了话头，一边给含钏递了个枣儿，一边小声倒豆子，“传闻今儿个长乐宫那崔公公问你话了？”
含钏欲哭无泪。
梦里头的事儿不能想，一想胸口就痛。
崔公公手里衡量了点儿，笑了笑，拎着食盒往出走。
下午余暇时，含钏熬了锅天麻鸡汤，天麻是她经心遴选出来的小个儿饱满，老母鸡也没去内油，熬出来的汤，金灿灿的闻着就很香。含钏拿小勺子尝了一口，鲜得牙齿都快掉了！
含钏觉着掖庭和内宫那堵高墙立得挺好的，只要她不出来，她就能一辈子离徐慨远远的，只要离徐慨远远的，前面的统统，甚么张氏、甚么姑苏城、甚么安哥儿...她都遇不见了。
阿蝉抬高声音，“那厮不是个好东西...就爱和掖庭的宫女儿搅和，日日爱往浣衣局、针织局跑...听我徒弟说，那厮前些年偷摸和针织房的宫女儿对食，厥后那宫女儿死了，他就换着人对食――他总跟别人说能带着去内宫当差，成果没一个兑现！”
含钏看着食盒交代的时候，白爷爷手一抹，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就溜进了崔公公手里。
怪她咯？
铜镜里的那小我，模样也还是阿谁模样，只是这倒短不长的刘海仿佛将眼神全都挡住了，人看上去平平无奇，是含钏想要的结果。
可，说实在的。
“炝炒鸡丝鸡枞一品！”
她只晓得，她要离徐慨远一点，离顺嫔远一点，不要再重蹈复辙了，她再也不想死在本身儿子手里，更不想，接受徐慨那所谓的另眼相看。
含钏从醒过来到现在十来天，该何去何从，她压根就没想过，想了也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