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昌洪（一）
左良玉既率兵西剿，与川陕诸将追逐西营，先以降将即当初外号“混十万”的马进忠为前锋，破西营于陕南枸杞关。以后传信杨嗣昌，要求从汉阴、西乡两县带兵入川蜀进一步追剿。杨嗣昌顾忌左良玉，恐怕他再建功绩，回绝了他，令他驻防兴平、安利待命，只让贺人龙、李国奇等陕将从西乡进击。
垂钓莳花，悲秋弄月，看着风骚萧洒，但都只不过是陈洪范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罢了。
固然，他也能想到，此打算既由赵当世提出，又由赵营卖力扶养营兵，赵当世后续必定会安插本身人到营中把控，本身免不得要被架空。但埋头细想，赵当世称霸楚北已经不成制止，何必逆势而为。再换句话，对他陈洪范来讲，现在唯有紧紧攀住了赵当世，才有再焕一春的但愿，归副本身留着兵马也没甚前程，不如改弦易辙，顺势而为。他现在已经有些感受，赵当世或许便是本身射中必定的阿谁偏财。
陈洪范听出他话里有话，杜口不接。赵当世一停脚步，点头道：“哥哥，小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了庄园门口，赵当世见陈洪范蹙额不语，知贰心境起伏，也不逼迫，平和道：“送哥哥到家，小弟心中想说的话也已说完。军中另有事要办，此次就不出来了。”说完，拱拱手，牵了马就走。
此月中，陈新甲代替下狱的傅宗龙为兵部尚书，为制止重蹈复辙，尽力调和朝野两边干系。起首发起“以阁臣劳苦行间，调遣有方，贤罚明信”为由安抚湖广等地官军。崇祯帝对杨嗣昌期许极高，天然承诺，利落发赏功银一万两并赐杨嗣昌斗牛服、御厩金鞍良马等。使者刚出宫门，玛瑙山捷报已到。崇祯帝龙颜大悦，再发银五万两、锦帛千匹，犒劳将士。而左良玉当之无愧，论功第一，免除旧有败兵之罪，终获平贼将军之印。
才走几步，脑后脚步细碎，陈洪范追了上来。
陈洪范轻咳一声，面有羞赧，赵当世进而道：“哥哥既然留在了襄阳，站定了脚根。正值昂扬图强之时，缘何反而老气沉沉，效那五柳、贞白先生之举？”
赵当世说道：“哥哥放心，兵马所需一应粮械供应，都由小弟这里处理。小弟已经想好了，就在当前哥哥一营的根本上，再添两营。凑成三营，我楚北自定。”
除了楚北，其他各地官贼比武亦连续打响。
陈洪范晓得赵当世这么做是为了避开朝廷耳目。赵营以戋戋一地总兵，兵马已经超编太多，再扩下去，定然会遭到朝野非议猜忌。以是最好的体例就是借着陈洪范昌平镇总兵的体例裁军。总兵与副将、参将、游击权柄上有分歧，后三者互不统辖，根基都只能统领一营兵，属于将列。但总兵实属帅列，麾下能够再设副将、参将、游击等称为营内官，以是体例上也多多极少没个准数。陈洪范这个昌平镇总兵是在嘉靖年间就以“南护京师，北顾陵寝”而设立老牌军镇，标下副将、参将、游击等职位多有，陈洪范本身带一营，亲信马廷实、徐启祚再各领一营方才好，绝无逾制。
赵当世对陈洪范的心态大抵晓得。陈洪范虽勉强在杨嗣昌督门下混了个位子，毕竟比不被骗初在熊文灿内心的紧急，自知得不到杨嗣昌重用，也没有靠兵马打出一片天的才气，且朝中风云变幻，早前的几个背景失势的失势、退闲的退闲，大多都倒了，他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进而对将来悲观，自发没有前程，以是得过且过，心灰意冷。
但是事情传到贺人龙耳中，大为气愤。他论功第二，又得杨嗣昌暗允，本觉得得授平贼将军手拿把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当然不满。由是杨嗣昌前后与左良玉、贺人龙都反目，再难取信二人。
对赵当世而言，陈洪范实可算一名朱紫，是提携他在楚北安身立命的首要角色，赵当世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现在这个哥哥落魄，怎能不搭一把手，拉上一把。何况，陈洪范觉得本身已无代价，可在赵当世眼中，他仍然首要。
“五柳先生”陶渊明、“贞白先生”陶弘景，都是驰名的隐士。赵当世这话当然不是夸奖陈洪范澹泊清远，而是委宛指责了他的不思进取。
小厮捧竿在后，两人就绕着磻溪湖慢走。扳谈间，赵当世觉陈洪范成心躲避军务，只将话题引向琴棋书画等一些琐事上，不由感喟一声。
赵当世点头道一声“好”，接着道：“自从督门一别，数月不见哥哥，本当觉得哥哥整军经武，预备厚积薄发，岂知镇日夜在庄园间流连，不着兵事。如果这般，当初你我二人一力用力，在督门下承诺许愿，又为的是甚么？”
郧阳巡抚王鳌永性朴重，常劝谏杨嗣昌，杨嗣昌厌其人，借机以曹营等肆掠郧阳府内抵抗倒霉为由，将王鳌永罢免，直接擢升郧阳监军道袁继咸为巡抚。短短日子，连换湖广、郧阳两地巡抚，杨嗣昌掌权专断之心由此可见。
陈洪范闷声闷气道：“有所耳闻。”
陈洪范热中权势，也不是那轻易低沉的主儿，不然就不会用力浑身解数，数次起复，追求功名。比来沉浸故乡事，不闻窗外事，实因惶惑难平，无计可施。他对赵当世说过，信命里有偏财。当下被赵当世这么一说，心念电转，心中竟刹时阔落很多。
“贤弟如何来了？”
陈洪范自数月前回家疗养后，一向就没出来走动，赵当世年初往督师府贺岁，也与他刚好错开了。这下再见，对方已然采菊东篱下，寄情于山川、熏陶于园林，哪另有半点金戈铁马之气。
陈洪范似笑非笑，踌躇稍稍，还是道：“贤弟如何面有寥寂色？”
“兄长，值此切要关头，恰是我兄弟二人抖擞一搏的好机会。别人能够懒惰，你我怎能懒惰！”赵当世连连点头，叹着气道，“杨阁老率军离襄的动静，你可晓得？”
“贤弟且慢，你我好久没有好好喝上几杯，何必焦急着走。彻夜留下来，一醉方休。”陈洪范不等再走，起声劝止，同时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手抢过缰绳，一手握住赵当世的手，摆起笑容，“这一次，哥哥就豁出去，跟你走。”
杨嗣昌军离襄阳府的十今后，赵当世走马磻溪湖。
在湖广武昌府、蕲州一带，勇卫营将领黄得功、林报国等击“老回回”马守应与“革里眼”贺一龙于何家寨，败之。回、革重新退入不远的英山、霍山，以天国寨为据点，藏匿崇山峻岭间与官军周旋。
当时左良玉已经晓得杨嗣昌因为衔恨本身没去面见他而在私底承诺延绥总兵贺人龙，转授平贼将军印的事，对杨嗣昌的表里不一一样愤怒，因而对原地待命的军令置若罔闻，自行带兵持续前行。紧接着，憋着一口气，与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所派诸陕将合作，在川陕交界的承平县玛瑙山，让刘国能扮成劫夺归营的流贼混入西营驻地，里应外合，大破西营，杀伤无计。张献忠两名首要谋士徐以显、潘独鳌被俘解押襄阳，义子张惠儿、“扫地王”张一川等大寇及从贼降官张大经都被击毙，而他本人则下落不明，乃至有传言称已经死于乱军中。
四月初，湖畔垂柳皆出新芽，郁郁点点，鲜翠可儿。春泥如雪 ，马蹄踩在上面，细细碎碎咯吱有声。碧天白云之下，清波滟滟，青山围斜，偶有游鸭水鸟掠过，怡然安适。每次来此，赵当世都有耳目一新的感到，不由感慨陈洪范选址的目光独到。
闰正月间，楚豫之交风雪渐息，遭到回、革等营残部的搅动，河南土寇多量侵犯楚北，光枣阳一县，就陆连续续与各种土寇、流寇交兵十余次。虽说常常皆胜，但看得出贼寇之势跟着冬去春来，已有复苏的迹象。
赵当世道：“怎有虚言。哥哥你想，左帅、使相前后拜别，在这楚北，另有何人？不过就是哥哥和小弟二个罢了。”声音到此一低，“我兄弟二人一条心，他河南有左良玉，我湖广一定便输与他。”
陈洪范一听这话，抬开端道：“当真如此？”
“曹操”罗汝才率众湖广，伏杀杨世恩、罗安邦后，出没兴安、竹山、南漳、房县等地——此时本驻扎在房县的左良玉早已经入陕东南多时，自是郧阳府周边一时无得力官军抵抗。新任湖广巡抚宋一鹤接到郧阳方面的求援，麾下一时半刻又没兵，遂致书赵当世，请他出马。先前展转河南时，赵当世在宋一鹤那边多得便利，便还小我情，分飞捷左营进抵谷城。曹营诸寇闻知，暗惧赵当世，纷繁又退往巴东地区，这一来更令杨嗣昌确认让赵当世坐镇楚北是明智之举。
杨嗣昌自知没法遥控诸将，盘算主张带兵亲征。三月，传闻张献忠复出，先遣督门监军、郧襄兵备道张克俭入川犒军。随后在襄阳立步兵大剿营，以万元吉从湖南招募来的一千七百耙头兵附属，李应龙、汪云凤、马得功等统之。又立马队大将营，服从袁继咸的建议，特拔因事被夺官职、发配边疆建功自赎的前蓟镇中协总兵官猛如虎为营将统帅。标下两营既立，杨嗣昌剿寇心切，月尾即率兵出襄阳，南下先抵荆州府夷陵州，估计今后溯江而上，进驻川东夔州府。
“你我兄弟无话不说，但讲无妨。”陈洪范有些难堪地浅笑。
赵当世继而道：“杨阁老决意亲身追剿川陕贼寇，但这襄阳府仍然是督门驻节地点，调拨各州县的赋税甲械还得府里同一度支，仍然攸关严峻。标营一走，楚中空虚，杨阁老正要你我兄弟戮力同心，保府城承平。”
赵当世正赏山川，一株柳树下，一人头戴毡笠、着直裰，正坐在石板上垂钓。侍立在侧的小厮从速伸开一把马扎，供应闻声踏步而来的赵当世。
“不知......”两人复走出几步，此次轮到陈洪范憋不住了，“不知贤弟有何筹算？”
赵当世回身看他，舒口气道：“不瞒哥哥，自开春以来，各地贼寇争相犯我楚地，已有浩大之势。督门、左镇皆西移，独以现有我二营范围坐镇偌大空中，不免有些顾此失彼。”话到此处，顿上一顿，色彩一正，“小弟的意义，请以哥哥总兵镇下为项目，扩大兵马。”
正月过后，崇祯十三年的仲春被少见的闰正月给代替。在湖广官方的很多处所，遵循风俗，百姓们乐得其所又过了一个春节，但对于各路兵马而言，却没法耽于欢庆。这一年，与闰正月的呈现类似，必定分歧平常。
“哟——”
赵当世看看陈洪范那悠然神情，摇点头道：“如何能及哥哥轻松安闲。”
安静的湖面忽而洄纹泛动，竹鱼竿提拉几下，甩将起来，垂钓客握看钩头，一尾白鳞正在阳光下挣扎扭动。那垂钓客呵呵笑着，将那白鳞从钩上取下，丢进身边的鱼篓里，又拍鼓掌，将鱼竿递给小厮，迎上赵当世：“贤弟可贵有空。”
“这......”一说到裁军，陈洪范当即傻眼了。
赵当世皱起眉头道：“山净水秀之地本好，但若消磨心智，反倒不及穷山恶水磨练人。”
陈洪范沉默半晌，转头先对那跟在身后数步的小厮道：“你先回家，就说我本日晚些归。”等那小厮跑开，微微低头，“瞧贤弟这话说的，繁忙一年，新年前后有些懒惰，也是不由自主。”
这后一句话不说则已，一说之下，陈洪范心头当即被千斤重的大铁锤猛敲也似，激得浑身高低都震惊起来，咽口唾沫，瞪起了眼。他早看出赵当世非比凡人，但千万也想不到本身这个贤弟竟然野心勃勃至此。顺势而为，变不能为能够，实乃枭杰之举。左良玉是甚么人？赵当世的话又是甚么意义？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