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寒江(一)
那日堂上,听得一声清脆,覃施路洁净利落地将第三支箭折断。
物尽其用方有代价,覃施路固然没有明说,但王来兴想来她必是但愿本身能用这三支箭亲手告终多年的老敌手、张献忠的西军,但是现现在西军已毁灭,张献忠亦身首异处,这三支箭却还“养尊处优”好端端躺在桌案上,王来兴不免有些忸捏。继而记起覃施路那夜曾向本身承诺的话语,更添局促。
当时他摒挡完张献忠及西军余部的事情,多日来的重压告释,略感怠倦,便将摆布人等全都屏退,独处歇息,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摆在桌案上的覃施路送给他随身照顾的三支鹫翎箭。
“王尚礼、马元利素号西营双璧,张献忠更加贼首。若无你居中调剂得宜,怎能在短短时候内尽皆伏法。”覃施路简练有力说道,随即转过几步,靠近王来兴身前,“来哥儿,这三支箭,你都用得恰到好处,完成了你的承诺,而我......”
徐勇听到“新政”二字,便问道:“何谓‘新政’?”
“好了,好了,我晓得了。”赵当世俄然出声打断了王来兴的论述,“上面的事你不说我也猜得出。覃先生早前就写信给我,要拉拢你和阿路。”
和泰然自如的李国英比拟,徐勇的态度略显难堪生硬,这是有启事的。
两人齐步朝着江岸边的一块丈余巉岩走去,微微起伏的江浪轻拍岩壁,在上头留下细藐小小的无数气泡。巉岩以后,有两名蓑衣客,正各以长长的竹竿温馨垂钓。
李国英抚掌道:“对,何老是能中转天听的人物,来湖广统辖军政,再合适不过。”
“哦哦。”本来有些入迷的徐勇赶快跨步上前,躬身抱拳,“徐勇见过何大人,见过堵大人。”他虽说现在担负平贼将军左梦庚麾下内右营游击,但最后起家是受了时任南阳知县的何腾蛟的汲引。何腾蛟大办团练,抽选乡勇立二十四营,徐勇即为营将,非常何腾蛟赏识。厥后何腾蛟因功调任京师,南阳二十四营废弛,徐勇就转投了左家军至今。但不管如何说,何腾蛟对徐勇都有赏擢之恩。
王来兴回道:“小弟晓得。”恰是要走,仍然有些担忧,“当哥儿,川北那一伙儿,你筹算如何办。剑州雄关重地,非强攻可取。”
王来兴怔怔望去,覃施路的双颊绯红难抑。
“堵大人言过了,要说镇住武昌府的场面,还是金、高两位着力更多,徐某只是打打动手罢了。”徐勇这话倒不是谦善,金声桓、高进库两部气力远超本身与卢光祖,真要赶上大事,终究帮左梦庚拿主张的还得看金声桓与高进库他们。
“来哥儿,你此人常日里看着瓷马二愣的,实则对本身的要求极高。做哥哥的偶然候看在眼里也自愧不如呐。”赵当世听他说到这里,苦笑点头,“攻灭西营抓获张献忠虽非你亲手所为,但作为统帅,批示各部合力而动,同心聚力,这份功绩又岂是别人可比。要我说,此次作战大要上看着是张敢先论功第一,实在细究起来,你才是居功至伟。”接着道,“做人谦善自知当然难能宝贵,可也不要妄自陋劣。不然不免御下寡威、事上柔嫩。”
“好。”王来兴涩然回以笑容。他曾不止一次为本身这个胜似亲哥哥的当哥儿担忧,却常常在看到那张充满自傲的脸庞以后,没出处地感到结壮放心。
王来兴略有羞赧道:“当哥儿说的是,小弟此人偶然候轴得很,轻易一头撞进死胡同。”自嘲着笑了两声,“阿路她也是这么讲我,有了她开导,小弟当即便醍醐灌顶。”
何腾蛟手上没兵,就向左梦庚要人。好歹同一个屋檐下同事,左梦庚不想与何腾蛟闹僵,加上金声桓等人也有将张应元等人完整踢出局的设法,因而死力撺掇。最后的成果是,张应元、王允成跟着赵当世入川,李国英则划给了何腾蛟充标营内游击。
赵当世鼓掌道:“本来另有这一出,那么我猜第三支箭便是......”
王来兴回声道:“她走到我面前,先拿起一支箭,用力撅折了,并说道‘这一支箭,合江县外破献贼,斩其大将王尚礼’。我当时惊奇站起,她伸手再折一箭,道‘这一支箭,芒溪畔破献贼,斩其大将马元利’。”
李国英哈哈笑道:“何老是国之巨擎,国事有恙,皇上看来看去,还得希冀何老。”
那边身着米白曳撒的中年男人遥遥呼道,这边侍立在旁的小童见了他们,悄声对两名蓑衣客道:“何大人,堵大人,李国英与徐勇已到。”
何腾蛟喟叹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朝如同堂皇殿宇,本官最多只是算是樑木上的小小卯榫罢了。但只如果能为国为圣上效力,纵千难万险,本官也义不容辞。”
赵当世哑然发笑道:“她个小妮子,如何开导你个大男人的?”
王来兴点了点头,赵当世高低打量着箭,道:“这三支箭制作如此精美,想必阿路是用了很多心机,如何说折就折了呢?”又道,“难不成,你小两口吵架了,找我抱怨来着?”
王来兴闻言,当即下拜,大声道:“多谢当哥儿!”
四人边说边走,来到江干的小亭坐下。几名小童从食盒里取出几碟小菜与酒局摆桌,何腾蛟、堵胤锡及李国英三人谈笑风生,徐勇则默静坐着不发一语。
赵当世笑道:“主公都出来了,你是我弟弟,阿路则是我妹子。一个年青有为,一个才貌双绝,你俩若不配成一对,环顾我赵营高低,又有何人能够登对?”
“阿路......”王来兴看在眼里,表情起伏如波澜。
王来兴神采陡变,决然正身慎重拱手道:“当哥儿,我与阿路都是至心实意六合可鉴,万望主公能成全。”
“二位大人如何不钓了,但是我俩脚步太大惊扰到了鱼儿。”李国英大大咧咧行了个礼,转头朝徐勇招招手,“老徐,老下属就在面前,如何还不表示表示?”
堵胤锡道:“卯榫虽小,承上启下功不成没。现在陕、豫有变,唯有我湖广民富兵强,实为国朝中流砥柱。何老临危受命,可见朝廷的倚重之心。”
王来兴猛点头道:“全听当哥儿叮咛。”
“这一支箭,活捉献贼。”
“不是,恰好相反。”王来兴脸固然红,但笑容弥漫,说话间思路不由飘回到了昨日。
几小我你一句我一句,说话时都把眼瞟向徐勇,想把他拉进话题,但是徐勇一动不动,直如个入定老衲,但偶尔对付地笑上一笑罢了。
赵当世将他扶起来道:“有甚么好谢的,这事儿拖这么久还不是你本身的启事。我们都看着干焦急。”而后道,“你的事我记在内心,你和阿路的婚事需求好好筹办,只是现在局势尚不安宁,军中事件繁多不成松弛半分。是以临时押下来,等统统安定些再说如何?”
寒冬中的大江,水流陡峭。
“左将军军中,金、高、卢、徐四大栋梁申明镇两岸。左家军进驻武昌府后,群贼远遁、境内翕然,徐大人实在功不成没。”堵胤锡比何腾蛟早任职武昌府,对环境更熟谙。
徐勇听到这里,明白了何腾蛟的企图,顿时遍体生寒。
何腾蛟受任湖广巡抚来到武昌府,目标是甚么明眼人大多能看出端倪。左梦庚既然归赵当世节制,所部徐勇等人天然需求存有避嫌的憬悟。而徐勇当下之以是来到这里,一来确切没脸面拂了昔日恩主的面子,二来也因李国英出面相劝。
一叶孤舟,划过水面,悄悄摇撸泊岸。从舟上跳下两名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一人外套裘皮内穿竹青蜀缎制成的袍衫,另一人则一袭米白苏绸材质的曳撒。两人的穿戴都华贵高雅,但周身却都披发着掩蔽不住的军旅中人方有的结实气势。
即使赵当世有二万五千兵力,可一旦曹勋、朱化龙、龙辅皇、赵光远四部齐聚剑州,剑州的川北兵亦可达一万二三千。正面强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州,赵当世一定能讨得着好,即便能胜,预猜中恐怕不免多损兵力、多耗光阴。除此以外,以川北诸将对地理的熟谙,比方阴平古道以及赵营第一次入川时巧取剑州走的青强店巷子等暗道必将会被他们严加把控起来,很难再出奇制胜拿下剑州。王来兴如何也想不出,赵当世会用何种体例解开这类困局。
赵当世拾起一支断箭,看到了箭柄砥砺的小字,面露浅笑道:“这是阿路做的。”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李国英在左梦庚身边混不下去,改换门庭自要尽力以赴博取信赖,以是何腾蛟一提出想找徐勇相叙,他便自告奋勇当了急前锋,将徐勇带来了这里。
李国英亦是左家军旧将,但左良玉在河南被闯军毁灭后,跟随他摆布的李国英手上一穷二白,乃至比一样死里逃生张应元与王允成还晚了半个月才逃到湖广。左梦庚代替亡父成为左家军新的带领者,环绕着他左家军内部随之停止了权力重组。
“嗯。”两名蓑衣客听了,对视一眼,前后放下竹钓竿站起家来。左边阿谁瘦脸窄肩留山羊胡的便是新任湖广巡抚何腾蛟,右边阿谁别态稍丰腴髯毛稀少的乃是现任武昌兵备道兼分巡道堵胤锡,李国英与徐勇恰是他们本日邀约的客人。
重组的成果很简朴,保存了绝大部分气力的金声桓、高进库、卢光祖与徐勇一跃成为左梦庚身边最具话语权的大佬,从河南死里逃生过来的光杆司令张应元、王允成、李国英等人固然大要上仍然保持着较高职位,但垂垂被解除在了核心圈子以外。
何腾蛟答道:“这是不久前圣上与内阁论出的政策。湖广幅员广宽,水陆交通纵横,从南到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跑上十多日,其间更多土司盘据,各自放肆不平管束。陕西、河南现在皆遭贼难,远近只剩我湖广堪为反攻阵地,但以当前情势,一衙一官掌管如此泛博且庞大的地区,未免顾此失彼,难以管理,特别是军事,更轻易头重脚轻首尾不能相顾。是以从这点解缆,朝廷拟以大江为界,划湖广为湖北、湖南两块,置湖北提督衙门与湖南提督衙门别离主掌两块军事。”
何腾蛟见徐勇始终不为所动,便轻咳一声,直接对他说道:“徐游击,你是楚地老将,更驰骋楚地多年,对这里的环境再熟谙不过。本日邀你来聚,一为话旧情,二也为听听你对朝廷筹办拟行的新政的观点。”
“不错。”王来兴尽是欣喜。
何腾蛟又聊了几句,随即一振双袖,成心进步了调子说道:“实话实说,本官本年已五十出头,数十年风景,少时的大志壮志早就被光阴磨得差未几了。本意是找个机遇告老回籍保养天年,岂知事与愿违,临了了结又接了巡抚湖广的差使。”
堵胤锡这时候肃声道:“将湖广分江而治,此前朝廷已有群情,但终究还是以为当前全省政务不宜太快豆割,但军事能够先行。是以先立两个提督衙门管军事,一应军政仍都服从湖广巡抚衙门兼顾。”
赵当世道:“你本日便归去把分兵的事安排好,最多三日,我就要见到人。”且道,“至于皮熊、王祥那边,我估摸着这两人该当自有分寸,你多和覃先生筹议,谨慎措置。能不动兵器,最好不要动兵器。”
“你尽管做好南边的事,北边的事,你当哥儿自有板眼。”赵当世没有明说,但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湖北、湖南......提督衙门?”徐勇不由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