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般若
元曜望着观星台下,道:“啊,起雾了。”
老狐王神采哀伤,道:“辰儿并不是第一个。早在他返来之前,终南山里就有两只被取骨的狐妖,它们都是得道的千年之狐。那些羽士早有预谋啊!辰儿带回那江城观的狌狌,我就模糊不安,可它是辰儿的朋友,我也不好撵客,厥后就闹出了那等惨祸。现在想来,那狌狌怕不是羽士们派来挑起争端的卧底。”
白姬笑道:“离奴一贯机警,不会出甚么事。如果真出事了,也是它的命。”
白姬端起碧玉觞,笑道:“老狐王太客气了。这般若酒但是三界珍酿,聚千古醇酎之气,融山川地气之精华,想必是您压箱底的珍物。”
男人行了一礼,道:“长辈乃是胡家八郎,名唤胡癸。”
白姬皱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
白姬道:“正因为接受过残暴的运气,管狐一向充满了痛恨,会反噬仆人。阿飘女人没有仆人,想来她是反噬胜利,逃离了。管狐善忘,没有仆人的管狐会垂垂健忘生前接受的统统,自我治愈心灵,觉得本身是一只活着的狐狸。”
老狐王连连摇手,道:“逞血气之勇,不如谋定而后动。即便杀了这狌狌,辰儿和死去的狐也活不返来。杀这狌狌,除了泄恨,又有何用?这人间最无用的就是情感了。这狌狌在羽士当中辈分很高,也颇受恋慕。将他抓在手里,那些羽士终有几分投鼠忌器,不敢鱼死网破。并且,退一万步来讲,万一狐族大败到亡族的境地,拿这狌狌的命还能换一两只狐的活路。”
白姬一口饮尽般若酒,笑眯眯地对元曜道:“轩之,一起去吧。”
白姬欣喜了老狐王几句,才道:“我想去见一见孙上天。”
元曜挠头,道:“白姬,小生感觉这些狐狸之间的干系好庞大……胡辰真的是苏女人杀死的吗?”
白姬、元曜只好踏着月色渐渐走。
白姬道:“我心中非常不安,没有胃口。总感觉,这件事情还没完。水龙结界一向在松动,看来羽士们也按奈不住,想要闯出去。事不宜迟,早一点搞清楚,早一些放心。”
元曜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白姬,你就不能吃饱了饭,再去找那孙上天吗?”
白姬抱愧地对老狐王笑道:“离奴不懂端方,喜好乱跑,给您添费事了。归正,它来这儿也是调皮,就不必花力量找它了。”
白姬、元曜、胡十三郎一走,老狐王支撑不住了,交代栗接待世人,就退去歇息了。一众狐狸持续在宴会上吃喝玩乐,场面热烈。
白姬笑道:“本来是八郎呀,你仓促而来,有甚么事吗?”
老狐王扫视了一眼正在吃喝谈笑的众狐狸,叹了一口气,道:“狐族合当有此一劫,却因为狐会作东的原因,都算在我纯狐氏的头上。不瞒白姬,此次人与狐的争端杀伐,血染翠华山,狐族丧失惨痛,我无颜面对别的狐族。统统都是那群羽士用心叵测,他们探听得知狐会之事,早有取狐骨的预谋。”
胡癸一横心,咬牙道:“二哥是父亲大人杀的!”
白姬一怔,道:“老狐王这话里有话,莫非胡辰不是第一个被取骨之狐?”
老狐王活力,颤巍巍隧道:“持续找!哪能把高朋弄丢了?!”
一个仆人快步无声地上来,躬身对老狐霸道:“禀狐王,找遍了狐谷,也没瞥见猫大仙。”
歌台之上,吊挂着一帘一帘半透明的鲛绡八宝罗帐。一阵夜风吹来,鲛绡随风飞舞,让人如坠云山幻海。鲛绡帐中,几名褐衣乐工手持乐器,在吹奏着空灵曼妙的音乐。
白姬、元曜、胡十三郎走在去水牢的路上。
老狐霸道:“也好,我让十三郎替您带路?”
白姬坐在老狐王中间,元曜坐在白姬中间,离奴的位置空着。栗、十三郎、涂山川、长印、苏媚儿等人也陪坐鄙人首,阿空因为眼睛受伤了,没有来插手宴会。
说完,小狐狸就吃紧忙忙跑了。
俄然,胡十三郎捂住肚子,道:“不好了,某得先去厕所一趟。白姬、元公子,你们先沿着这条路渐渐走,某一会儿过来追你们。”
一个藏青色的身影趁着世人不重视,悄悄溜出了宴会,分开了花月殿。
元曜擦干眼泪,道:“长于健忘,也是一种功德。”
白姬挑眉,道:“甚么事情?”
老狐霸道:“那狌狌被关押在南边的水牢里,不如让人把他押来……”
老狐王竭力举起金足樽,对白姬道:“山野鄙陋,没有甚么好东西能够接待您,仅以此樽般若酒敬奉,聊表谢意。”
老狐王颤声道:“现在狐谷多事,险象环生,不找到终归不放心……”
老狐王强撑着身材,斜倚在首位,一众狐狸们皆按坐次列席。桌案上摆满了美酒好菜,所用的器皿非常华贵,入目皆是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虎魄碗、象牙筷……
白姬、元曜转头。
“啪嗒——”元曜惊得鸡腿掉在了地上。
老狐王喝了一口般若酒,道:“白姬好眼力!这酒还是我刚当上狐王那一年从昆仑王母瑶池拿到,封藏入酒窖的。这一晃都几千年了。当时,我还幼年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为这几坛酒大闹昆仑,打伤了镇守昆仑北门的开通兽,最后中了西王母一箭,几乎没命。也是西王母气度宽广,有容狐之量,不但没有杀我,还把我盗的般若酒都送给了我。这般若酒一共三坛,我封藏入酒窖最底下,一向没舍得拿出来喝,现在这把老骨头也快挺不住了,只剩一口气吊着,干脆趁着接待您拿出一坛来喝了,权作垂暮之年回味一下盛年时的意气风发吧。”
元曜感觉这男人有些眼熟,仿佛刚才在宴会上见过,但又没甚么印象。
那人是一个年青男人,身穿一袭藏青色圆领丝袍,戴着同色软脚幞头。他面如冠玉,唇似涂朱,倒也非常清秀姣美,只是眼神始终闪闪动烁,带着一丝狡猾。
元曜席地跪坐,摸了摸蓝田暖玉的地板,触手温润,光滑如脂。这座大殿里少说也铺了一千多块蓝田暖玉,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大明宫都没有花月殿豪华,怪不得千妖百鬼都说九尾狐一族富甲一方。
白姬又跟老狐王酬酢了几句,才说到了闲事。
胡癸苦笑道:“没有谁,比长辈晓得得更多了。”
弦月初上,狐宴在一座名叫“花月殿”的大殿里停止。花月殿位于狐谷的西北方,离摘星楼不远,四周古树参天,绿藤成荫。
“白姬,你刚才说管狐不是活着的狐狸,是甚么意义呢?”
白姬悄悄抿一口酒,笑道:“老狐王还是是盛年,还得带着狐子狐孙们千秋百代呢。”
胡癸暴露一丝忧色,道:“白姬大人,有一件事情在长辈心中梗了好久,恐引发灾害,不能对人言。现在,您来狐谷主持大局,长辈必然要把这件事奉告您!”
老狐王低声让侍立在左边的侍从传话给胡十三郎,胡十三郎仓猝放下正在喝的八宝银耳羹,起家走向白姬。
白姬叹道:“还是老狐王深谋远虑,思虑全面。”
老狐王很受用这话,笑得眉不见眼,但还是摆动手道:“不可了,不顶用了,一把老骨头了。”
新月如梳,风移影动。
元曜却有些不放心,因为离奴从下午分开观星台就没了踪迹,不见猫影。
白姬淡淡隧道:“不晓得。”
老狐王见白姬这么说,也就不再纠结找离奴的事了,只叫仆人们持续去找,找到了请它来宴会。
白姬道:“看来,老狐王是坚信此次狐祸皆是羽士所为了。既然孙上天已经是笼中之鸟,您为甚么不杀了他报仇雪耻呢?”
元曜偶然中朝一众狐狸的桌案望去,却见他们的酒樽里并不是般若酒,而是别的佳酿。看来,这般若酒确切贵重,老狐王只拿来接待客人,别的狐狸都没有份。之前胡十三郎亲身去绝壁酒窖,莫不就是受命去取这般若酒?
白姬站在天风当中,如有所思地望着随风飘落的合欢花。
夜色凉如水,花月殿以金丝楠木为梁,水晶玉璧为墙,穹顶上悬着一颗庞大的明月珠,仿如一轮明月,熠熠生光。地上铺着一方一方的蓝田暖玉,云白光亮,凿玉为莲,朵朵刻成九瓣莲花的模样。
白姬皱眉,道:“你敢如许说,想必是晓得甚么。”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一个藏青色的身影仓促而来,喊道:“白姬大人请留步——”
“管狐不是活着的狐狸,而是一种东洋鬼术炼成的狐魂,它服从仆人调派,为仆人做事。制造管狐,跟制造婴骨笛(见《缥缈·提灯卷》第二折)差未几,做法非常残暴。先抓一只活生生的狐狸,把它的身材埋在土里,脑袋留在内里,不竭地毒打它,不给它吃东西。为了加深管狐的怨念,在狐狸饥饿得奄奄一息时,放上甘旨的食品在它面前,让它看得见,却吃不着。七天以后,当狐狸将近支撑不住,痛恨达到顶点时,割开它的喉咙,让它血液流尽,痛苦而死。狐狸一死,顿时用封魂咒将它的灵魂封印在容器里,作法七七四十九日,完整驯化狐魂。狐魂驯化完成,能够被方士役使时,就将狐魂放入一根竹管里。这就是管狐了。”
一阵山风吹过,山林深处的狐谷腾起一片如烟似纱的白雾。
白姬肃色道:“管狐善忘,以是阿飘女人所说的统统,我不敢信赖。轩之,这件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狐谷里产生的事情,老狐王另有甚么要奉告我吗?”
老狐王叹了一口气,忧愁隧道:“唉,坐在这狐王的位置上,就是操心的命。”
说着,老狐王望了正在吃一碟玉露团的胡十三郎一眼,眼中充满了慈爱。
元曜明天只吃了早餐,赶了一下午路,非常饥饿。他本来正在埋头吃一碗玉皇王母饭,闻声白姬叫他,只好放下饭碗,拿了一个葫芦鸡的鸡腿,啃着跟白姬出去了。
白姬扫了一眼栗和苏媚儿,道:“不必费事,还是我去水牢走一趟吧。”
“有劳了。”
元曜忍不住堕泪,道:“本来,管狐接受了那么残暴的对待,阿飘女人好不幸……那些制造管狐的方士毫无人道,太可爱了!”
白姬笑道:“你是胡家几郎君来着?”
元曜一听,仓猝端起面前的碧玉觞,但见碧色当中玉露晶莹,闻之暗香彻骨,饮入口中,通体舒泰,灵智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