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酒当歌趁今朝(二)
苏堇色含泪叫一声:“公子。”
庚桑楚倒也干脆,便叮咛原镜湄将解药拿给他们,洛文靖上来之时便已叫人等在楼下,现在叫了几人上来听凭原镜湄叮咛。
洛文靖沉默半晌,方涩声道:“八年前,老夫因为忽视,乃至让你魔界掳走暮云,这么多年来始终惭愧于心。本日不管如何,断不会让你如此等闲带走小女――”他说到此,声音忽的低了下去,“只因老夫再不晓得,是否另有一个八年能让我拿来惭愧。”
洛文靖扭过甚道:“我即便让你带走烟儿,若叫楼心月看到她,她仍然没有活路。”
苏堇色看庚桑楚自如笑容,也未几说,便张口吞下那两粒解药。
两人身影斗在一起,转眼间已比武数十招,俱是玉影清姿,煞是都雅。
原镜湄既已拿出解药,萧冷儿天然乐得做情面,袖中拿出一物扔给苏堇色,口中笑道:“我此人一贯不是君子君子,苏大美人可要慎重。”
庚桑楚悄悄感喟,抽暇哀怨瞟一眼萧冷儿,心道这当真是个再大不过的祸水,于扶雪珞对或情面素,却也更了然一层。
庚桑楚看萧冷儿沉吟目光,笑道:“你不信我?”
他这话说得讽刺,洛云岚与依暮云倒是前提反射般挡在洛烟然面前,倒真怕洛文靖有甚行动普通。洛文靖神采本已非常沉痛,想说甚么,看到依暮云,却俄然闭上了嘴。
萧冷儿有些难过,赶紧叫道:“你两人这是做甚么。”见洛依二人各自有些讪讪放动手臂,这才转头瞪庚桑楚一眼,庚桑楚却笑得像朵花似的光辉。
萧冷儿半晌叹道:“如你所言,城中百姓性命于你并无所谓,我便信你一次又如何。”
庚桑楚上楼之时便已重视到洛烟然灰白神采,听萧冷儿言更是神采一变,世人倒是第一目睹他敛去面上笑容:“湄儿!”
洛文靖苦笑道:“老夫何曾有考虑的余地,请公子信守信誉。”
待解毒事了,洛文靖这才起家道:“老夫本日救不得烟儿,好歹也要为他拼尽尽力,庚公子,你……”
庚桑楚冷哼:“已无大碍。你所中蛊毒极其霸道,每晚亥时发作,一日比一日辛苦,若无解药,七日以内精血耗尽而死。”
庚桑楚朗声大笑:“丫头这话当真叫我绝望,莫非我像是会舍大取小之人?”看向苏堇色,“堇儿……”
庚桑楚面沉如水:“我原话是怎生说,你却又是如何做!”不再理她,走到洛烟然面前搭她脉搏,越看越是心惊,终究站起家来朝原镜湄喝道:“你想害死她么!”
萧冷儿一时心机转得缓慢,口中却接道:“近百年来,武林中文风极盛,很多练武之人都喜以文喝武。本来以我们庚至公子风*骚,那般随便吟诗唱曲也只道平常。这‘碧海彼苍曲’的武功我并不熟谙,原也只是有些疑虑,但方才决计以这曲子相喝,竟与他相辅相成。如此,他所用武功天然便是这‘碧海彼苍曲’。”
世人闻声转头,见他二人站在一处,直叫这娟秀江南顿成烘托,不由都是呆住。洛云岚皱眉道:“你怎的又与他一起?”
原镜湄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庚桑楚轻笑:“能活一日便多一日,当时指不定早已有人救走洛女人,我也已解了她所中之毒,岂不分身。”含笑目光成心偶然瞟向萧冷儿。
庚桑楚轻笑:“你我一见仍旧,若非你留在洛文靖身边于我成为威胁,我又怎生杀你之念。”
庚桑楚点头表示同意,笑道:“丫头公然深得我心,本日这解毒一事若换了在场肆意一人,只怕诸位还是事前筹办几只现成活物的好。”
洛云岚却没那好脾气,不耐烦道:“少说废话,原镜湄,你本日不拿出解药救烟然,我就把你……”
庚桑楚目光一闪:“洛大侠考虑清楚了?”
庚桑楚叹道:“真不知各位在想甚么,明知不管胜负洛女人鄙人都必然是要带走的,何必增加些费事。但诸位既如此有兴,鄙人自当作陪。”说着折扇一挥,拱了拱手笑道,“扶公子,这就请吧。”
洛烟然浑身一颤,脱口道:“爹爹……”眼泪几乎便夺眶而出。
洛云岚不由奇特:“这明显便是唐时张若虚大人的《春江花月夜》,却又怎是甚‘碧海彼苍曲’?”
萧冷儿悄悄咬牙,心道这女人必然是疯了,竟还一脸戴德的模样,无法道:“你究竟想如何?”
庚桑楚浅笑点头,目光一一瞟过世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本日如有谁诡计拿堇儿性命威胁于我,我定然现在便杀了她,也好叫她莫要受那毒发的痛苦。堇儿陪我好久,我舍不得她孤傲,洛女人与江南统统百姓,都只好下地去陪我堇儿。”
他话音未落扶雪珞已起家站在他与庚桑楚之间,衣衿如雪:“既如此,庚公子本日若能胜了鄙人,其间便容你带走烟然。”说完转头向洛文靖歉然点头,“父执,失礼了。”
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原镜湄一刹时几近委曲得要哭出来。洛烟然看得不忍,轻声道:“庚公子,我身材已无大碍,请不要再指责原女人。”
说话间扶雪珞已长身而起。
好轻易抽个空从扶雪珞掌风中跳出来,庚桑楚立时望向萧冷儿,满面震惊,两人对望之下,同声讶然道:“你怎会这‘碧海彼苍曲’?”
洛文靖几人闻言都是惊惧,洛文靖忍不住站起家来,洛云岚指着原镜湄痛骂道:“你这心如蛇蝎的妖女!”
两人相偕到醉东风之时,扶雪珞等人都已围席而坐,原镜湄与苏堇色正自陪几人谈天,唯洛云岚一向朝着原镜湄尽力翻白眼。
原镜湄声音和世人行动都是一顿。
洛云岚甚少威胁人,被她多看几眼,却又说不出个以是然来。萧冷儿只瞧了庚桑楚慢悠悠道:“昨夜烟然毒发,生不如死,向来怜香惜玉的庚至公子,不料竟能下此狠心。”
萧冷儿不知怎的,听他声音,心跳便又有些不规律起来,点头低声道:“我卷进这件事中,本来就莫名其妙。此番处理了烟然和江南百姓的事,我便按原定打算再去岭南看看。我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一心只想游历四方,今后、今后你我想来相见无期。”
不待他说完,苏堇色已垂首道:“堇儿命属公子,毫不叫公子有半分难堪。”
庚桑楚半晌色变以后又自规复萧洒自如,折扇轻摇叹道:“我天然不肯洛女人刻苦。”看了窗外空荡荡街道一眼道,“不过事事不成分身,各位想救洛女人性命,我却也只好收回送丫头之礼。”
不待他多说庚桑楚已笑道:“扶公子风采,鄙人深感佩服,方才多有获咎,这就再请。”
“请!”
两人不知不觉,背靠而坐,浑然看不见上面行人指导与群情,只各自想着苦衷。
扶雪珞冷声道:“庚公子……”
萧冷儿看得风趣,扑哧笑出声来。
萧冷儿衰弱道:“你莫要健忘我手中尚握着苏堇色性命。”
庚桑楚含笑顿首:“洛女人要么跟我走,要么在此等死。各位若想另有何物能解这‘蚀骨’之毒,便要看七日以内谁有这通天本领了。或者,”摇扇看洛文靖,“洛大侠一心为民,想必不甚在乎本身女儿存亡,筹算就此告结束洛女人,以免她再刻苦?”
庚桑楚仍只盯着萧冷儿缓缓道:“张大人《春江花月夜》广为传播,吟唱乐律何止数十种。但若能唱到低悦如夏虫语冰,高转如碧海潮生,那便是由二十多年前几位高人同创的‘碧海彼苍曲’。”
世人面色再变,洛烟然低声道:“我一人道命,哪比得了城中百姓万一,爹爹不必顾念我。”
洛文靖冷静点了点头,退回原处坐下。
一时不止这两人面面相觑,洛文靖几人也自发怔。庚桑楚虽未明言身份,却无疑是楼心圣界分量极重的人物,现在二人竟会使一套不异的武功,世人不得不开端猜想萧冷儿身份。至于洛文靖心中,最后的震惊过后,却又有另一层念想。
扶雪珞武功,几人自都是不必担忧的,他出招时安闲萧洒,萧冷儿也早已见地过,现在重视力倒更多放在庚桑楚身上。只看得两眼,便暗笑这家伙公然不改风*骚,连和别人比武也唯恐有一招半式拙了手脚,又想起他先前屋顶上吃红薯那安然模样,不由内心一热,赶紧收敛心神。刚抬开端,却为庚桑楚脱手心中一动,留意之下,更加震惊起来。只见他手中折扇挥洒自如,行云流水如蝶翩飞,当真美好绝伦,与扶雪珞比武虽占不得上风却仍然笑如东风。萧冷儿明知不该,仍不由自主低吟道:“春江潮流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那边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声音委宛,一咏三叠,如碧海潮生,世人只听得心醉神移,一时竟连那两人的比武也忘了去看。
萧冷儿心中因他那话,便生出丝丝怅惘。如果未曾返来江南,两人只怕此生不会结识。她今后随便远走,是否便要带着这因他而生出的些微难过,好久好久?
庚桑楚也自施施然坐在原镜湄另一边。原镜湄掩口笑道:“能让萧大美人放在心上,镜湄不堪幸运。”
萧冷儿细细看庚桑楚眉间神采,却看不出半分端倪:“你不肯为烟然解毒?”
庚桑楚望天涯湛蓝浮云,笑意悠远:“你倒安闲。”
萧冷儿轻咳一声,走到原镜湄身边坐下,冲她一笑:“我对原大美人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洛云岚也自变了神采,低喝道:“爹,好好的,胡说甚么!”
扶雪珞一言不发,轻飘飘一掌向他掠去。但任谁也看得出,他现在这掌能力,倒是方才打那半天远远比不上的。
“把我如何?”原镜湄斟酒,欢颜望他。
洛文靖惨淡道:“武林大会期近,你明知我毫不会在此时再派人手救援烟儿,更不会是以给魔界反叛借口与可趁之机。”他这话对着庚桑楚,却较着说与洛烟然听,咬咬牙再道,“我女儿私事之前,却要叫庚公子先处理城中百姓中毒一事,他们都是平凡人,那毒再拖下去只怕届时拿到解药也是徒然。”
萧冷儿展颜:“那是天然。”看他一眼复又笑道,“当然,安闲的前提却也要庚至公子肯饶了我性命才是。”
原镜湄咬唇,扭过甚去:“是你让我如许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