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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一四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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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名流,只需两样便可,畅喝酒,熟读《离骚》,如此看来,成伯渊亦可为名流。何时能再睹乌衣巷至公子那等模样?约莫只能在那欲挽银河,一洗胡虏血的壮志中罢了。

虞府一众客人早到, 不过先散于各处观景闲谈。大司徒身侧则是顾勉周云行顾曙三人,几人闲话半晌园子风景, 周云行才问起一事:

日落傍晚, 乌衣巷在寒日最后的斜照里投射下来的庞大暗影里,仿佛是活了太久的一头神兽,把庞大的身躯横陈在清冷的地砖上, 绣闼琼墀就一向如许横亘在日夜瓜代的年代当中。

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说的如此露骨直白,他这是一竿子打翻统统人,大司徒鹄立其间,宽衣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回眸望向成去非,好久才叹道:

“阿灰有分寸,这就放心了!过会当浮一明白!”

却不想成去非率先开口:“现在粮食完善至此,今明两年应禁酿酒,大司徒觉得呢?”

并无人留意此幕,虞归尘谨慎捡起,置于掌间细看,春萌发而秋意杀,秋风摧剪,叶坠门庭,有生乃有死,与其怨死,不如怨生,秋风无情乎?不过是东风多事罢了,一缕愁绪自他眼中一闪而逝,再抬首间迎上成去非投过来的目光,遂无声一笑,握紧手掌,任由这枚枯叶碎在其间。

“本日殿上,今上以天子之尊发堂皇正论,事涉宰辅,实关世家,如同田家翁斥骂劣子,污辱群臣,伯渊可曾推测?”

倒是顾勉听言眉头不展,瞥了一眼阿灰,却也没说甚么,目光微微一错,见虞归尘不知何时返来的,身上朝服已换,正往这边来,这边阿灰早换了话风,同大司徒提及了眼底这片开得恰好的菊。

“长辈受教。”成去非俯身再度见礼,回身的顷刻,不由阖目,再睁眼时,心底早已凉透,他晓得身后是大司徒相送的目光,是无数人相送的目光,而前头还是黑夜,他要往黑夜里行走,孤身一人,不能转头,亦无转头之路。

“都说你是霜气横秋,是亭亭山上松,眼下,却自有封侯万里以外的派头,伯渊,你这倒让吾等重生年事之忧啊!”虞仲素有打趣的意义,满座大笑间菜品已上齐。

“今上心急了些,土断也好,考课法也好,并未颠末沉思熟虑,草率行事,定埋隐患,伯渊,你身在台阁,该懂这个事理。还是老子的那句话,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虞仲素的声音高远空灵,一如平日清谈风采,倘单论学问,他如此风采,如此风采,自当让人佩服,但是,就在如许的时候,官仓贪墨一案弄得朝堂尽知的时候,纡佩金紫的大司徒仍能心安理得引先人聪明欲把此事化为一缕无足轻重的青烟,却不知真正如烟的是百姓,无以安民气,百姓自会说变就变。

虞归尘见他行动忽稍有不稳,上前一步问:“你醉酒了?”

虞仲素已从几上取了杯子,俯身舀了特地从玉泉取来的净水上来,世人见他洗杯,既是罚酒非敬酒,大可不必如此,一时说不上来的滋味,饶是常出入虞府的几位来宾尚无此般报酬,当着世人的面,可谓给足了成去非昌大的礼遇,盖因他并不常参与宴会的启事,物以稀为贵这句话诚不我欺。

“长辈并无其他要说。”成去非错开话题,“多谢父执本日接待,”说着神采一黯,“可惜家父早已不在,不能与各位长辈共享欢愉之情。”

“你到底也是年青,觉得折腾得起,伯渊,”大司徒顿了顿,“这场风雨,你挡不住的。”

这股酒气,在福伯开府门的顷刻便闻到了,自是非常惊奇,可成去非面上却并无多少非常,福伯犹疑看着他:“至公子本日饮了很多酒?老奴让人去备解酒汤?”

成去非只得立足微微仰首,曾照亮汉家宫阙的一弯残月,还是冷冷照着国朝的天下,大司徒并不上前,抬眼道:“工夫百代,多少王朝纷繁如流星经天,而天幕之下,长久敞亮的,是门阀高第,不是别人的,恰是你立室的,是乌衣巷的,伯渊,这个事理你该更明白。”

“伯渊迟了些时候,当浮以明白。”

漫天银河光辉,世人纵情,本日不谈玄,不议老庄,只追思旧情,期间兴趣浓时亦偶得佳句,有人发起笑道:“静斋可作一篇文章出来。”又自谈笑一番,方起家连续离席,虞归尘代父送客,全因世人皆知成伯渊被伶仃留下,自是大司徒有话要议。

听大司徒忽感慨四生,成去非起家随后,晓得他这是切题要说开了,便埋头相候,果然,有顷,大司徒终开口道:

“存亡大事,谁也逃脱不了,天上星移斗转,天下一兴一亡,”虞仲素缓缓起家,踱步来到庭中,抬头望天道,“亦不能逃脱,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自古皆然啊!”

虞仲素微微一笑:“你好久未曾来家里做客,本日本不想谈公事,既如此,无妨尽你的兴。”

府前忽有一线灯火,虞归尘挑灯而立,见他出来,两人碰了碰目光,皆无话可说,成去非接过他手中长灯,低语道:“我归去了。”

今晚酒菜平淡,席间周云行笑道:“本只想讨一碗粳米稀粥的,不料竟是一桌非时非地菜肴,如此看来,稀粥是喝不成了。”

紫芽姜、马头兰、凤尾、黄芽白、金花菜这些确切平淡,却又因时令的原因而备显宝贵的随饭炒菜,在世人看来,的确恼人,又有“梨花春”“桃花酒”“千里醉”“鹤殇酒”等酒类不一而足佐之,席间氛围洽洽,一阵风过,吹得四周帷幕翩飞,竟携裹出去一片不知从哪一株枝头刮落的枯叶,正巧落在虞归尘脚边。

大司徒眼如墨,神似云,这句话轻得几近没有任何重量,却刹时如同盘石般压向成去非,他面上几无神采,不着一语,衣袂亦随风而动,面前父老谆谆传授着宦海经历,而面前的年青人却只能藐藐听之。

“我传闻阿灰查的四姓田产, 此事停止的如何了?”

成去非回眸一笑:“好久不太喝酒之故,你家的酒又冲,告别。”

仿佛本日朝堂之事,对诸人亦无多大影响,虞归尘怔忪半晌,刚巧周云行偏头瞧见了他,笑道:“静斋返来了?快过来,这花还等着你取名。”

肺腑之言般的一番话,在这沉寂时候,尤其清楚。

就是此般谈吐了,大司徒自游刃不足,远甚东堂天子堂皇正论,成去非并不辩驳,晓得他背面另有话,只道:“大人通达。”

语音刚了,那边小厮来报:“立室至公子来了。”

“伯渊,你昂首看看头顶的这片天。”

“我没醉。”成去非摆摆手,径直朝浴房走去,福伯放心不下,跟在背面,见他行动还算妥当,亦知他不是等闲让本身醉倒的人,便稍稍放下心来。

这几人相互相视,虞仲素打了个手势,小厮会心,引领世人退席,因坐间出不了四姓这些人,坐次并不严格遵循身份来,客人们在西阶大抵坐了,不过首坐的位子倒是给成去非留着的,虞仲素在东阶的主坐上陪着,世人见此情状,心底了然,成伯渊就是成伯渊,兀自感慨着,见成去非举步而来,虞仲素便笑道:

成去非想起东堂景象,天子敞开来骂,确是出乎料想,一时并不接话,只听虞仲素持续道:“有理不在声高,莫非庙堂之上,就真只是群昏聩无耻如同剪径小贼的人物了?四姓后辈浩繁,哪一个头昏脑涨犯了错,便要缠累本家。今上到底是年青,还不能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之理,治国烦,则天下乱,先帝活着时,有那么几年,尽听些儒生发陈词谰言,岂不知那些人最是啰嗦,劳而无功,违世欺德罢了,无厌使食,无厌其生,百姓如何生如何死,顺其天然,管太多,反倒好事,恰是贤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他们那里懂这个。”

这是罚酒的意义,世人皆知成去非酒量虽佳,却向来甚少斟饮,在这上头束缚得紧,不过既是大司徒发话,且非论朝堂官位凹凸,只就四姓私家干系,他是长辈,总不宜拂面的。

一番话两端都顾上了, 面前周家人, 虞家人,另有本身的父亲,就差至公子了。行事不偏不倚,拿捏得恰刚好,两端都不获咎,这是顾曙的本领,周云行不由夸奖道:

“有些事,到你这里,你晓得就好,出了你这里,对的也是错,错的则错上加错,你父亲倘还活着,不会任由你如许行事的。”大司徒忽搬出太傅,成去非眼眶蓦地发疼,心底直颤,面上却还是冷僻如常。

沉默半晌,这顿敲打,是冲着本身来的,成去非看得清楚,终道:“天下非一人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同天下人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道之地点,天下归之。大司徒当晓得现在朝堂之上全为流派私计,道安在?长辈反倒感觉,治国不烦,则天下乱。”

等虞仲素斟满了酒双手捧递畴昔,成去非亦伸出双手来接,抬头一饮而尽,连饮三盏,方把空杯复置几上,这般景象可谓罕见,不过应还不是最能让人开眼之时,坐间虞归尘亦在,那么时候可追溯至七八年前:成去非十六岁那年在叔父征西将军麾下做长史,虞归尘亦在同年长久退隐,也去了西北。两人少不了会面,万里黄沙,骸骨遍野,月色则暗淡不清,流霜夹缠在凄烈如长鞭的暴风里,刮得帐幔哗哗作响,杀伐不止,有勇猛的敌将和接连悲鸣着倒下的兵士。飒飒风鸣与寥落的画角鼓声一并传来,到处都是浓稠的血腥,成去非身受重创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虞归尘同他并肩作战,几近为之送命,全部乌衣巷都为两个少年人担忧,两人却从未像现在般纵情,待令人耳鸣的杀伐声气止,带一身伤,抱着酒坛痛饮不止,据虞归尘回想,成伯渊在那次战役后,约莫是喝光了三五坛酒,两人躺在苍茫大地上,望着头顶苍穹,竟也能谈起老庄来,齐万物,一死生,尽在那一刻可得一样。

话说到这个地步,似无再持续的需求,成去非无声见礼折身而去,没几步,只听大司徒在身后道:

顾曙笑答:“庄园田产方面,世叔父执们不必担忧,”说着殷殷望向虞仲素, “不过是例行公事,做做模样罢了,难不成还真查到自家人身上?至于每家的荫户, 尚书令所虑也不是没有事理, 既然发了话, 我想,也不能当没闻声,恰当放一点,让他们规复自在身, 拨些荒地任其拾掇,借此增加些赋税税收填国库,西北那边也有保障, 对建康总没坏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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