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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一六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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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复话音一落,中书令张蕴亦出列跪奏:“臣附议,尚书令虽一情意在为国效力,但是北伐并州乃国度大计,还须靠台阁在厥后主持粮秣供应大事,百官虽有表里之分,却皆为安宁国度,拱卫天子。尚书令即便不出建康,也自能竭心极力,倘冒然开赴火线,于国度无半分裨益。”

当翌日朝会上天子命侍中读完这两份军报时, 举朝一片哗然,这此中自有为骠骑将军客死他乡的唏嘘悲哀,自有为并州边塞迭乱不止的气愤沉闷, 而两事同至所带来的错愕仓促, 则是一样的,忧患不平, 风烟不靖, 东堂之上,很快分出几派来。

“尚书令既为台阁之首,不该私行离京。另虽有一年半载西北历练,然并无显赫军功,不过爵凭恩荫而出,如何服众?难不保麾下军士群情,有害军心。”

说的世人面色终为之一变,一时有自顾自交头接耳起来。

“先祖之功,朕不能及,但是却不敢相忘于心,我大祁自问无多余之地,寸土必争,寸土必守,这是先祖当年之训,朕一日不敢健忘,匹夫尚且怀光复国土之心,诸卿连匹夫都不如吗?”

英奴沉默很久,环顾四下,道:“好,朕全尚书令此心,也望尚书令全朕此心,来人,拟旨。”

眼看尚书令一人掀起如此风波,东堂之上新一轮的你来我往就势要起,成去非淡然听了半日,好似与己全无关联普通,待世人把话说尽,不得不偃旗息鼓之际,方道:“臣不敢惜此项上头颅,亦不勇于此役有半分差池,时危世艰,臣虽驽马,然志向尚存,恳请今上全臣此心。”

“此乃燕雀之识!西北无虞,东南自固,并凉等州若失,则兖徐危矣,倘徐州危矣,我扬州北面流派大开,建康将无宴眠之日!”

老将军字字泣血,但是一世人等虽面上适时暴露该有的佩服来,但心底却清楚白发老翁如何能再征疆场?光阴倒流十年,也许还勉强尚可,但是人倘不肯服老,而“老”本身岂会自行溶解?百官也就当老将军不过给天子一点奋发,给群臣一点奋发,至于自并州而下的这场北风,那个要顺风而上,那个要西出雁门,那个要从这万千枯骨上取功名,逐胡虏而定边陲,总能推举出合适人选来的。

天子的腔调不急不缓,不睬会任何人的反应,更像是在对着无形列祖独语着拳拳之心,殷殷之情,然此心此情诉至深处,百官竟瞥见天子眼角隐然已有泪花,一时无语以对,流汗色变,不敢复言。

英奴不耐烦摆手:“定罪?朕能治你甚么罪?耳聋耳背罪?我大祁还没有如许的律令,待会圣旨一下,侍中大人声音亮些,自会听清的,归位吧!”

刚才老将军所带来的余韵瞬息散尽,坐上天子亦被震惊,望向一脸安静的成去非,天子和百官一样,现在难能猜透尚书令到底是何心机。明白人一眼便能看破的局面,自发洞若观火,那么尚书令现在是胡涂了还是夺目过甚了?年青的尚书令居庙堂之高,虽无录尚书事大权,然无人敢轻视半分,他此时分开中枢,请缨北伐,是早有图谋暗自筹划,欲借军功再立威?时人天然不能信赖尚书令只心系帝国安危,甘入虎狼之地,想必天子也不会如是想而全齐天真。

“臣虽早逾古稀,已近耄耋,然精气尚存,臣愿在此立存亡状!”见老将军仍有气吞江山之志,英奴不由一阵打动,只听老将军持续道,“臣身后是我大祁如虹国威,身边是我大祁斑斓国土,身前则是我大祁无数敢死的懦夫,臣倘不能奏凯歌,哪怕埋骨并州,也要保卫我大祁国土!”

“臣愿请战。”前面再度有一身形缓缓而出,世人定睛之时,皆目瞪舌疆,这一回的出头椽子竟是尚书令成去非!

“可让李牧暂先都督凉州军事,至于平并州之乱,方是当务之急,臣等请今上早定大将出征,以解边关生灵之困。”中书令张蕴率先出列跪倒于地,其别人一怔,随即跟着拥戴起来,不过世民气底清楚,上回大捷的首功者邓老将军,自客岁入冬,便缠绵病榻,豪杰迟暮,纵教人感慨,也是不得不面对的究竟。谁来统领平叛全军,朝廷高低,细心算来,竟无安妥人选,诸将多数前去凉州守关,中枢所剩,要么太老,反之太少,良将后继乏人,已是江左朝廷不争的究竟。

成令轩已须发皆白,乃故去太傅成若敖从叔,亦纵横西北多年,后因膝盖中一流矢,未得及时医治,竟落下残疾,即便如此,将军仍为帝国死守到年近古稀,才解甲归田,一时传为江左嘉话。如本年老如此,那腿疾更加严峻,现在出列,可见将军摆布肩已然不平,一高一低,盖因那右腿承重不力而至。

现在出列的恰是散骑常侍周云行,这番慷慨陈词自是听得民气头一振,那边已有人接言道:“边关生灵涂炭,有多少心系我大祁的百姓正遭搏斗?臣听闻并州百姓外出耕耘且要自配刀棍盾牌,每日惴惴,常登城南望王师,这如何就不是吾土吾民了?倘胡人占有边城,自会得陇望蜀,长驱直下,届时我等又将何去何从?臣记得尚书令曾假想此情此景,给诸位想出三条路,同僚们可还记得?”

“臣觉得边疆不毛之地,形如鸡肋,瘠薄之地,收之无益,徒耗库府,伤其兵也,此乃国之累坠,与其堕入战事泥塘,误家国天下,不如弃之。”

大殿沉默偶然,东南一隅忽爆出一线铿锵:“臣愿请命反击!”昔日镇北大将军成令轩鲜明出列,世人目光一动,纷繁朝老将军望了畴昔。

“国朝重臣,本当各司其职,善于措置内政者便坐镇中枢;擅于行军作战者则驰驱疆场,表里同心方可创建大功,各怀异志则功业难就。”大司徒虞仲素持笏道,他两眼尾上虽多添纹路,然看气色,才是方才成老将军所言真正的“精气尚存”。世人正觉得贯穿到大司徒话中委宛之意,不料话锋紧跟急转直下,“尚书令虽为文官,可少年时就曾于西北驰骋疆场,提刀饮血,国朝多有文士领兵先例,此举何尝不成。”

“历朝历代,以国土沦丧为大耻,尔等忘了当日长亭对泣?”

又有粮草兵力等诸多划一紧急的大事,让处在这九重宫阙,七宝楼台的君臣在想到关外那滚滚黄沙,豺狼各处的场景时,不得失慎重考量。

“那叨教,我祖天子披荆斩棘,一寸国土一寸血,先人得之不易的江山就要拱手让人?诸位将来有何脸孔再见先人?”

“卿没闻声朕方才所说?”英奴嘲笑,此人面上一窘,道:“臣的确没有听清楚,还请今上定罪。”

天子虽早有预感,但是殿上如此势头,仿佛秋风扫落叶般刮过,也实在出乎他的料想。不过风自北地而来,惊的倒是建康蛙声阵阵。

“今上,方才军报中所提及令狐楚之子投奔匈奴人,乃至匈奴人直扑晋阳,羯人亦趁虚而入,臣感觉此事很有蹊跷之处,那令狐世家,乃并州本地豪族,运营半百,夙来无不尊之心,如何会突发叛变?臣觉得这份军报,定有所忌讳。倘真是世家投敌,朝廷理所该当有所惩罚,又有所安抚,一打一压方乃良策。”

而府库的空虚,国度的困顿,百姓的疲惫,又是否需求北伐来负此任务?庙堂之上,其间猜想,有一二人点出,如同墨汁染衣,敏捷传播开来,不乏共鸣之声。

天子表态,一旁中书舍人正欲提笔,底下仍有人出列道:“今上……”

殿上一时再次沉寂,百官咀嚼着大司徒前后看似冲突实则同一的一番说辞,似有所悟,似有所得,也不过是各自发得的所悟所得罢了。御史中丞沈复却出面劝止道:

“刘大人此言差矣,既有华夷之分,那边关胡汉混居,汉人亦多染胡人风俗,早无家国之念,还怎可称之为吾土吾民?”

终有人提及军报中令人满腹窦疑之事,殿上一时沉寂无声,似都在咂摸着这番话,但很快有人直言眼下穷究此点无益,并州已然沦陷胡人手中,或重处或安抚令狐一族,都该是平乱以后所要考量的事情。一语刚落,世人仍然顺着方才主战主和的门路持续针锋相对,眼看两派势同水火,成炭成冰,乃至终究生长为相互攻歼,相互诽谤,天子终忍无可忍,有司在一旁早发觉出天子情感上的不满,及时高呼两声提示,只听天子已开端缓缓发话:

既有人振臂一呼,道出此等谈吐,照应者随即而起,大有咄咄逼人之势,或云国朝需疗摄生息,而非穷兵黩武;或有功德者,忽涉及度支尚书掌军国大计之故,办理西北给养事物多年,竟问起这几年西北军费琐细,顾曙一时没法,唯模棱两可对付畴昔,终不能停歇其间躁动,廷臣们拳拳到位,无一放空,言辞锋刃皆落在国朝最为敏感赋税之事上,那一时口齿不聪明的,也在奋力打着腹稿,等候着宣泄多年积怨普通。

自宗天子最后那几年间生长起来的一代将星们,几近残落殆尽, 即使马革裹尸是甲士的最好归宿,但是骠骑将军作为那代人中仅存的硕果,就此陨落, 不能不让人生出几分迷惑来:那便是倾举国之力, 同胡人拉锯几十载的劳师以袭远, 火线将士们动辄接受着资粮告罄,唯食薇蕨之苦,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成绩的也不过是近几十载间这些闪烁于一时将星们的赫赫名声, 这此中很难辩白的是:那些力主北伐驱寇的人物,到底是真正为了家国大计,还是意在建立小我声望?乌衣巷成周两姓, 如何历经几代人尽力, 自军功发财, 又有后续后辈擅谋清谈,勤于治学,而一跃晋升为江左一等一世家,便是极好的左证。更有上游许侃出身微寒,亦可成为帝国名重一方的实权派人物,仿佛都离不开这一次次的金戈铁马,挥斥方遒,以及累累的白骨所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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