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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二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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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奴笑道:“那么成卿是哪一种?”成去非淡淡笑答:“臣哪一种都不是,臣只是臣,臣受贤人教养,愿彰前人之道。”英奴拊掌一笑:“成卿到底是狷介,朕就不该如此问,成卿所遵守的道为何?”

三人谈笑几句,太后道:“想天子没用午膳,本日都留哀家这里一起吃罢。”这两人忙谢恩,很快有宫人前来移案布箸,通传膳所,为三人设席,英奴尽管打量皋兰:皇后因怀娠,神态较昔日似多了几分慵懒,这是英奴未曾见到的,皇后向来开朗,同江南女子差异,现在摆布傲视间,竟得很多娇媚,英奴不觉间便就着那乌黑的手腕捏了几下,美人发髻上虽只插了朵木芙蓉,笑靥却因即将为人母而倍添柔情,英奴趁太后同宫人指导饭食时,附在皋兰耳畔低声道:

成去非就跪坐于下端,他的脊梁矗立如松,他的眼神刚毅如石,这份堪比日月的正气,这份不成夺志的笃定,这份真正国士无双的彭湃,皆让天子一时无话可接,心底百味陈杂,只能拥鼻轻咳两声化解:“朕并没有其他意义,只是想问成卿,事情要做的哪一步,成卿是为国朝江山着想,这一点,朕还是能看得清楚的,不过,此事到底要慎重,朕看,成卿还是细上个折子,其他州郡文书估计连续也快到了,到时再经廷议吧。”

“母结果然疼儿。”英奴笑道,心底有些迷惑,宫廷统统开支他早下命减半的,本日看此饮食,光是蜜饯,就不下十几种,非常华侈,却不好说甚么,仍同太后谈笑。

待英奴刚拈起一块水晶龙凤糕,太后忽道:“天子,有一事,哀家本不该问,可哀家想了想,此事牵涉甚广,哀家不能不问,听闻天子下旨勘检了寺院?”

英奴撇嘴道:“既是皇后的,朕不敢夺人之美。”说着往那蜜饯上打量了一圈:有雕花梅球儿、红消花、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枨子、木瓜方花儿,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吴冷西踌躇道:“中枢正在勘检梵刹财产人数,这是让下官去查这些僧徒的俗家过往?”成去非道:“是,我思疑,有些僧徒,怕不是纯真小民罢了,倘只是为了避赋役而委身梵刹,无甚希奇,”他忽抬眸深深看了吴冷西一眼,“此事你和慎重卖力就好。”吴冷西点头道:“下官明白,请大人放心。”

西堂暖阁里太后本同皇后李皋兰闲话,不觉到了午膳时候,见天子出去存候,皋兰则起家见礼,英奴早笑着迎上去轻扶一把:“朕不是说了,你有了身子,这些可免。”说着摸到一样东西,原是皋兰乌黑的手腕上套了串星月菩提,英奴一笑:“皇后这是把无上佛道之名都戴身上去了。”皋兰笑道:“今上这是讽刺小君。”太后见伉俪两人敦睦,心底欢乐,近两年天子终冷淡了那眉婳婳,收心伴随皇后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太后遂笑道:“哀家特地请支林大师开光,才给的皇后。”

成去非道:“佛陀的面前虽是崇山峻岭,可佛陀的内心却装着万象众生,有人佩服阿谁睿智的佛陀,不执于相,可明心智;而亦有人肯尊被神化的佛陀,执于相,可得心安,而臣,实在更附和《楞严经》上所言:心能转境,即同如来;心随境转,便是凡夫。”

“下官这些日子, 首要查的, 恰是东林寺的大和尚法秀,这么些兵器, 寺里沙弥比丘天然无权购置, 唯有法秀才气晓得内幕。此人于嘉平末年方削发为僧,却在短短两三载内便做了东林寺大和尚,之前谋生也无几人能说得清, 下官查了好久,才查出此人之前竟是虞家庄园的大典计。”吴冷西微微皱眉,“其他没再查到甚么, 只是虞家的大典计, 应是得力无能的亲信, 忽捐躯入寺,实在是蹊跷。”

“佛法高深,自含宝藏,有缘人方可得之,”成去非略略一顿,“至于得道高僧,早将存亡荣辱置于身外,超出表里,突破四壁,臣一样敬佩。”

而这此中并不包含王公贵臣私养沙门之数。

“不为他故,毛病霸道罢了。今上既已看过文书,臣恳请今上挈重量轻,早下定夺,佛事之炽,已然干碍国朝大局,愿圣心明鉴。”成去非以手支额,深深叩拜下去,英奴也不去相扶,由着他在那作态,暗道了声:这是做起直臣来了?天子想起韩伊,心头一时黯然,终还是摆手道:“成卿请起吧。”

等日子滑到十月下旬,江左梵刹勘检成果已出,这期间有闻风而动者,不免做出转移赀财掩人耳目之事,即便如此,台阁终究所出具的文书上所记录各种,数量之繁,仍叫民气惊:

“啪”的一声,文书被掷在几案上,力道稍过了点,哧溜溜顺势滑掉下去。东堂里的英奴已变了神采,半晌都未曾说话。

“转头让尚书右丞协理你把那批兵器先没入府库,你看着定个罪名, 不过不必对法秀如何, 鉴戒一番便可, 别的,你好好再查一查嘉平末年至今,东林寺僧徒增了多少,都是甚么来源,后续也不成放松,连带着东林寺四周小寺,一并摸摸底。”

末端的反问,让天子心底出现淡淡的讨厌,这讨厌不是来自于其他,恰是来自于江左皆知的究竟:乌衣巷立室,是最为廉洁简朴的世家,成去非在此点上更远甚当日太傅,与时俗越是格格不入,天子的不满仿佛就越较着,英奴一时很有些不痛快,面上却笑道:“朕的子童,高瞻远瞩,朕不如也。”皋兰靥上只贴了枚小小的花钿,在这日光之下,幽幽一明,跟着脚步的闲逛,明显闪闪,英奴忽觉格外动听,遂握紧了她的手,低语道:“朕听皇后的。”

而那触目所及的模糊青山,万户人家,则是他的江山,不是乌衣巷的,不是立室的,这一点,他不管如何都要时候铭记于心。年青的天子在想到此点时,那具躯体凉了热,热了凉,唯有皇后的手,是有依有凭的温度。

“容朕再想想,再想想。”英奴坐定,不住抚着额头,很久,方问道:“成卿筹办杀人毁经吗?”天子眼底虎将掠过一丝阴霾,俄然发难,成去非心底一动,缓缓摇首迎上天子的目光:“今上此话臣惶恐,倘连今上都如许说臣,臣绝无立锥之地,天下会觉得臣不过是佞臣、是奸臣,可操控君主,可摆布朝局,这不是臣要不要筹办,臣无权筹办,请今上勿再作此言。臣唯独要说的是,此番谏言,臣上无愧于君,中无愧于心,下无愧于黎庶。”

“还请皇后言第二事。”英奴替她又紧了紧那朵颤巍巍的芙蓉,皋兰远眺四方,道:“成去非是不是肆意妄为,目无君父,今上许心有疑虑,妾想的倒是,他倘真要拿梵刹做文章,不出充公良田、束缚奴婢、强迫和尚出家以务稼穑这几样,今上可曾想过,这些,不管他出于何目标,终究受益的是府库,今上感觉成去非是那种会把财帛奴婢往成府里揽的人么?”

“天子不能获咎神佛,”太后搁了箸,取出一精美锦帕悄悄按了按嘴角,“这是底线,有人不怕下天国,哀家但是怕着的,天子不怕吗?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怕的?”英奴暗叹太后洞若观火,虽身处后宫,却对前朝静态把握得一清二楚,遂先点头应了下来。

他便幽幽感喟道:“成卿到底是如何对待佛陀的?”

“朕哪一件都想听皇后高见。”英奴道,午后日头暖和,皋兰伸手想去抓捧阳光似的,低叹道:“今上让宗室来掌禁军,可听母后的。”

英奴有一瞬的难堪,却不紧不慢道:“此事经过廷议,母后如何忽想起问这个。”太后道:“满朝的老臣,大司徒他们都是死人了?一辈子装聋作哑的,就能落着好了?由着一个成去非肆意妄为,他是不是另有个幼弟?”英奴一怔,点头称是,太后悠悠道:“不过十几岁的毛孩子,就升迁将军,禁军里要都是十几岁的娃娃当将军,岂不儿戏?天子的那些个从兄,堂兄,也该出来源练,几十岁的人,不如一个十几岁的?我朝是无人可用了吗?”太后并无怒意,只是缓缓陈述,手底不碍用饭,英奴不由同皋兰相视一眼,方回话道:

“成卿又是如何对待佛法以及那得道的高僧呢?”英奴似起了兴趣,持续方才的话题。

“臣遵守的道,恰是臣子之道,人臣之道。”

“成卿这话,朕无可抉剔,成卿乃忠臣、智臣、贞臣,朕非常欣喜。”

几上一盘红烧鲫鱼倒是置于皋兰面前的,英奴道:“皇后喜好吃这道菜?”皋兰笑而不语,还是太后解释道:“这是驰名的洪河鲫,从司州放上冰块保险运来建康的,另有那佐料,是皇后娘家人的情意,天子每日也不知忙些甚么,现在甚么也都不晓得了。”英奴一时猎奇,问道:“佐料是从幽州运来的?”太后点头:“刺史命人采的幽州千大哥山参同鹿茸,膳局熬了几个时候的高汤。”

“皇后如何看?”英奴笑问,皋兰不动声色一笑:“今上问的是哪一件?”

春季往深里去,便更显昼短夜长。庭前落尽梧桐,西风卷帘,成去非立在夕阳里,不由想起起这个季候的边关,恰是水北风似刀的时候,刘野彘已在蒋北溟的帮部下,募兵买马以恪守疆之本,而刘谦则重于抚民疗摄生息,前刺史夏侯绅官职已夺,现在却仍回了刘谦的刺史府甘做幕僚……并州有稳定之势,凉州那边虽偶有摩擦,却终还在可控以内,事到现在,还是在为钱的事情忧愁,土断一事大抵扫尾,效果微薄,很有些虎头蛇尾的意义,成去非看着日渐黑下去的半边天,晚风掠过萧萧黄叶,不知又坠落多少,直到袖管里灌满了冷风,才往屋里来。

扬州境内所辖梵刹七百余所,僧尼二十万余人,奴婢十万余人,占膏田三千余顷。

成去非渐渐品着茶,略想了想,自语道:“嘉平末年剃度……”吴冷西不知他想到那边, 寂静好久,方听成去非道:

成去非哈腰捡起,重新给搁置好,仍垂首立于一侧。英奴则走下阶来,来回踱了几步,恍忽闻声外头似有虫鸣,暮秋时节,草木早都枯萎摇落,哪来的虫鸣呢?年青的天子昂首看了看严丝缝合的砖面,光亮如许,忽想起本身陪太后往灵隐寺拜佛时,那佛殿的空中也是光亮至此,照得民气都跟着亮堂几分。

书房中成去非同吴冷西已喁喁谈了半日, 此时距勘检寺院将近数月,中枢随后所下两道敕旨业已传达四方:梵刹除却先有庄园一概不允再擅自扩建;泉府假贷正式向建康各郡县百姓开放。

英奴打量他几眼,心中估摸得清爽:乌衣巷的至公子,向来都贪得无厌,既要做那低眉的菩萨,慈悲六道,亦要做那瞋目标金刚,降服四魔。是以如许的朱门天孙,到底是怀有崇高腐败的政治抱负,还只是妄图那引诱诱人的权势,年青的天子同尚要存一份訾议。

“今后想着如何赔偿朕吧。”

天子的语气阴暗不明,皋兰睨他一眼,目中华彩四溢,余光则往太后那表示,英奴呵呵笑着坐定了。只听太后已道:“天子夙来爱甜食,本日新备一样马蹄甜酥饼,另有些雕花蜜饯,你且尝一尝。”

而成去非所体贴的东林寺匿有兵器一事,则在吴冷西也近数月的不住清查中有了些许的端倪。

那块糕点就此搁在半空半晌,英奴复又递入口中,细嚼慢咽道:“是有此事,不过平常计赀。”太后抬首看着他,“是成去非的意义,还是天子的意义?”

君臣相视间,斯须火花,英奴的眉头垂垂伸展:“成卿无一句不在奖饰佛,但是还是要罢之毁之,是为何故?”

因太后有午休之习,用完饭不留帝后二人,英奴便联袂皋兰一同出来,皋兰亦喜膳后漫步,遂由英奴亲身搀扶,并未乘舆。

天子到底不肯松口,待成去非退下,乘舆往西堂太后那边去了。

“成去之的升迁,当时不得已为之,至于母后的建议,儿克日刚巧也想到了,西城王王兄,另有母舅,朕本就成心让其掌禁军的。”太后叹道:“哀家并不想插手干与朝事,只是想让天子晓得,本身人总比外人好些,皇后说是不是这个理?”一旁皋兰悄悄聆听好久,听太后问话,笑道:“骨肉嫡亲,确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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