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二一四章

“你喜好哪首曲子？”

调子刚起，一阵急骤的叩门声响起，琬宁身子一颤，不由想要起家，成去非已放下琴，掀了帘子出来。

朱治抬眸看了看公主府那几个大字，冷冷一笑：“倘真是跟殿下有干系，那便也是成府的家事，你可知今上为何不下这道旨意？”

“不必如此，”成去非停下行动，“你定也有本身所爱，说来听听。”琬宁害羞垂眸：“我年幼时在家入耳兄长奏《猗兰操》，非常爱好，不知至公子能奏否？”成去非如有所思点了点头，“我也甚爱之，只怕我琴艺不如你家兄长，临时一听？”琬宁抬头又问：“奏完《猗兰操》，再奏《江山赋》好么？”成去非面上无甚神采地睨她一眼：“得寸进尺。”琬宁面上一红，知他口气虽冷酷，但意义是应了的，便谨慎往他跟前凑了又凑，成去非刚要挑弦，手忽停放下来，扭头问她：

这已是天子急下的第二道口谕，朱治不由朝乌衣巷方向又张望了一番，旁侧属官见状道：“大人，今上可并未下旨让至公子插手此事，您看是不是……”

“我这但是有把柄落到你手里了。”

琬宁的发长，顺到腰间，她在他怀中渐渐翻过身，仰躺在他膝上，青丝便悉数摊开，成去非五指微分，轻梳她那软而滑的发梢，指尖游走处，玉一样的清冷。

成去非一张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沉浮不定，手中仍持着马鞭，默了半晌，径直往台阶上走了，朱治见他如此，遂朝部属打了个眼风，当即有两人提剑随后跟了上去。

风雪渐诱人眼，琬宁心头是说不出的怅惘，呆立了半晌，方回身进屋。

“报！”又有人上马飞奔而来，“今上口谕，命尽快缉捕僧犯，押送廷尉署！”

直到嗅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烧火味道，琬宁便起家悄悄看了眼，原是成去非正点了蜡，烧那书牍。成去非瞥到她身影，探头探脑的，一面摇灭了那火折子，一面笑道：

一众中都官徒隶手执火把，分作两列，朱治就站在这两队中心，那边飞来一徒隶报导：“回大人，已大略查清，长干里被杀百姓百余人，被毁店铺十余家，那些被抓住的和尚，好似疯子普通，只知搏斗，其他一概不知，部属思疑这些和尚像是用了某种杜康！”

“我已给你入了籍。”

“说是何事没有？”成去非正问赵器话，身后琬宁抱着氅衣追了出来，见他要走，忙奔上前去，蹙眉替他穿戴好，唇翕动了两下，果然下着雪呢，她毕竟甚么也没说，只抬首望了望他，成去非顺手整了整衣裳，道：“进屋吧，内里冷。”说罢折身同赵器仓猝去了。

成去非策马行至朱治面前，方翻身上马，朱治上前见了礼，一面陪他往公主府前走，一面将事情细说了遍，直到成去非在那府前站定，又低首往四下里打量了偶然，朱治方道：

“我几乎忘问你的意义，嫁给我，是情愿的罢？”

“至公子，司隶校尉大人请你速往公主府！”赵器近前一步禀道，“马已给您备好！”

好久，琬宁当作去非只是盯着信函，不知在深思些甚么，遂蹑手蹑脚退至外室，无聊玩弄起那九连环来，唯恐扰他静思。

司隶校尉朱治的肩头眉头已落了一层雪花。

“录公看这事接下来要如何对付？某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属官愣了愣，朱治已自顾接道：“眼下另有谁能比立室至公子更合适来盘问此事？别忘了，前面另有廷尉署在等着。”

并州的书牍送到成府时，成去非正展了双手, 一旁琬宁在为其束带, 听赵器在门外求见, 琬宁方踌躇着是否要避嫌，成去非已独自走了出去，赵器见他出来忙道：

成去非低首投望，琬宁的一双眸子现在亮如晨星，傲视间却还是不堪娇羞，她微微避开他的目光，柔声道：“外头仿佛落雪了，至公子。”成去非笑：“如何，你闻声了？”琬宁再与他碰上目光，入眼的是熟谙的面庞，这张面庞仿佛有了些窜改，却又好似向来没有。他仍然是冷峻的，沉默的，不成探测的，孤寡非常。成去非见她凝睇本身入定了普通，薄唇动了动，却只是无声一笑，未说甚么。

儿歌一事跟着年节的邻近, 而渐渐淡化，每至于此，台阁分外繁忙，底下各州郡亦在为凤凰六年的元会而筹办, 因考课法公布近一载, 元会当是天子收验之时。西北雍凉勉强度了难关，并州则有佳音传来：刘野彘等将领击破匈奴人的一次偷袭，绞虏逾千人。写给中枢的军报非常禁止节流，说话平平至极，中枢虽大力赞美，却对封赏一事只字不提。天子喜忧参半的表情，臣子们答应猜想，便是百官本身, 也是各据一份心机, 并州于虎狼环伺当中，短短半载，运营颇善, 刘野彘等豪门武人, 带着一众嚣兵悍将，再加上沉稳慎重的刘谦, 并州仿佛大可锻造自主国来最好的局面。

属官似懂非懂正要点头，耳畔只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回眸相看时，朱治已抖了抖身上积雪，朝那马匹来的方向大步去了。

因落雪的原因，每本分外阴沉，现在半条长干里，却被火光映成绯红的瀑布，长铺而去，雪花异化着冲天的热浪，一时说不清是寒是暖。

蜿蜒的血迹一向延长至公主府大门阶下，朱治掩面咳了两声，血腥之味在清冽的雪中更加刺鼻，接到长干里有沙门聚众造乱后，他半分也未担搁，快速集结了千余中都官徒隶直朝长干里扑来，却不料那些僧众正野兽般在街上砍杀无辜百姓，朱治惶恐之余，忙命人围上绞杀，终究还是有一撮人逃脱，一起顺着踪迹摸过来，再抬首，入目标竟是赫赫的公主府，朱治不由倒吸一口气寒气，遣人上前摸索，不过横遭白眼，那本就只露一条裂缝的大门又重重阖上。

成去非挥手表示他退下，拿着书牍又进得门来，坐到几案前，甩开细心看了两遍，这些私家函件，刘野彘向来将分寸掌控得恰到好处，很懂话表三分意，冰山只露一角，如此谨慎，成去非非常放心。这已是第二封回函，第一封早于军报送抵成府，中枢对此次边关防戍的胜绩仿佛毫不体贴，成去非唯有亲身去书安抚将士，且将立室各处田庄所得赀财悉数拨送火线，以示犒劳之意。刘谦刘野彘二人早将此事看得非常清楚：并州军被已中枢乃至全部江左理所当然地视作立室私家，中枢当初给成去非军功的封赏尤其不伦不类，既迁骠骑将军，却决计不授开府之权，国朝没有如许的先例。中枢的态度不难体味，他二人也不难体味成去非的处境，手札来往间不免偶泄怨念。

婉伸郎膝上，那边不成怜。

“刘将军的信。”

琬宁现在心头漾满了欢乐，和顺地坐到他身侧，望着他浅含笑：“至公子最爱好的哪首曲子？”成去非略一思忖，一面调弦，一面道：“静斋做过一首《江山赋》，你想听么？”琬宁冷静点头，“我听至公子所爱的。”

直到琬宁悄悄摇了摇他手臂，咬唇道：“至公子，你奏一曲给我听好不好？”成去非微觉惊奇，只当她女孩子的苦衷难以捉摸，便也不拂她意，低头在她额间轻啄一下，随之借掌力将她扶起，取来古琴火线问：

琬宁一下便涨红了脸：“我尚且不晓得至公子看的甚么，这算甚么把柄？”成去非待面前灰飞烟灭，拍了鼓掌道：“你如故意，随便想出个名头来构陷我，不是难事。”琬宁偏头看着他，思惟半晌，才笑道：“至公子这么说，倒提示了我，我是要好好想一想，将来至公子也有受辖制的一天。”说完“嗤”地一声又笑了出来，忙拿帕子掩了口。成去非抬首看她眉眼弯弯，笑靥动听，哼笑道：“你现在胆量是真的大了，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拿鞭子经验你？”琬宁面色微微一变，想起当日的尴尬痛苦来，遂把脸背畴昔，不声不响，只紧紧抿着嘴。成去非施施然走了过来，俯了身子去挑她下颌，打趣道：“我看看，是不是又说哭了？”琬宁一挣，红着脸推开了他，成去非不觉得咎，随便岔开了话：“家里给你做新衣裳了没有？”琬宁悄悄点了点头，成去非略略一笑，核阅她偶然，似在酝酿着甚么，琬宁被他盯的久了，还是害臊，便抿了抿唇又坐下来胡乱解那九连环，他的一双手不觉搭到她肩上，语气却淡：

琬宁不料他如此相问，仓猝躲开他投过来的目光，也不言语，成去非想了想，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作是情愿的了。”

琬宁手底一滞，身子微微颤了起来，成去非低声道：“我父母皆已不在，这件事我本身做主便是。”琬宁低头看着那九连环，悄悄问道：“殿下呢？”成去非抚了抚她纤瘦肩头，默了半晌，才答道：“她从一开端便晓得的。”他顿了顿，又接言道：“有些事，不是我不为，而是我不能为，委曲你的处所，你多担待可好？”琬宁皱了皱鼻子，酸楚得很，心底牵出模糊的痛，不知该如何应对，成去非见她垂目不语，遂顺势坐下，拥住她横卧在长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