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七十九章(下)
赵大演被这么一激,不由又恼起来,“你觉得我不敢?”
心中憋屈,嘴上却不能逞强,“你晓得就好。”
赵大演抬眼问道,“……甚么买卖?”
快意打量着他,终究说道,“以是我说,不如和我做一笔大买卖——”
赵大演终究昂首,对快意道,“你说的都是天下局势,我们粗人不懂这些,只晓得叛军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了,我们得活命——只要把你们拿下交给孔蔡措置,我们就能被免于问罪。”
赵大演怒道,“你另故意做买卖,可知你刚才杀的是甚么人?”
快意便不再逼视,只道,“中间便是赵队主吧?我听人说你幼时眼大目明,故而当兵时取名叫赵大眼。军中佐吏见你聪明过人,便教你读书识字。因眼字俗白,便为你改做推演之‘演’。‘大演’取《易经》推演六合造化之意。”
——他平生运气的转折就在于被人慧眼相中,得以读书识字。今后在行伍当中脱颖而出,年纪轻简便成为一队之主——队主虽不是正式的武官,但是也统领数百人,军中同他合作者不乏士族后辈。何缯兵败时,这么多兵士唯他马首是瞻,跟着他叛变流亡,也首要的因为佩服他读书识字、见地过人。
快意却抬手笑着安抚他,“何家庄数千人之众,面对我们戋戋六人——”她指了指本身,“里头另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有甚么不敢的?我虽恐惧,却也没有这么托大。”
快意又道,“何况大丈夫生于六合,繁华功名当前,岂能为这一刻钟的苟延残喘蒙蔽神智?你内心怕也不信李斛能清闲多久。即使现在对贼屈膝换来半刻安然,可一旦天下回归正道,贼子授首服诛,从贼之人也要身败名裂、出息尽毁了。”
快意笑道,“那你为何不拿下我们?”
他也只能认了快意的说法,好歹卖何家庄几分情面。但若快意看不透这个枢纽,势需求在何家庄这笔“买卖”里栽跟头——他确切被快意点通的态度,明白投奔叛军是饮鸩止渴的死路。但也不敢押上身家性命给这小女人作陪。
何絾是个没主意的,看看快意再看看赵大演,最后低声扣问,“快些拿主张吧,等叛军杀到了可就晚了!”
他身后少年笑容亲热里带一些轻浮,面貌漂亮、举止俶傥,一看就是不知“怕”字和“谦逊”如何写的世家后辈。
快意破声一笑。
赵大演羞恼道,“你笑甚么?”
快意又道,“但是孔蔡就要杀过来了,你又怕他残暴难挡,打起来会扳连乡亲罹难。是以摆布难堪,对也不对?”
快意便道,“我也不必同你说天时、天时、人和。我只问你,你可晓得孔蔡为何要攻打南陵城?”
快意转了转手中匕首,了不在乎,“逆贼李斛部下使者。带着何缯的手书,前来规劝你们凭借叛将孔蔡——是也不是?”
赵大演凝神思考,沉默不语。
但这话他不能明说,毕竟何邺姓何,何家庄的何,他却姓赵,亲缘干系摆在那里。本日他若敢卖掉何邺,马上就会被何家庄里故意人架空出局。何絾倒是能说……可何絾哪有这份胆量和见地?
赵大演一顿,没有接话。
他还是有退路的。
快意对他们一抬手,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来会商闲事吧。”她说,“我要买下何家庄,连地——”她一伸手,目光缓缓扫过世人,将所见统统都包括在内,“带人。”
何絾脆弱无能且不提他,何邺掌管何家庄多年,对村中事件有莫大影响,且自被他夺权以后就一向对他多方掣肘。他怕的是本身在前头抗敌冒死,背后何邺却领着一群人把他卖了!那他就死得太冤了。
赵大演听她说破本身的名字,一面惊奇她竟能刺探获得,一面又有些微矜持与对劲。
快意却不作答,只目光弯弯的打量着他。那眸中毫无面对年长之人的畏敬,只略带些切磋与猎奇罢了,倒像是平辈之间坦白论交。但是她生得灵动仙颜,且兼幼年天真,倒让赵大演面红耳赤,没法同她安然对视了。
赵大演看看那少年,又转而望向快意,心下不由骇然正视起她来——这少女竟真的对何家庄的事件了若指掌。且这究竟是甚么样的胆量啊,戋戋六人直闯何家庄,谈笑之间,就让统统尽在把握了。
赵大演无言以对,只好强词夺理道,“李斛八千人就拿下台城,南陵城算甚么?”
他脱口说出“叛军”二字,非论成心偶然,都已表白了贰心中所向。虽他的语气中还是不乏恐吓之意,但彼其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先平复了大半。
正说话间,便见何邺阴沉着脸,不情不肯但又不得不从的,三步一顿走上前来。
“而临川王呢?”快意抿唇一笑,黑眸子敞亮如晨星,“郢州刺史陆公辰,徐州刺史徐公茂,江州刺史顾公淮……”她每说一个名字,赵大演目光便一动——读书人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见多识广、动静通达,何况赵大演还是个行伍出身的读书人,他很清楚这一个个名字的分量。快意缓缓道,“他的身后站着天下豪杰。他所秉承的是民气所向的大道大义,李斛倒是日暮途穷,倒行逆施。”
赵大演忽就想起快意说他们一行“六人”,他先还觉得快意只是一时错口,本来他们竟当真有六小我——这少年无疑也在听她调派。
赵大演再开口时,语气便没有那么倔强了,“你不要顾摆布而言他。”
快意笑道,“这买卖比较大,我们还是等何邺何长老练了,再见商吧。”
赵大演沉默不语。
快意道,“我只在想,你既取了这么个名字,即使不能精通六合造化之道,也该懂得胜负顺逆之理吧。”
赵大演无言以对——兵戈哪有不死人的。何家庄既然敢筑起乌堡,当然就不贫乏抗敌捐躯的血性。但是……何家庄并非铁板一块。
赵大演被她一言堵住,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快意问道,“你可射过箭?”她抬手一指李兑,李兑浑厚的向下回了一笑,赵大演一行人的气势立即就低了半寸。快意便笑道,“你看那强攻一箭射去,足以洞穿人的颈骨。可当它传颈而出后,哪怕是一张薄薄的绢缟,它也射不透了。所谓‘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便是这个意义。你们从采石渡上来,只晓得李斛凶悍,却不知当日在台城他死伤惨痛,已到了强弩之末。现在他外看起来风景,可向东,接连派出几万雄师却拿不下一个小小的义兴城。向西贼首李斛率军亲征,当日谁不觉着他又要所向披靡,现在谁不晓得姑孰城就要成为他的丧身之地了?”
赵大演不答,快意便替她说,“因为李斛被阻击在姑孰城外,连战连败。不但不能进步尺寸之地,反而眼看就要被临川王击溃了。李斛敌不过,撑不住,又没有退路,只好孤注一掷,派孔蔡来偷袭南陵城。希冀临川王能撤兵回援,他好稍稍喘一口气。”快意一笑,“清楚是宵小鼠辈苟延残喘的伎俩,哪有甚么‘把南陵城夷为高山’威势?”
她如此逞强,赵大演心中却更加憋屈,心想,你一剑刺过来时可半点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啊!明显是你们偷袭,说的跟我们以多欺少似的。
他虽对何邺保持着根基的礼节,但是小我就能看出来,何邺恰是被这少年逼来的。
赵大演道,“你既然晓得他们的来源,还敢脱手,就不怕叛军兵临城下,把南陵城夷为高山?”
赵大演见她公然清楚,心下稍定——既然晓得这些,这少女必定不是平常商旅。她击杀叛军使者的行动,也必定不是简朴的报私仇罢了。恐怕与被她袭杀的这一行人一样,她也是为兜揽何家庄而来。独一的辨别不过是主子分歧罢了。
快意便道,“我想,你不拿下我们,不过是因为心中明白是非曲直,不甘心对逆贼奴颜婢膝,折损丈夫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