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话:夜逃
含月一心想带男孩尽快逃出这荒林,认准了北斗星方向一起奔去,连翻几座坡,跑过四五处山坳,当再次爬上一处坡顶时,她已双足沉重,微感力竭了,所幸登坡俯眺,视野终究开阔。
男孩瞥了眼火线闲逛的火光,眸光微沉,趴到了含月的背上。
斜坡并不高,间隔也不长,虽有富强的树干遮挡保护,含月还是担忧被瞥见,她背着男孩侧身躲到中间的大树后,探头静观其变。
因而世人赶快举着火把追出来,有了方才那场追逐。
那里来的胖老头,竟然虐待如此荏弱肥大的男孩!?此情此景只看了一眼,含月就肝火丛生,哪还顾得上思考这是那边、对方何人,只满腔热血上涌,怜悯之心众多,冲出去对着那鄙陋老头的脸,“砰砰”就是糊上眼的两拳。
含月长舒了一口气,她内力陋劣,负重跑这么久,已有些力量不济之感。
坡下的胖老头则截然相反。
月上中天,乌黑一片的林子里,火光闲逛,高大的乔木如凛然鹄立的卫兵般,无声地俯望这场深夜骚动。追凶们此起彼伏的吼怒,粗暴而躁动,穿过树与树之间的空地,飘进含月的耳朵里。
男孩没回应,茫但是立,用思疑的目光打量她:劈面的少女不过及笄之龄,生得清秀纤瘦不说,脸上还透着稚气未脱的天真烂漫。男孩虽肥胖,但长手长脚,个头并不矮,任谁见了,都设想不出她背着他、在这黑漆漆的山林中同十几个壮汉竞走的场景。
老头刚过半百的年纪,披一件俗气的正红色丝绸衣袍,一边挥鞭,一边念叨着不堪的话语,神情既狰狞又愉悦。被鞭打之人身材肥大,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男孩,穿戴薄弱的中衣中裤,浑身血痕恍惚,双手反绑身后,手腕用粗实的麻绳拴着吊于房梁下,耷拉着脑袋,看不清神采,只闻声几声孱羸的嗟叹。
――阿宣?本来男孩的名字叫阿宣。
“闻声没有,乖乖滚过来!不然教我们抓住,你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含月聚气手掌和脚尖,右脚蹬地一跳,沿树蹿高十余尺,然后伸手攀扶树干,再几下纵身,便爬到了枝叶最为麋集的粗枝上。伏在树上,藏匿在层层交叠的枝叶间,她将阿宣放坐在身边,揽过他肩膀,半搂入侧怀,确保他不会掉下去了,这才扒开面前几片叶子,透过枝叶间隙,窥望下方动静。
张望一圈所处的陌生环境,猜疑如何会俄然到了这里,含月怀着猎奇心走向屏风。从侧旁探头望去,映入视线的竟是个矮胖老头在用鞭子抽人。
阿宣闻言,共同地收紧环绕在她脖间的双手。
正光荣之际,坡下那条乡道上俄然吵嚷起来,一阵马蹄人语之声从东边由远及近地传来。定睛望去,和先前追捕他俩的仆人一样打扮的一帮人,帮手持火把而来。二十来人,皆是小跑,跟在一骑马人身后。顿时那人鬓发斑白,身型痴肥,脸皮宽松。双眼怒瞪火线,不晓得是被打肿的启事,还是本身眼睛就小,昂首纹都瞪出来了,眼皮下也仅暴露一丝细缝罢了――恰是之前被含月两拳狠揍在地的老头。
老头又惊又痛,捂眼倒地直嚎。含月趁机解开麻绳,放下男孩,说了声“快跟我走”,也不等对方答复,便拉着他排闼往外跑。
逃进这片林子,已经有一柱香的时候了,两人间不要说眼神交汇,男孩都未曾对她吭过一声。
“先前追出去的那批人,有音信了吗?抓到阿宣和阿谁丫头了吗?”胖老头问。
大抵一个时候前,含月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陌生之地,所见的第一人便是这鄙陋老头。
追逐而来的男人们,就在身后半里路摆布,不算短,但也毫不余裕。
“回老爷,还没有。”火线一人回道,“如果抓到了,应当会燃放火讯来报。”
胖老头点了名仆人,叮咛他在茅草屋旁守马,然背工一挥,号召道:“其别人都给我跟上!把眼睛擦亮,细心搜索这处林子,谁先逮到那两人,重重有赏!”
现下所处的树林,坐落在几座连缀的小山丘之上,地形不平坦,时起时伏。林间乔木和藤蔓交叉相生,不要说人走的路了,连座坟包都没有,荒无火食。
“臭丫头到底打哪来的!竟然连我们家大老爷也敢打,的确不要命了!”
男孩抬头,没有答复,也没有去接劈面伸来的手,自行爬了起来。
奉求,再快一点!
火光摇摆,仿佛落入暗林的金黄星斗,在身后悬空飘零。脚步声、吼声和叫骂声混在一起,伴着火光,回荡在林中。
含月一拳打下去,无疑是动了太岁头上的土,教那老头不管如何咽不下这口气。除先前从北边追进荒林里的那批人,他本人也在这半夜夜里亲身出动,驱马带另一队仆人走乡道,绕到荒林南侧包抄堵截。
被打的胖老头是这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员外爷,世代家财显赫,历任知县见了他也得遁藏着。
既没有半点被陌生人带走的慌乱,也没问过她是谁,全程默不出声地跟着她跑。那低头垂眼的沉默模样,令含月一度错觉,本身带他逃出那间阴沉可骇的大宅,不是救他,倒像是绑架他。
老天保佑,在她筋疲力尽前,终究跑到了树林的出口!
“如何不上来?”含月只当背负强大是理所当然之事,全然不察地催促道,“在这儿迟误时候的话,前面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仆人们气势熊熊而来,靠近坡脚处时越行越慢,最后到破草屋旁愣住了。
那间屋子宽广空旷,装潢华贵,却只点了两盏昏黄的油灯,透着一股诡异感。房间正中心摆一扇青纱题字屏风,奸笑声和嗟叹声稠浊交叉着,从屏风另一侧低低传来。
分歧于含月轻巧妥当的行动,被牵的男孩没半点轻功根柢,本就跑得踉跄,这一拽之下,几近要全部面朝下地匐到地上去。公然,再一步迈出,他身型扑晃,小臂一抖,紧牵着含月的手随之松开,脸朝前贴地,重摔了个狗啃泥。
“攀紧了。”她低声提示阿宣。
“出了林子,这是独一一条出村的路。只这一条路可走,他们铁定跑不远的。”
火线一人赶紧劝道:“老爷,这林子里早晨不平安,您可进不得。还是在此处再等等,冯护院他们很快就能把那小丫头和阿宣给逮出来了。”
“识相的从速把那小崽子还来!”
虽是习武之人,但含月和人比试拳脚向来点到为止,实战经历几近为零,更从未被这么多人喊打喊追过。现在在这陌生的处所,没搞明白局势的环境下,对方几声大粗嗓门一吼,她顿时心颤胆悚,握着男孩的右手生出涔涔盗汗,五指本能一紧,猛拽男孩一把,加快了法度。
分歧于牵手而奔、需求顾虑后者的法度,现下全凭她一双脚,含月能够自行把控速率。她提气凝神,一个纵身,跃出三丈不足,紧接着发足翩跹而出,一时裙摆翻飞,行动健旺,好似狡兔在树林间穿行,虽负着三四十来斤重的男孩,竟比开初牵着他时跑得还快,未几时便将紧追厥后的仆人们甩得没了踪迹。
老头瞪那人一眼,喝道:“你傻吗?那丫头一副生面孔,就不是我们这十里八乡的人,如何就必然要走这条乡道逃出去?阿宣那小子又机警得紧,莫非不会带着那丫头在林子乱窜,另寻逃路?”
含月忍不住捂嘴憋笑。本来误打误撞地跑到这条门路旁,不知它通向哪处,现下托那胖老头的福,可算晓得这是条出村的路了。
“没事吧?”
男孩的手臂一片冰冷,感受不到任何热度。他小臂环绕在含月脖前,乌黑柔滑,在阴暗的月光下模糊发光,仿佛一条通体透白的小蛇,冰冷地缠在她的颈项间。小小的脑袋向后挺着,离含月肩头隔出足有一尺间隔,但微小的吐息仍旧如有似无地喷在了她耳畔。
跑快点!
没错,她是莫名其妙走到这里的。先前明显还在寺庙后山石径上走着,哪知穿过一帘灰红色的浓雾,四周光芒转暗,她竟然穿到了一件陌生暗淡的房间里。
“等?再等下去,那两人都跑远了!”
坡脚处,连缀的乔木变成了稀少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含月所站之处的正下方,有片光秃秃的高山,上面盖了座茅草屋,土墙上斗大的几个洞,屋顶的茅草早已吹散地稀稀拉拉,破败不堪。屋门朝南,门前一条马车可通宽度的土路呈东西向延长;再往南,片片地步平整地放开,青色的麦秆在月光下幽然反光,看起来是一处再平常不过的乡间村庄。
好痒!酥痒感顿生,耳廓不受节制地萌出烫感,含月侧头在肩膀上蹭了蹭,然后挺直上身,背着男孩站了起来。
两人在暗林中跑得很快,奔出这么远男孩才跌倒,以他这个年龄而言,倒算是相称不错了。含月心下不忍,张望追逐者身影,另有一段间隔,因而蹲下身,伸手作势扶他。
借着透过层层树叶的模糊月光,含月看到在他宽松的裤腿下,摆布两膝盖都跌出了血痕,小腿肚上也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旧伤。
“废料!都是废料!还没把那两人给我抓出来,到底还要我在这儿干等多久!”一个翻身上马,他撸起袖摆朝荒林走来。“看来只要我亲身出马了!”
对方一旦进入树林,再藏在树后很轻易就会被发明。含月抬头一望,身前这棵大山毛榉高大细弱,枝叶富强,正巧可作两人的保护。
男孩倒也没回绝,当真乖乖地跟着含月跑起来。
“一帮没用的废料,真是白养你们了!关头时候竟然连个小丫头电影都给抓不住!”他咬牙切齿地望向坡上,像是等候兔子被猎犬逼出丛林的猎户般,满目焦心和不耐,唬得含月往树后又缩了缩身子。“可爱,竟然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撒泼!抢走了阿宣不说,还敢打伤我!待会儿逮住了,必然给她点短长瞧瞧。”
盯着黑漆漆的荒林,张望了半晌,胖老头便沉不住气了,在马背上不断挪动浑身肥实的身躯,骂骂咧咧。
一帮人顿时来了劲,纷繁吼着呼应,跟着老头闹哄哄地朝坡上走来。
两人跑过一脸懵然的护院,跑过看热烈的仆人们,绕过楼梯、回廊和天井,一向跑出了那间大宅,躲进了荒林中,宅子里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夭寿了!自家老爷在自家房间里,闭门满足特别癖好时,竟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给打趴下了,还把老爷新宠的男童给截胡了!这还得了!?
快!
含月扭头瞄了眼阿宣:他正温馨地伏在她背后,垂首低眸,长睫轻扇,暴露一种分歧春秋的冰冷情感,即便鞭挞他的人都追到坡下了,脸上还是没半点慌乱惊骇之色。
心脏突突狂跳,就将近冲出喉咙。含月扭头,用眼神催促身后的男孩。他七八岁摆布的年纪,和含月胸口普通高,牵着她的手,专注地低头疾奔,没空昂首同她对视。
如此严峻的伤势,硬撑着跑下去,也对峙不了多久,终将难逃追逐。背身蹲下,她低声对男孩道:“来,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