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母疯癫知妖孽（中）

“他娘的，你敢恐吓你大爷？”二鱼籽恼羞成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燕击浪的衣衿，对着他的脸猛扇了一巴掌。

光芒突然一暗，一道孤崖般挺直的身影挡在柴门前，瞧不清脸孔，此人仿佛覆盖在迷雾里，唯有目光威如雷电，令民气惊胆颤。

他的诵经声非常洁净，暖和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断。燕击浪任由慧远念佛，连根手指都未曾转动一下。

这本是村民堆放破坏鱼具的杂物房，用海泥、砂子和螺壳异化在一起砌成。慧远来了今后脱手补葺，屋顶覆盖茅草，压上礁石，用大捆树枝搭了一扇粗陋的柴门。

十来个渔妇拿着针、绳，正在织补鱼网，瞧见慧远来了，纷繁热忱地向他号召：“小贾来了啊。”“你爹咋样了？病好点了不？”“快过来，帮婶子搭把手！”

时隔经月，慧远的头皮早已长出了一截青茬，不再是秃顶和尚的模样。道门正在满天下追杀燕击浪，慧远不敢透露身份，因而用了本身俗家的姓，对外宣称燕击浪是他父亲，得病流落至此。

燕击浪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二鱼籽略一踌躇，一把揪起燕击浪的衣领：“银钱藏哪了？诚恳点交出来！呔，大爷在和你说话！他娘的，说话啊，你穷得连屁都放不出一个了？这是瞧不起你二鱼籽大爷吗？”他左手高高抡起，作势要打燕击浪。

窗外是灰蓝色的天空，波浪拍岸，卷起红色的浪沫。泥沙岸上，错落停靠着一只只小渔船。几棵孤零零的矮树在海风中轻摆，树干之间系着麻绳，绳上挂晒着几张鱼网。

燕击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木讷无神地望着屋顶，仿佛没有看到外人突入。

“燕施主，你该吃点东西了。”

燕击浪面无神采，也不动嘴。慧远叹了口气，伸指轻点燕击浪的喉头，稍一发劲，逼得他伸开嘴巴。慧远一点点喂下鱼汤，手掌顺次按过燕击浪的颈部、胸、背各处穴道，令他能够顺利吞咽。

慧远扶着燕击浪躺下来，劝说道：“燕施主，宁女人已经死了。她拼了本身的性命救你，你如果不想活，岂不是孤负了宁女人的情意，让她白白捐躯？”

燕击浪也不抵挡，始终沉默无语，仿佛一具逆来顺受的尸身。

“你们懂啥？老女人最晓得疼人了，小贾你说是不是？

“啪”的一声，燕击浪的脸还未见红，二鱼籽的手倒是敏捷肿起来，像红亮的猪尿泡，疼得他哇哇乱叫。

“滚一边去，你个浪蹄子都能当小贾他娘了。”

燕击浪仰躺在薄弱的木板床上，胸前盖着泛潮的薄毯子。他脸颊瘦得凸起，皮紧紧贴住颧骨，须发蓬乱，目光板滞地望着天花板，眸子子一动不动。若非他另有纤细绵长的鼻息，的确与死人无异。

临海郡，章安县，回浦村。

燕击浪闻所未闻，一如泥塑木雕。

“嘻嘻，我看给小贾筹措一个媳妇，为他爹冲冲喜最好。小贾，你看我如何样？”

慧远一只手托住燕击浪的后背，扶他起家，另一只手将鱼汤碗凑到他面前。

数息过后，燕击浪兀安闲床上僵卧不动。

燕击浪眸子子转了一下，二鱼籽内心一虚，不由自主地今后退去。

闲汉禁不住内心发毛，这家伙不会是个死人吧？“哎！兄弟？”闲汉咳嗽一声，声音发颤地呼喊了一句。他叫二鱼籽，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是村里出了名的惫懒汉。

“是个穷鬼！”二鱼籽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悻悻抽脱手，“真他娘的倒霉，摸了穷鬼，越摸越穷！老东西竟然比大爷我还穷，有没有天理了？”

邪门了！这穷鬼的脸比石头还硬？我这是撞了邪，还是海神娘娘要罚我？二鱼籽虽受村民嫌厌，但也没干过此等凌辱老弱的恶事，内心不免有些惊骇。脚下挪动，他回身往外跑。

慧远端着缺口的陶碗，走到床边，悄悄吹了吹鱼汤上冒着的热气。

这是一座渔村，坐落着百来户人家，常日都以捕鱼为生。几个皮肤乌黑的老船夫坐在海滩上，一边刮去渔船底部黏附的藤壶和贝壳，一边拿着锤子、木板，敲打修补渔船。

燕击浪仍旧呆若木鸡，一声不吭。慧远又劝了几句，盘坐在床边，开端低声念佛：“观安闲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统统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便是空，空便是色……”

慧远身无分文，便帮这些渔妇一起织补鱼网，打打动手。他不要银钱，只是讨些隔夜的粥汤，手底勤奋，人又诚恳本分，村庄里的人甚是喜好他。

不会真死了吧？二鱼籽呆了呆，手心凑到对方鼻孔前，隔了一会儿，才感到一丝如有若无的气味。他瞧瞧四周无人，从速伸手揣入燕击浪的衣衫，大肆掏摸一番，瞧瞧有没有甚么值钱的物什。

燕击浪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又规复了木然的神情。慧远起家，双手合十对燕击浪躬身一礼，走出屋子。

“哎，大爷叫你呢，醒醒！”二鱼籽踢了一记床脚，木板床收回刺耳的“嘎吱”声，摇摆了一下，床上的燕击浪也跟着晃了一下。

闲汉四下里瞅了瞅，一把推开柴门，蹑手蹑脚走到燕击浪床边。一不谨慎碰倒了铁皮水铫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吓了他一大跳。

慧远红着脸不敢搭话，补完鱼网又主动帮老渔民敲板补船，双手一向没停过。

慧郊游足念了一个时候的经文，直到日上三竿，才停下来道：“燕施主，我要去干活了，你好好歇息。燕施主，你不为宁女人着想，也要为其别人想一想。你有兄弟姐妹吗？你的双亲尚在吗？你的朋友呢？你一死了之很轻易，可曾想过他们的哀思欲绝，正如本日的你一样。”

燕击浪还是一动不动。

“小贾，你爹的病拖了很多天，过会儿我带你去北边的海神庙拜一拜，求海神娘娘保佑他却灾祛病……”

慧远拿起一张破鱼网，接过渔妇递来的鱼骨针，手脚熟络地开端补缀。他的手指极其工致，行动缓慢轻巧，惹来一片啧啧赞叹声。

远处，一个躺着晒太阳的闲汉瞅了慧远一阵子，趁人不重视，径直走开，偷偷摸摸来到慧远的住处。

“翁婶好，张大姐，王嫂……”慧远红着脸，一一回应，避开几双火辣辣的目光。他脸皮子薄，长得白净，说话的声音也和顺，村里胆小的孀妇都喜好拿他打趣，说几句荤话，瞧着他满脸涨成猪肝色，随后哄堂大笑。

凌晨的海风摇摆着吊挂的船桨，从浑浊发黑的木板窗缝里“呼呼”挤出去，吹得灶头上的铁皮水铫子“咣当咣当”抖个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