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子相邀竹林
“甚么？”
竹林游艺定鄙人午申时，时候尚早，王夷甫却一个劲地催促。支狩真只得换了一袭广袖飘飘的宽袍，套上高脚木屐，长发披垂下来，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按王夷甫的说法，这是大晋名流的标准打扮，可惜袍子太新了些，扯旧弄皱了才更好。
两个头挽双髻的孺子立在谷口，昂首挺胸，神情活现地验过请柬，完整不似低人一等的仆人模样。
支狩真坐上一头青牛拉的车，缓缓而去，仿佛融入了远处光辉的夏光。直至别人影消逝在巷尾，王夷甫犹自主在稠密的树荫下，冷静瞧着。
他收好一张张烫金的邀贴，接过一家家呈上的礼单，安排下人将一方方古色古香的礼匣封条入库，还得直言回绝一个个登门应战的世家少年。
支狩真下了牛车，模糊听到琴声随风飘来，异化山涧泉水叮咚，珠溅白石，一时神清气爽，暑意尽消。
溪水对岸的草地上，两只毛色素净的公鸡你跳我啄，斗得正畅快。阮籍头发乱如鸡窝，趴在杂草堆里，屁股高高翘着，一边旁观斗鸡，一边旁若无人地鼓掌喝采。
半个时候后，牛车到达钟山南麓的一处深谷。
支狩真嘴角暗自抽搐了一下，识海内，萌萌哒忍不住嚷道：“你妹啊，这就是大晋名流的顶级沙龙？”
接过又一张递来的帖子，王夷甫正要开口客气，视野一颤，停在请柬的落款上――竹林六子。
蒙荫节过后，永宁小侯爷被誉为大晋第一少年剑客，引得很多习剑的少年不平，纷繁上门比剑。
鹤儿跟着原婉上了车，随即眸子一瞪，鹤脸一板，学着原婉先前的话音：“哪怕咽下去的是苦胆，也得笑眯眯地说甜，接着往下咽。”她嘻嘻一笑，“婉儿，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呦！”
饕族的猪鼻子哼哼唧唧了几声，道：“这里的厨房必须重起炉灶，用泽荒南边的万年沼泥来砌砖，烧柴得用蛮荒的金丝楠木、银丝枣木、铜丝悬铃木、无尽海底的雪花芦苇、乌珊瑚草……还要购置几十口我族特产的铁锅、沙锅，菜铲也得换。”
鹤儿忍不住插嘴道：“我感觉原安他……”
时候未到，谷里人影稀廖。支狩真沿着蜿蜒的溪涧，一起行去。沿途芳草鲜美，鸟语花香，奇石嶙峋，修竹丰茂，隆冬的阳光被郁郁竹色映得一片幽碧。微风一吹，竹林光影婆娑起舞，收回沙沙的天籁声。
原婉立在巷尾的马车前，眺望着永宁侯府门前络绎不断的车马人流，深思了一会儿，对身后的饕族厨师叮咛道。
“多谢贵府的厚礼，小侯爷择日再来上门拜访。”“雨花台诗词会？好好，小侯爷有暇必然插手。”“金谷园安济赈灾夜宴――当然列席！”“秦淮夏季花魁大会评委？这个……”王夷甫用衣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瞧着侯府门前挪动的长龙，胸中与有荣焉。
“有甚么开消，都记在博陵那边的账上，你尽管采买便是。”原婉摆摆手，饕族领命自去了。
“你就留在永宁侯府，卖力世子的炊事调度。需求甚么罕见的天材地宝，山珍海味，固然去博陵的族库里调过来。”
鹤儿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你把那一式剑法揭示给原安，又把私厨也留下了，这是要倾尽资本，种植原氏的担当人么？”
“小蹄子竟敢偷听！”原婉屈指悄悄弹了一下尖长的鹤喙，收敛笑容，“蝶娘是个不幸人，可我既然坐了这个位置，便只能说那样的话。至于像不像原婉说出来的，又那里首要了？”
王夷甫欣喜地唤出声来，仓促叮咛了下人一句，本身兴冲冲地奔入侯府。边上有客人探头瞄到请柬，情不自禁地大嚷：“哎呀，是‘竹林游艺’的请柬啊！”
她无声叹了口气：“不管是谢青峰、潘毕、王览还是我，终究我们都会变成一样的人，说一样的话，就像浇入坯模的铁汁。也只要修出本心的炼虚合道之辈，方能跳出这具崩不竭、砸不破、烧不烂的坯模吧。”
世人一片沸然，红着眼盯着王夷甫的背影，恨不得打翻他抢过请柬。竹林六子是建康一等一的大名士，晋楚士林的风采标杆。他们建议的竹林游艺向来被誉为士族最顶级的名流集会，参与的无一不是当世俊彦，名流天骄。诸多世家弟子挤破脑袋想往里钻，却难如登天。现在六子亲身相邀，意味着原安小侯爷真正扶摇直上，成为万众谛视标一代名流。
世子现在算是真正入了门阀的圈子，他既欢乐，又有一丝感念世态炎凉的心伤。他出自王氏旁系，少年时自发报酬不公，誓要轰轰烈烈一鸣惊人。厥后泯然世人，遂入侯府餬口。小侯爷出头了，他恍然感觉那是另一个本身，一个披荆斩棘冲出云霄，抖擞重生的本身。
“他……没甚么……”鹤儿踌躇了一下，又感觉本身想的太怪诞了些。它以翅尖撩起帷帘，转头望着门庭若市的侯府，朱红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奇惑之色。
三人四周，立着一尊高大陈旧的三足石香炉，袅袅飘散出五石散的奇香。石香炉不远处，还放着一个打铁的炉子，锈迹斑斑，炭火烧得正旺。
王夷甫找到支狩真，喜不自胜地要他换衣沐香，前去赴会。
侯府门前，王夷甫顶着炎炎骄阳，报答作揖，忙得不亦乐乎。
原婉拉了拉绳铃，马车缓缓而行。“燕坞谢氏有谢玄、谢咏絮姐弟，琅琊王氏更是才俊迭出，群英会聚。兰陵潘氏的潘载义虽说在地梦道不知所踪，可毕竟是年青一辈的第一人。唯有我原氏后继乏人，远景堪忧。安儿天赋高，又入了雷霆崖，天然是要皋牢的。”
支狩真远远瞥见嵇康披头披发，罩着皱巴巴的广大丝袍，跪坐在溪水边操琴。向秀高踞在一株翠竹梢头，闭着眼睛，点头晃脑，偶尔长啸一声共同琴音。刘伶浑身脱得赤条条，泡在溪水里，大字型仰躺，头枕一方青苔滋长的水岩，胸口摆着几把歪倒的酒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