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枪剑惊天一击

“那不是甚么打趣。是我傲慢高傲，仗势欺人。”周处正色道，肩头一振，红缨长枪弹射而出，“噗嗤”刺入虎精胸口，猛地挑出血淋淋的肝、胆，穿在枪头上。

蜿蜒的秦淮河上，光影班驳。赭红的夕照挂在远方的紫金山颠，映在周处视野中，闪现出人间最壮美的圆。

周处蓦地长叹一声，寂然放下长枪，剑光也随之消逝。

周处手腕轻抖，长枪开端“嗡嗡”震响，枪身如同水面上的波光持续颤抖，枪尖溅出星星点点的寒光，交叉成闪烁的光晕。

“周处真的变了。”谢玄喃喃自语，心中莫名地如有所失。以周处现在震慑民气的枪势，连他也没有必胜的掌控。

这是以纯精力的枪意、剑意，强行干与物质的上乘对决。众情面不自禁地堕入了严峻的氛围，屏住呼吸，瞪大眸子凝神旁观。两边的枪势、剑势均已蓄至顶峰，如同绷满的弓弦。一旦出招，必定石破天惊，胜负立决。

支狩真举剑指向周处，冷静调匀呼吸，满身的精、气、神缓缓攀上极致：“我将尽力出剑，以示对周兄的敬意。”

他自嘲般地一挑浓眉：“前人云，‘朝闻道，夕可死。’本日之周处，已非昨日之周处。畴昔我行事孟浪，所作所为过分不堪，现在常常想到这些，便觉心中耻辱。原兄，杨柳居一事，我向你正式赔罪。”他语气竭诚，对着支狩真深深一揖，俯身不起。

一种没法言语的热血充满他的胸膛。

二人兀自肃立，如同渊渟岳峙，与枪、剑的“动”构成奇妙的反差。

支狩真这才试着咬了一小口，肝胆入腹，当即化作一股热流，游窜肺腑。支狩真只觉百骸生劲，血气勃勃涌动，不但补全了先前比试耗损的体力，还大有增益。贰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周处的企图。

“这二人很有豪杰相惜的豪放古风。”伊墨瞥见二人分食虎精肝胆，不由击节轻叹。

“永宁侯世子原安，蒙荫节斗法夺魁，得赐上古玉璇玑。”半晌后，伊墨明朗的语声回荡在秦淮两岸。

“我败了。”周处昂首望向支狩真，沉声问道，“你还不足力么？”

枪、剑一明一暗，泾渭清楚。连身后的河水也遭涉及，被映得半边幽幽半边明。

波澜微兴的河面上，洒落点点金色光斑。周处安闲退后，与支狩真拉开间隔，长枪渐渐挺直。

虎肝光彩赤红，亮如玛瑙，虎胆色彩碧绿，润如翡翠。肝、胆冒着腾腾热气，闻上去毫无腥臭，反倒披收回一阵阵芝草的暗香，明显是虎精一身精炼所结。

灿烂的枪芒蓦地生出窜改，似一下子被沉沉乌云覆盖，六合浓黑如墨，堕入无尽长夜。

这是由光转暗的绝妙一枪！

谢咏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悄悄按在他肩上，甚么也没有说。

这一枪的浊气全数凝于枪尖一点，未曾一丝一毫外泄，将支狩真死死锁入令人堵塞的暗中。

一杆庞大的长枪法相浮出周处背后，气势澎湃，锋芒摧人，与红缨长枪刹时合一。

他是要与本身公允一战。

周处高吼一声，枪势一去无回，像狠恶的暗中择人而噬。

无声无息，支狩真的长剑几次转动，一刻不断地变更力道、角度，仿佛一缕袅袅浮动在风中的轻烟，扑朔迷离。这缕烟越来越淡，剑光仿佛被剑身一点点吞噬，变得暗淡下来。

“哗啦”一声，周处小腿挂着水珠，湿淋淋地跃至支狩真劈面。他袍服多处撕烂，沾满斑斑点点的泥污、血渍，额角血迹未干，深及眉骨的伤口模糊暴露虎爪印。

暖暖暮风吹过，周处枪上红缨飞扬，像一簇燃烧的火焰，枪芒在一刹时亮到极处，几近没法直视。

周处冲支狩真遥遥抱拳，纵身掠向河面，双脚在水上缓慢蹬踏，溅起连续串混乱的浪花。

红缨长枪倏然吐出，迅如奔雷，枪身仿佛化成一道人间最笔挺的线，誓将夕照击穿！

支狩真收回长剑，游移了一下，微微点头。

六合突然一亮，一道刺眼无匹的剑光从黑暗中破空而出，击向长枪。

周处眼神炯炯地直视支狩真，隔了半晌，沉声道：“当日杨柳居一会，亲眼目睹原兄剑威，我才幡然觉悟，本来天下之大，本身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

高倾月轻笑一声：“周处也许如此，那位小侯爷可一定啊。”以他炼虚合道顶峰的眼力，自能从原安那一番大要的作态上，感到出体内气血的奥妙停滞，从而窥出少年犹疑的心机。

这一枪，是告别过往的一枪！

周处怔怔半晌，忽而长声一笑：“能刺出这重生的一枪，周处夫复何憾？原兄，多谢你成全。”他伏身一揖，举头扛起红缨长枪，踏着一河晚照而去。

“原安你是个利落人！”周处欣然接过肝胆，一阵狼吞虎咽，咬得血水溢流，嘎吱作响。

支狩真平静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尸身：“周兄这是何意？”

长枪的枪刃愈来愈亮，枪尖颤抖的幅度愈来愈大，接连不竭泼出千百点寒芒，仿佛绽放出光辉夺目的星雨。长剑的光芒却越来越恍惚，似要消逝在溶溶夕色里。

世人越听越奇，周处明显是来应战的，却变成了道歉送礼。他向来幼年骄横，现在却像变了小我，非常匪夷所思。

“我也一样。”周处弓步、沉腰，红缨长枪微微缩于肋下，蓄势待发。

周处忽觉手上一轻，长枪落空阻力，像一匹失控的奔马从剑旁掠过。剑光却贴着枪杆，轻飘飘地直削过来。他当即颤栗枪身，试图发劲拦截，但剑光一起展窜改幻，奇妙卸去一波波反击的劲道，仿佛一尾逆浪而上的鲤鱼，不竭逼近上游泉源。

支狩真的长剑也在现在暗到极处，像一抹化入暮色的暗影，肉眼再难辩白。

“这头虎精在北郊扰民，刚被我杀了，这副肝胆权当作周某的赔罪吧。”周处长枪一抖，递向支狩真，“原兄须得趁热吃，才有滋补奇效。”

谢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套踏浪步是粗浅的武道工夫，固然合用，但行动不敷超脱空灵，朱门贵族弃之不消。换做之前的周处，打死也不会使出此类丢脸的步法。

“轰！”枪剑交击，发作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河面炸开惊涛骇浪，水柱狠恶飙射。

支狩真不由一愕，仓猝行礼，顺势扶起周处：“周兄言重了。当时大师不过是开开打趣，何至于此？”

落日西下，水波粼粼闪动，二人对峙的身影沐浴在金灿灿的夕晖里，仿佛也发着光。

“自从杨柳居一别，我弃剑用枪，专攻武道，深切家属秘境试炼，浴血搏杀数百战，终有点滴所得。”周处神情一肃，红缨长枪发力一顿，梭形的雪纹枪尖上凝着一点吞吐不定的寒光。

支狩真听得半信半疑，他性子深沉，夙来不轻信旁人的美意。当下心念一转，从枪尖取下肝、胆，用手各撕成汁水淋漓的两块，抛给周处一半，微微一笑：“周兄一番美意，我就不推让了，你我一同分食如何？”抓起半副肝胆，作势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悄悄留意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