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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虚空山涅盘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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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身去邻室,取来一叠宗卷,呈给鹤拾叶:“前些日,我帮公子清算陈年旧档,发明有一部分离奇消逝了。”

鹤拾叶摇点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旦我族强势入侵云荒,别的各族定会心生警兆,结合起来对抗,天荒的巫族也会蠢蠢欲动,反戈一击。如此我族即使灭尽各族,也会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何况凤、凰皇族,一定同意劳师出兵。”

最后,鹤拾叶直起脖颈,才气模糊瞥见山颠最高处,那棵近乎于广袤无垠的涅槃梧桐。

“公子,你老这么做也不是体例。”鹤翎儿撅起嘴,“鹰部过分放肆放肆,不晓得兼并了多少下位部族的资本!前些年,雀部麻氏出了个天赋剑修,也因为获咎了鹰天柱的侄子小鹰王,不得不逃出天荒,传闻连妻、妹都被杀了。”

“那些顶级剑仙除了闭关修行,耗尽大量资本,可曾为羽族做过甚么?鹰霄羽如此,我的父亲如此,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凤族也是如此!昔日的鹤阑珊、凤狂、鹰扬、鹤乘空……哪一个例外了?破裂虚空,一走了之,如许的剑仙要来何用?”

“失落了十四年,你究竟去了那里?”鹤拾叶低声问道,眼中掠过一缕疑云,“凤悟真?”

“谁叫此等劣族不肯臣服呢?我羽族当然要杀一儆百啦。”

鹤翎儿恍然道:“难怪公子这些年,一向决计打压巫族。提及巫族,翎儿另有一桩蹊跷的事要禀报公子。”

鹤翎儿又道:“最诡异的是,乌七的直部属属前个月突焦炙病暴毙,乌七靠近的同属、朋友、血亲也在同时失落。”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乌七这小我统统的干系,都被掐断了。”

鹤翎儿一拍脑门:“公子思疑是人族?”

“可为了这个姓,我再也不能走了。”鹤拾叶攥紧轮椅扶手,喘气了半晌,喃喃隧道,“小石子,这些年你过的不快意,我也一样啊。”

“甚么?”鹤翎儿惊呆了。

鹤拾叶缓过气来,呆了半晌,苦笑道:“我不该把气撒在你头上。”他提起银羽笔,又在宣纸上写下“内乱”两小我族的方块字。

“公子慎言!”鹤翎儿听得小脸微微发白,忍不住轻拽了一下鹤拾叶的衣袖。其别人倒也罢了,那位凤族剑仙早已无敌天下,臻至神而明之的无上境地,一旦被人提及,必会生出感到。

鹤拾叶动摇轮椅,转至琅玕木的堂壁前,盯着吊挂的织锦羽八荒地理图,出了一会儿神。

“因为人族的文明,无孔不上天渗入了全部八荒。”鹤拾叶开口道,“人族炼的丹药不及卉族,人族制的衣裳不及织族,人族烧的食品不及饕族,人族卖的珍玩不及鲛人,人族编的歌舞不如敦煌,人族组的商队不及风媒……可每一样他们都会,做的更多更快更便宜。他们能刻苦也能享用,他们有聪明也有战力,他们失势时能够骑在对方头上,失势时能够跪在对方脚下。”

他目光逗留在云荒四国的地形图上,绯红色的瞳孔深处,剑影森森明灭:“他们才是我羽族最大的仇敌,风险尤甚于巫族。”

鹤翎儿游移着道:“下位羽族为我上位羽族效力,也算理所该当……”

鹤拾叶来回翻动卷宗,半晌他低声道:“他的记录被人抹去了。”

“不是我族动的手,那会是谁?”鹤拾叶的语声阴霾得让人透不过气,“谁又能从中得利?”

鹤拾叶缓缓合起宗卷,问道:“你派人去百灵山查过么?”

在凤凰宫之上,浩繁星斗环抱,灿烂生辉,来自虚空的风收回悠远而陈腐的天籁之音。

“此事我亲身去查,定要弄个水落石出。”鹤拾叶眼中剑光一闪,随即堕入了沉默。过了好久,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冽,“内忧内乱,还真是内忧内乱啊。”

鹤翎儿点头道:“当年巫族内哄,我族曾经派驻核心探子,长年监测那些出走部落的意向。遵还是例,核心探子数十年一次轮换。但是公子请看,监督百灵山支氏的这份记录,在二十年前,就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我感觉很奇特,特地查了一下,本来二十年前,我族有一名叫乌七的乌部探子,正驻扎在百灵山四周。这就奇了,密档里恰好没有他的任何讯息。”

鹤翎儿仓猝从药瓶里倒出一枚八宝冷香丸,服侍着鹤拾叶服下,满脸担忧之色。

“那不过是大要。”鹤拾叶微微点头,“你应当传闻过五百年前,巫族内哄的史事吧?”

他笑了笑:“燕楚之战,愈演愈烈才好,我便有出兵参与的来由。到时,只需防备巫族便可。”

“是翎儿说错话了,是翎儿不好,惹公子活力了。”鹤翎儿仓猝跪下,揉抚着鹤拾叶的后背,眼中泪光盈盈,“翎儿只求公子能好好的,比甚么都好。”

树干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天柱,撑破苍穹,照得山颠红亮,星斗失容。千万条碧绿的枝叶纵横交叉,沿着无尽的虚空向上延长,遮天蔽地,俯视芸芸众生。

鹤拾叶神采幽深:“当日我发觉此事有异,立即暗遣夜枭使,深切八荒各族秘访,至今十年不足,始终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这个嘛……公子,您要我铺床叠被、持剑杀敌,翎儿都行,问这个就难堪我啦。”鹤翎儿抓了抓发髻,“这些方块字又丑又不好写,天晓得各族为甚么喜好用人族的笔墨?”

鹤翎儿道:“人族四国不是一贯对我们极其顺服么?”

鹤拾叶沉默不语,在案头放开湖水纹的宣纸,提起银羽笔,蘸上乌檀墨,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方刚正正的大字——“内忧”。

“翎儿,你说我羽族剑慑八荒,各族臣服,为何天下最流行的笔墨反而是人类的方块字呢?”鹤拾叶手指悄悄敲击着“内乱“二字,问道。

鹤拾叶眼中闪过一丝挖苦:“死何足惜?我只怕死不瞑目。”他哀思地摇了点头,“长此以往,下位羽族必定不堪受压,掀起我族内哄。不管谁赢谁输,流的都是羽族的血。”

“翎儿晓得!巫族的支氏、共氏、祝氏几个部落不肯归顺我族,反出天荒祖庭,远走它荒。自那今后,巫族垂垂势弱,沦为我族附庸。”

夜枭使来自于羽族枭部。夜枭一族出世后,皮肤上的羽绒并不像其他羽族渐渐蜕落,而是逐步增密变厚,直到长成一袭天然的枭羽衣。夜枭族能够仰仗枭羽衣,窜改成别的种族的模样。只是夜枭族个个洁癖,一旦沐浴,就会将枭羽衣脱下,规复原貌。现在若将枭羽衣烧毁或藏匿,他们便没法再行窜改。

“是啊,我毕竟是姓鹤的。”很久,他苦涩一笑,收回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脸颊像烧起两团殷红的火。

他沉默有顷,轻叹道,“内忧内乱,想要完整处理,唯有战役,唯有真正同一八荒,我族才有充足多的资本,去化解上位羽族和下位羽族的积怨。既然羽族不能流本身的血,那就——流天下各族的血!”

“这是甚么理?哪来的理?”鹤拾叶目光一寒,“小石子天生就比我卑贱么?小时候,我流浪到雀部,他们毫不踌躇地收留我,一起用饭,一起练剑,一起睡觉。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翱翔的天空之子,传承了一样崇高的血脉!”他又狠恶地咳嗽,腰背颤抖,点点鲜血溅在了衣衿上。

鹤拾叶转动轮椅,缓缓驶出巢楼。夜风中,璎珞树的枝叶摇摆,无数莹红色的光点飘落而下,缭绕着他,久久扭转飞舞,像一盏盏敞亮又暖和的萤火。

剑仙辈出的上位血脉,更像是一座囚笼,幼年时他一心想逃出去,却又无处可逃。鹤部怎能有不擅练剑的废料?名震八荒的剑仙——天下十大妙手之首的鹤空来鹤天柱,又怎能有一个背叛有为的儿子?

“我们以血脉定贵贱。上位羽族权势滔天,穷奢极欲,占有了天荒绝大多数的修行资本,肆意逼迫下位羽族。鹤部沉迷剑术文籍,鸾部偏疼服饰歌舞,鹰部迷恋奇珍奇宝。凤、凰皇族高高在上,耽溺于涅槃之谜,从不在乎底层羽族的痛苦。”

鹤拾叶低下头,看着生硬的双腿,眼底浮起更哀沉的暮色。他终究还是回到囚笼,强行修成了剑术,却伤及经脉底子,再也没法治愈。

沿着峻峭向上的山脉,一株株参天神树巍峨耸峙,层峦叠翠,好像保护着羽族至高无上的虚空山。

他冰冷的心也变得暖和起来。

“这是人族的笔墨。近些年,逐步在八荒多族通用。”鹤拾叶缓缓念叨,“内忧。”

鹤拾叶翻开卷宗,目光突然一顿:“蛮荒百灵山?”

那是那位凤氏剑仙的本命神树——涅槃梧桐!

“但是公子,我羽族的顶级剑仙,无不出于我们上位羽族啊。”

鹤翎儿猎奇地凑过甚:“咦?公子写的是甚么,这是哪一族的笔墨啊?”

鹤拾叶伸脱手,接住璎珞树洒下来的莹白光点。唯有最纯粹最陈腐最荣幸的羽族血裔,才偶尔会获得虚空山上某株神树的眷顾,今后气运相伴,逢险化夷。

这是他的本命神树。

“如果我奉告你,我查遍族内的暗档秘史,都未曾发明羽族先祖截杀过他们的记录呢?”

那是羽族前无前人,后无来者的神话。

再望上,霞光氤氲,赤云沉浮如大海,托起金碧光辉的凤凰宫。

他抬开端,冷静望着夜色苍茫的虚空山。

“那几个出走的部落在迁徙途中,遭受奥秘攻击,几近死伤殆尽。”

“蛮荒已经没有百灵山了。”鹤翎儿苦笑道,“昨日我收到动静,那边已被夷为高山,像是产生了山崩,支氏一族悉数失落了。”

鹤翎儿道:“公子既然思疑人族包藏祸心,何不干脆尽起雄师,灭了云荒四国?”

“翎儿,将我名下那座昆吾洲的玉矿山,转给雀部麻氏吧。”鹤拾叶沉吟道。他若强行命令,鹰部虽会赐与必然赔偿,过后必定暗中抨击,麻氏如许的下位小族哪经得起折腾呢?

向晚的山风冷冽,檐下的风铃声也带着此起彼伏的凉意,暗淡如雾的暮光里,鹤拾叶似化作了一座冰冷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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