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曲水流玉孰定
伊墨信手从河中摄起一只晶莹水泡,捏破一瞧,内里放着一面虎魄色的玉板。玉质光滑绵软,轻若飘絮,大要沁出一滴滴精密的蜜色液珠,鲜明是一块代价连城的蜜玉玉髓。
“小侯爷无需如此客气。你那一曲白马郎名传京都,才称得上是才情无双。”
又来了!谢玄耷拉下脑袋,他最怕表姐说教,听起来又累又无趣。
围观的世家中人连续散去,望向支狩真的目光莫不透出多少玩味。这那里像一个乡间来的野小子?打压一人,拉拢一人,占尽上风又不把事做绝,深谙士族的内斗法则。
支狩真不由兴趣大增,本来剑道还能如此修行。
灵犀斋女子淡淡一笑,笑容也明锐得像闪着剑光:“阿玄,何必在乎别人说甚么呢?既然你喜好游戏人间,为何一时的得失,都拿得起放不下?”
诸多门阀中人目光闪动,悄悄测度太子之意。闪现王霸之气,岂不是要与皇室公开作对?这类事交给道门便可,世家何必冲锋陷阵?世人故作兴趣昂扬,大喊小叫。一旦玉板靠近,当即暗中施术,催动水流将其驱走。蜜玉玉髓再珍稀,也不值恰当一回出头鸟。
潘安仁的酒顿时醒了一小半,他尚未弄清何事,便怨毒地盯向支狩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对谢玄瞋目而视,明显连他也一同恨上了。
谢玄神情一震,灵犀斋女子又道:“对人对事,有所谓当然不轻易,但无所谓也不是那么轻易,对吗?”
秦淮河上,垂垂弦乐四起,歌乐委宛飘零。世家世人或吟诗论道,弹铗唱曲,或投壶对弈,掷骰射覆……最热烈的当属竹林六子这一席:刘伶醉步踉跄,在莲花蕊上挥袖狂舞。嵇康弹琴,山涛长啸,向秀伐鼓,阮籍鼓掌,王戎偷偷把吃剩的果核藏进袖子里,筹办作种培植一番,也可卖个好代价。
“不是我说的!”谢玄面色大变,汗涔涔瞠目四顾,“表姐,不是我!”打小起,他就在这个资质聪慧的表姐跟前到处吃瘪,见她像见了母老虎,哪敢言行猖獗?
谢玄目睹二人谈笑风生,不由神采发苦,浑身不安闲。他一屁股坐下来,抓起几只拳头大的素净奇果,狠狠啃咬,塞满本身的嘴。
谁搞的鬼?谢玄神采立变。
支狩真微微一愕,没推测谢咏絮问得如此单刀直入。他迎上女子直视的目光,一双洁白的美眸坦开阔荡,并无咄咄逼人的锋利。支狩真游移了一下,他如果信口开河,反倒有失风仪。
玉板一起浮浮沉沉,随波逐流。过了半晌,垂垂绕近支狩真地点的弓足。
道人背负白玉拂尘,去处慎重,自顾自地喝酒夹菜,并不与别人多酬酢。少女恰是图客,她趁着热烈混了出去,眼眉描得浓艳,身着一袭偷来的紫槿领仕女服,芳华饱满的胴体绷紧布料,显得曲线怒突,不甚称身。
“子。”一个声音接下去道,乍听起来,与谢玄的嗓音无异。孔君子持酒了望,神采怆然怀古,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谢家蜜斯不愧是谢氏年青一辈的俊彦,公然才情无双,洞察秋毫。”支狩真点头称是。当初他被白玉骰子化作地梦蝶,继而转生银河界。过后几次细思,应是整小我连同肉身,完整精力化,终究转换成鲤体的识海。换言之,凡是他在地梦道服食的珍药,只需滋补识海,便可感化于本体的肉身。
玉板微微一颤,打着转向外滑去。谢玄松了一口气,河面上猛地一个浪头拱起来,水花乍泻,玉板倒撞而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弓足。
支狩真一振袍摆,洒然行礼:“谢家蜜斯言重了,我和阿玄不过是一时酒醉玩闹罢了。”他脸颊绯红,素净如染,连水中的倒影也光彩照人。谢咏絮即使剑心透明,也不由微微失神。
女子转首看向支狩真,行以道礼:“灵犀斋谢咏絮,多谢小侯爷以德抱怨,保全我燕坞谢氏申明。”
“哼,世家毕竟是世家。”伊墨冷哼一声,把剥好的冰翠葡萄抛入河水。
“小侯爷千杯不醉,是天生海量吗?”谢咏絮长袖一拂,跪坐在支狩真与谢玄中间,端起酒盏,向支狩真请安。
孔君子眼神一亮,溜到少女浑圆如桃的臀瓣上,右手悄悄探出袍袖,手掌微微伸开。
“阿玄。”
玉板如同一叶浮萍,顺着涌动的水波兜兜转转,从朵朵弓足边上漂过。这是效仿曲水流觞之法,玉板触到哪一朵弓足,便由该席的人赋诗。
“种籽埋下了,总有长成参天大树之日。”高倾月悄悄一笑。
谢玄神采一僵,结结巴巴隧道:“表,表,表……”
一股隐晦的吸力无声而至,潘安仁身躯忽地一歪,不由自主地倒向图客,两人当场挤成一团。少女的臀肉被大手狠狠捏了一把,图客轻叱一声,左部下认识地挥出,在潘安仁脸上结健结实扇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这是个有奖赋诗游戏,伊墨把玩了一会儿玉板,一笑置之:“寡人本就是王者,何必闪现?赏下去吧。”
“大抵是服过异果的原因。”支狩真瞥见谢咏絮背后的双剑,忽而心中一动。清风曾经提及,剑心一成,言行举止无不暗合剑道真义。谢咏絮的问话看似浅显,却如突来一剑,直指核心,令他生出难以谎话对付的感受,本能地照实答复。若以此而论,谢咏絮实则以本身剑道,为谢玄小小地反击了本身一招。
陆连续续,这朵弓足已然来宾满座。除了孔氏二人以外,又来了一名头挽高髻的中年道人,一个皮肤黑里透红的少女。
眼看玉板晃闲逛悠地漂过来,谢玄再也坐不住了,足底下压,一股暗力贯穿莲座,沿着水波传出去。
“这枚异果应是未到火候。”谢咏絮细心瞧了瞧支狩真,笑道。
“世风日下啊,老夫从未见过如此酒色之徒!”孔君子鄙夷地瞪了一眼潘安仁,右手抚摩唇角,点头感喟。
玉板边上附着一张纸条,写着“作诗一首,须显王霸之气,最好者得受玉板。”
洁白清冽的语声在耳畔响起,谢玄抬开端,灵犀斋的女子背负双剑,悄悄凝睇着他,高挑曼妙的身姿透出铮铮豪气。
“比不上谢家蜜斯幼年时,便作出‘未若柳絮因风起’如许的咏雪佳句。”
“哇――”潘安仁捂住胸口,猛地埋下头,又开端大肆呕吐,酒液、垢物溅在谢玄的麒麟踏云锦缎靴面上。谢玄也不遁藏,脸颊热得像着了火,被江风吹得越烧越烈。
高倾月欣然领命,悄悄击掌,四下里寂然一静,统统的喧闹声仿佛尽被合拢于这一双苗条莹白的手掌间。
谢玄微微皱眉,目光掠过席上世人。谢咏絮与支狩真言谈甚欢,潘安仁一脸苦大仇深,孔君子等人只顾吃喝赏玩,竟无一人留意其间的短长干系。
世人纷繁望向太子,伊墨举起玉板,笑着言明此事,遂将玉板投入河中。
只是如此一来,药效不免被分薄。是以这番拼酒,他固然脑筋复苏,肉身毕竟差了少量,乃至于酒劲上脸,四肢有些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