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柔弱与坚强
短锄传闻是她从妹黄莺来寻她,点头笑道:“这个黄莺儿,一大早就跑到这边来玩,也不怕管事的罚她。”扬声道:“让她等一会,我正服侍小娘子沐浴呢。”
陆夫人张文纨现在有了儿子,底气甚足,笑道:“夫君如答应谓是掩耳盗铃,建康城哪个不知操之与葳蕤之事!前些日操之在府上作画,也是尽人皆知,谁又敢讽刺半分,倒是顾恤操之的居多,夫君也念操以后日便要数千里北上,葳蕤苦候,就让他二人畅快一游嘛,实在夫君内心不也视操之为子婿了吗!二伯过于多虑,操之与葳蕤之事传遍江左,也未见得就侵害了我陆氏名誉,北人重家世、江左重人物,如操之这般的人物江左又有几人?”
陆葳蕤“哦”了一声,便命簪花另有另一个婢女临时退出帘外,簪花非常不满,白了黄莺儿一眼,出去了。
陆始无言,商讨已定,琅琊王司马昱去禀报天子司马奕,一面传召陈操之入台城觐见天子,天子司马奕对作为桓温的亲信陈操之一贯无好感,倒是乐意陈操之出使氐秦,氐人残暴,陈操之出使凶多吉少,当即制定三月初六日由天子亲授陈操之旌节,本日出使氐秦。
黄莺儿看着陆葳蕤斑斓含愁的大眼睛,轻声道:“葳蕤小娘子,那我归去了,小娘子要谨慎一些。”
侍中高崧朴重孤介,一贯直言快语,不包涵面,唯独对陈操之赞美有加,这时冷冷道:“出使氐秦如果美差的话,怕也轮不到陈操之,陆尚书有子若肯出使,擢升一级亦无不成。”
短锄快刀剪乱麻隧道:“有事快说啊,甚么这个阿谁,吞吞吐吐的做甚么!”
一边的簪花吃吃笑道:“是爱不释手。”
陆葳蕤道:“娘亲方才临蓐,身子衰弱,怎好奉告她这事!谁都不要奉告,庾皇后驾崩未满一个月,纳妃尚早,不要焦急,我有体例的。”
短锄左手食指悄悄触了一下陆葳蕤背部的肌肤,啧啧道:“小娘子真嫩啊,洁白细致,滑不溜手。”
陆葳蕤坐在浴桶里蹙眉不语,一动不动,但漂泊着芍药花瓣和兰草的水面荡起层层波纹,明显陆葳蕤酥胸起伏,表情荡漾。
陆始瞪着高崧,高崧洋洋不睬,高崧连桓温、谢安都敢讽刺,遑论别人,并且高崧也说得没错,世家大族后辈哪个肯临危地,让陆禽出使氐秦,只怕吓得要称病不出了。
这几个婢女都是陆葳蕤亲信之人,真敬爱好葳蕤小娘子,闻言都是脸现忧色,连声承诺。
短锄嗔道:“这丫头胆量真不小,待我去揪她耳朵皮。”
六十2、荏弱与固执
次日,台城太极殿西堂,琅琊王司马昱、尚书令王述、尚书仆射王彪之、西府长史王坦之、中书侍郎郗超、侍中张凭、高崧、散骑常侍谢万、孙绰、御史中丞谢安、顾悯之、五兵尚书陆始,另有桓秘、江思玄诸人济济一堂,共议陈操之出使氐秦之事,陆始反对晋升陈操之为七品太子洗马,以为陈操之不管族望和资格都不敷格,但琅琊王司马昱和郗超都以为陈操之既代表大晋出使番邦,若无清贵要职则有损威仪,陈操之本是八品参军,擢升一级并不为过,谢安、江思玄诸人也都同意。
短锄奉侍陆葳蕤穿衣时,附耳道:“让我阿兄去找陈郎君吗?”
黄莺儿来到浴室外间,立在绣帘外,有芳香的水气氤氲而出,一个娇婉和顺的声音问:“黄莺儿,有甚么事?”
三月三,上巳节,这日一大早,陆葳蕤在绣阁沐浴,侍婢簪花和另两个婢女从后园摘来兰草和芍药花瓣洒在浴桶中,以兰草和芍药花沐浴是三吴上巳节风俗,传闻能够除秽祓禊,对于未婚女子来讲,上巳节以芍药花沐浴,还能够获得完竣的爱情,《诗经.郑风.溱洧篇》有云:“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以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这就是描述上巳节青年男女在河边谈情说爱、临别时赠以芍药的诗篇,此时短锄便是一边轻声唱着《溱洧》一边立在浴桶边用精彩的竹篦为陆葳蕤梳头,那湿漉漉的长发乌黑丰厚,篦子自发根自发梢梳栉一过,长发就象闪亮的黑缎,而肩背的乌黑肌肤好似亭亭荷叶盖,水珠流转不沾,只不过荷叶是绿色的,而陆葳蕤的肌肤洁白无瑕,羊脂白玉亦不敷以对比。
三月初四傍晚,陈操之去拜见陆纳,给陆府小郎君奉上一份厚礼,并告别,因礼法,陆夫人临蓐后一月以内不能见外人,以是陈操之只隔帘向陆夫人问安,听到阁房陆小郎君哇哇的哭泣声,这男婴声音宏亮,非常安康。
过了一会,那小婢又来禀报说黄莺儿有要紧事对葳蕤小娘子说。
短锄笑道:“如果陈。”感觉不当,朝簪花吐了吐舌头,只是笑,不说话了。
陆葳蕤道:“让她出去,在帘边说话。”
陈操之从郗超那边回到顾府已经是夜里亥时,板栗还在门房等待,说道:“陈郎君,我家小娘子明日想见你一见。”
黄莺儿看看身边的几个婢女和仆妇,嗫嚅道:“葳蕤小娘子,黄莺儿是有事,要紧的事,这个。阿谁。”
陆葳蕤摇点头,心道:“陈郎君克日就要出使氐秦,这时让他得知如许的事,必然非常焦心,他还如何能放心出使啊,岂不是误了陈郎君出息?并且我伯父、我从兄多次驳诘陈郎君,我已经感觉很歉疚,若让陈郎君与天子对抗,陈郎君这几年为他家属的尽力岂不是要白搭了,并且还会开罪。”
陆葳蕤稍一游移,说道:“我伯父又想逼我联婚。这事你们不要对别人提及,莫要扳连了黄莺儿。”
陆纳看了一眼垂首立在一边的陆葳蕤,皱眉道:“游秦淮就不必了,被人撞见不雅,让操之明日来府中吧。”
短锄见小娘子点头,想想也是,天子要娶小娘子,奉告陈郎君又能有甚么体例呢!又问:“那先奉告夫人?”
陆葳蕤道:“短锄你去,或者有甚么事呢,莫让黄莺儿等着。”
陆葳蕤从速跪下,谢过爹爹。
陆纳留陈操之用晚餐,问:“操之巨舟可曾开端制作?”
听陆葳蕤这么说,短锄安下心来,小娘子表面荏弱、与世无争,内心是很有主张的,认定的事决不摆荡,小娘子说有体例那就真的是有体例。
陆葳蕤压抑着如沸如煎的表情,强笑道:“黄莺儿,感谢你。”
陈操之躬身道:“造巨舟之先,操之还想尽力拼搏一回,三媒六礼娶葳蕤过门是我最盼望的。”
陆纳道:“此是凉州牧张玄靓前年遣使觐见皇上,一批伴同来京的凉州贩子带来的胡马,应是西域产,非常神骏,操之出使氐秦,正需求一匹好马,且收下,不必言谢。”
陈操之道:“好,桓大司马奏章已上,我后两日便要分开建康,明日便去处陆使君告别吧。”
这时,帘外一个小婢说道:“短锄姐姐,你妹子黄莺儿有事找你。”
这是客岁陈操之承诺过陆纳的,若三年内有力压服陆始、迎娶陆葳蕤,则造巨舟携葳蕤浮海而去,效范蠡与西施。
陆纳浅笑起来,说道:“我倒不知文纨还这般雄辩!”看着陆葳蕤道:“也罢,谨慎谨慎,莫要抛头露面。”
黄莺儿看着葳蕤小娘子因热水蒸浸而分外娇美的面庞,内心安宁了一些,说道:“小娘子,黄莺儿昨夜听到一件事,与小娘子有关的,想伶仃对小娘子说。”看了看短锄,弥补道:“短锄姐姐也能够听。”
黄莺儿心慌起来,背后里传播家主的私语是要受重责的,会被卖掉,黄莺儿不敢说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没事了,葳蕤小娘子、短锄姐姐,我先归去了。”朝帘内施了一礼,便要拜别。
陆葳蕤秀眉微蹙,内心悄悄讶异,表示短锄唤黄莺儿出去,短锄便掀帘出去拉着黄莺儿的手出去,陆葳蕤在描金绘彩的浴桶里,露脑袋脖颈在外,轻言细语问:“黄莺儿,有何难处?无妨,固然说。”
陆纳点了一下头,说道:“操之出使氐秦,我有一物相赠。”联袂陈操之来到侧院,就见一仆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过来,此马高七尺余,长腿瘦颈、两耳背尖、通体墨黑,没有半根杂毛。
短锄道:“她到这边来除了玩耍还能有甚么事,小娘子性子好,由着她玩,她就爱来这边。”自顾为陆葳蕤栉发。
黄莺儿走后,簪花两婢又出去了,见小娘子和短锄神采有异,簪花谨慎翼翼问:“小娘子,出甚么事了?”
陆夫人唤夫君陆归入内,说道:“葳蕤想明日与陈郎君游秦淮河,请夫君顾恤恩准。”
黄莺儿靠近浴桶,低声说了昨夜她听到的家主陆始和六郎君陆禽说的话,短锄惊得目瞪口呆,看着陆葳蕤,急道:“小娘子,这可如何办,让我阿兄从速给陈郎君报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