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棋逢对手
祝英亭很畏敬这个兄长,当即今后移膝半尺,凸起兄长祝英台在前。
祝英台见陈操之安闲不迫、神采内蕴、思辨清楚、发人深省,也是悄悄佩服,正待开口再辩,却见一个草堂仆人跑过来禀道:“徐博士返来了。”
陈操之悄悄点头,这个祝英台真可谓是妙学沉思,此论何晏、王弼亦未曾阐述过,说道:“凡昌言师法天然者,每以借譬为即真,初非止老子,其得得胜钝,亦初不因为果否师法天然,故天然一也,人推为‘教父’而法之,同也,而立说则纷然为天下裂矣。”
徐邈便起家出了草堂,陈操之含笑道:“英台兄辨析入理,道前人所未见,鄙人甚是感佩,本日且先暂止,他日再辩。”
陈操之打量祝英台,祝英台也气定神闲地谛视着陈操之,手持一柄玉快意,摩挲把玩,唇边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泠然傲岸,朝陈操之略略拱手,说道:“上虞祝英台。”
徐邈道:“我父不在其间,一贯由我代为出题,何来轻视之说。”
刘尚值这才跳起家来,笑道:“还好还好,我们徐氏书院的面子没被扫尽,这个祝英台太短长了,且喜有子重降服他。”
陈操之在徐邈身边安闲坐下,双手扶膝,挺腰端坐,先是嗅到一品沉香的味道,是五步外祝氏兄弟的薰香,一品沉香很高贵,香味也很好闻,但陈操之对男人薰香总有点恶感,更何况面前这祝氏兄弟不但薰香,并且敷粉,粉搽得很厚,比阿谁会稽贺铸有过之无不及――
陈操之点头道:“何谈降服,我也是勉强应对罢了,此人辩才之利,我略有不及。”内心想的倒是:“这个祝英台还真有能够是女子啊,方才我见他的布袜双足踏席而过,比他弟弟祝英亭的双足小很多,若真是女子,那可真奇了,莫非过几日还会有一个叫梁山伯的来此肄业?”
陈操之见祝英亭淡然的模样,他天然也不会去理睬,泾河七里桥头的箫声早已消逝,又有甚么好诘问的?
陈操之浅笑起来,这个祝英台心机灵敏,和他说话真要字斟句酌、谨慎谨慎才行,不然被他揪住一点点小马脚就给你撕成个大口儿,说道:“那好,鄙人就不揣浅薄,与贤兄弟辩难一番。”
陈操之踏下台阶,脱履着袜,徐行进入草堂,温暖一笑,先向徐邈作揖:“仙民昨日到的吗?”又向并排而坐的祝氏兄弟拱手请安。
坐鄙人首的祝英亭也跟着拱手道:“上虞祝英亭。”
陈操之笑道:“相互参议罢了,又非意气之争,并且辩难也如弈棋,并不是人多力量就大的。”
祝英台眉毛一挑,问:“陈兄会弈棋否?”
陈操之道:“略窥门径。”
这个祝英台真是牙尖嘴利,不能说她所言没有事理,只是言词稍嫌刻薄。
祝英亭道:“当然是来肄业的,只因这位徐兄傲睨我兄弟二人,是以出题辩难,并非决计矜耀。”
陈操之微一点头,侃侃道:“治人摄生,有所知见,差遣宇宙间事物之足相发明者,资为缘饰,觉得津逮,所为法六合天然者,不过假六合天然立喻耳,岂果师承为‘教父’哉?观水而得水之性,推而能够通焉塞焉;观谷而得谷之势,推而能够酌焉注焉;格则知知物理之宜,素位本分也。若夫因水而悟人之宜弱其志,因谷而悟人之宜虚其心,因物态而悟人事,此出位之异想,旁通之歧径,于词翰为寓言,于名学为比论,能够晓喻,不能证明,勿足供思辨之根据也――英台觉得如何?”
在草堂外的刘尚值和丁春秋这时也脱了履走了出去,坐在徐邈身边,隐然有为陈操之助势之势。
祝氏兄弟与陈操之身高相仿,都在七尺开外,兄弟二人坐姿矗立,看上去面貌酷似,坐在上首的应当是兄长祝英台,广额修眉,唇红齿白,虽有柔媚之态,但魏晋之际,男人女相并不希奇,又且这个祝英台粉又敷得厚,普通女子也没有这么高的身量,以是单从表面来讲,实在不能以为这个祝英台就是女扮男装的,若就气质而论,这个祝英台于脂粉气中又透露飒爽豪气,实在让陈操之利诱难辨――
陈操之道:“方才在草堂外听了一段两位祝兄的玄论,精美高超,让人敬佩,不过贤兄弟真的是来肄业的吗?”
陈操之道:“鄙人方才听了一段英台兄的高论,主如果以王弼的《老子注》为根据发明阐述的,我们此番辩难就环绕《老子》第一十七章的‘功成身遂,百姓皆谓我天然’来辩难吧?”
陈操之心道:“传说中的祝英台也是上虞人氏。”行礼道:“鄙人钱唐陈操之。”眼睛俄然一眯,这个祝英亭有点面善,两眉斜飞,目若朗星,与其兄祝英台一样,豪气与脂粉气奇妙地融会,气质奇特――
徐邈面红耳赤,羞恼得说不出话来。
祝英台眼泛异彩,凝目陈操之,略一思忖,说道:“我自但是曰百姓谓者,大人自知非己之本然,而养性养知使然,不顺而逆,即法与学,大人或愚百姓而固不自欺也,自但是然,即莫之命而常,盖何尝别有所法,或舍己而学,亦不自发为‘教父’而供人之法与学也。”
陈操之道:“大人之‘我天然’,则习整天然,妙造天然,出人入天,人、地、天、道四者叠垒而取法乎上,足见天然之不成几及。”
祝英亭见徐邈出去驱逐徐博士了,便道:“那位徐兄不会在其父面前说我兄弟二人好话吧,徐博士若不收我二人那可如何是好?”
七十9、棋逢敌手
祝英台便道:“我亦好此道,有暇向陈兄就教一局。”侧头对其弟道:“英亭,让我与陈兄一辩。”
祝英亭见陈操之的眼神,晓得陈操之认出了他,便点了点头,却未说甚么。
祝英台道:“胜负还是要计算的,两边辩难,有理者胜,词穷者负,若只是说着玩玩,无胜无负,一团和蔼,那又辩甚么难?”
祝英台瞪了弟弟一眼,起家道:“舍弟年幼,冒昧莫怪。”
祝英台道:“既然子重兄听到了我刚才阐述的,那就请子重兄辩析――”
祝英台道:“这位陈兄何必如此调侃,书院辨难本是相互促进的功德,怎能说是情势过场?并且即便我兄弟二人把徐博士辩倒了,莫非作为江左大儒的徐博士就要恼羞成怒?弟子就不能赛过教员吗?徐氏书院的人都是这等气度吗?”
祝英亭道:“就我一人与你辩吧,等下莫要说我兄弟二人联手难你。”
祝英台最喜辩难,本日逢了陈操之,甚感棋逢敌手的镇静,应道:“甚好,本日就算平局。”
祝英亭道:“方才辩难之际,这位徐兄盼陈操之陈兄如救星,想必陈兄更加高超,现在陈兄既到了,就持续辩难如何?”
祝英亭一张脸顷刻涨得通红,厚厚的粉都讳饰不住,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劈面哂笑过――
祝英亭愤怒地瞪了陈操之一眼,袍袖一拂,一室皆香,跟着他兄长出了草堂。
祝英台右手握玉快意,轻叩左手虎口,说道:“比方水,孔子见其日夜不舍,孟子见其东西无分,皆非老子所思存也,而独法其荏弱,但是六合天然固有不堪取法者,品德非无乎不在也。”
陈操之道:“英台兄说得有理,相互辩难相互促进,不要计算谁胜谁负――”
与陈操之并坐的徐邈也退后半步,静看陈操之与祝英台辩难。
徐邈看到陈操之,大喜,起家道:“子重,你来得恰好,这两位祝兄辩才实在短长,弟远远不及,忸捏,忸捏。”
祝英台言词比其弟祝英亭更加锋利,说道:“徐博士不在,我兄弟二人能够等徐博士返来再答题退学,你虽是徐博士之子,但代父答辩,也要有阿谁学问才行,不然反被肄业者问倒了,岂不是有损徐氏书院的名声?”
陈操之记起来了,这个祝英亭就是客岁腊月他出发回钱唐的那日在泾河七里桥听他吹箫的少年公子,不是说是桓伊的朋友,特地从建康赶来听他吹竖笛的吗,如何又是上虞人了?
方才陈操之没来,徐邈感到重担在肩,固然理屈词穷,但一时还不肯认输,这时见陈操之到了,顿感如释重负,利落地承认辩不过祝氏兄弟,现在就看陈操之的了,常日他与陈操之、顾恺之、刘尚值、丁春秋在桃林小筑辨析义理时,陈操之娓娓而谈、玄言妙语不竭,徐邈自认是不及的。
陈操之微哂道:“何至于此,仙民好学长进、端谨知礼,嫉贤妒能非其所知,英亭兄此言倒有点让人小瞧了。”
陈操之正想以祝英台恃才好辩、不包涵面的性子,哪肯就这么简朴报歉,公然,祝英台话锋一转,说道:“也不能全怪舍弟猜忌他,这位徐兄先前的表示殊失风仪,被我驳得说不出话来了还不肯认输。”说罢,故作开朗一笑:“一起去拜见徐博士吧。”迈步先行。
陈操之不疾不徐隧道:“入徐氏书院先要答题答辩,不过是个情势过场罢了,若徐博士真要答辩诸学子,那书院里又有几小我进得来呢?当然,如贤兄弟这般高超的,应当是来去自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