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儿女忽成行
两个小娃娃口齿都很清楚,敬爱极了,陈操之忍不住伸臂将小兄妹二人揽在怀里,说道:“那爹爹等下就换上高高的帽子,好不好?”
谢道韫对丁幼微道:“嫂嫂,钦钦已有四个月身孕。”
陈操之在一边道:“钦钦,这是嫂子。”
粉白衣裳小童看着陈操之的笼冠道:“高高的,比你这个帽子高。”
小伯真还打量了半晌,这才小脸红扑扑地叫了一声:“爹爹。”
已出任七品舍人的谢韶也至船埠驱逐,见到三个月大的陈菲予,甚喜,对谢道韫道:“三伯母每天念叨着阿姊呢,前些日请杜道首为阿姊卜算,杜道首说阿姊将育有一女二子,女为长,本日一见,公然应验!”
陈操之一笑,又对那粉红衣裳的女孩儿道:“你是小芳予,我说得对吗?”
润儿也看着丑叔,见礼道:“丑叔终究返来了——”
谢道韫抬眼看着陈操之的漆纱笼冠,忍俊不由笑道:“我晓得了,我画的两幅你的画像,一幅头戴纶巾,一幅戴漆纱冠,江左的这类笼冠比河北的笼冠高很多,伯真很当真啊——”
到了秦淮河边陈氏宅第前,王坦之对陈操之道:“天子因陈刺史久别归乡,本日就不予召见,以便陈刺史与家人团聚,共叙嫡亲之乐,明日辰时再入台城面君。”
陆葳蕤从门厅一侧走出,身后是小婵,门厅里俄然涌出了很多人,丁幼微、润儿都在——
润儿道:“丑叔,这就是阿谁清河公主吗,真美啊,眼眸象宝石普通。”
这时,冉盛、黄小统等人出去了,向丁幼微、陆葳蕤见礼,冉盛昨日将虬髯剃去,在辽西,他是傲视生威的太守、胡夷闻风丧胆的虎将,在陈宅,他却手足无措,特别是在斑斓的润儿面前。
粉白衣裳小童吵嘴清楚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陈操之,小嘴抿得紧紧的,不答话。
慕容钦忱早知陈操之的嫂子贤惠,陈操之非常恭敬这个嫂子,这时见丁幼微先向她问好,大为打动,就要拜倒施礼,丁幼微扶住道:“不要多礼,你远路辛苦,还是重身人呢。”
小女童感觉陈操之很可亲,并且面貌也的确与画上的爹爹相象,以是没有顺从,但粉白衣裳的小男童果断地以为此人不象爹爹,两只小手前撑,抵在陈操之胸前,不让陈操之抱他——
“润儿。”陈操之浅笑着打量这个斑斓少女。
一行数百人浩浩大荡进城,建康百姓夹道欢迎,这个五年前初入都城时就已万人空巷的“江左卫玠”现在是镇守河北的大吏,在北伐中居功至伟,江东百姓对陈操之背水一战破敌大胜的古迹津津乐道,而陈操之的族弟陈裕力斩鲜卑第一虎将悉罗腾的军功也让晋人欢乐鼓励,若非北伐的军功,陈操之兄弟不管如何不能擢升如此之快,昔日的豪门陈氏,现在已是炙手可热的大族——
谢道韫出去了,侍婢因风抱着小菲予,丁幼微、陆葳蕤、小婵、润儿从速上去看小菲予,一时候欢声笑语盈耳。
七十、后代忽成行
陈操之明白了,方才来福说他们是月初来建康的,想必是晓得他近期将从邺城返来面君,以是葳蕤她们就带着伯真小兄妹从钱唐赶来,以便尽早与他相见——
陈操之摸了摸头上的漆纱笼冠,笑问:“那应当是甚么样的帽子?”
小芳予欢愉地叫了一声:“爹爹。”
来福年过五十,头发已斑白,满面堆笑道:“也是月初才到的,小郎君快请进,快请进——”
蒲月的白鹭洲船埠,炎阳高照,氛围热烈,陈尚握着十六弟陈操之的手,眼含热泪,兄弟之情,感慨契阔,又与冉盛相见,笑道:“小盛年才及冠,就已是五品郡太守,愚兄是望尘莫及啊。”
润儿这时过来提示道:“丑叔,你看那边——”
陈操之笑道:“伯真说我帽子不象。”
就在这时,只见门厅内手牵手走出两个小童,一个穿戴粉白衣裳,一个穿戴粉红衣裳,二童前发齐眉、后发垂肩,都是两、三岁的模样,端倪亦非常类似,只是粉白衣裳的小童身量略高一些——
小女童摇了点头,伸一根指头,指着陈操之脑袋道:“阿兄说你帽子不象爹爹。”
陈操之心猛地一颤,这是他的孩儿,伯真和芳予,都这么大了,个头有三尺多高了,走路也稳妥得很,而他这个做爹爹的直至本日才返来看这对小兄妹,虽说孩儿有其娘亲和家人珍惜着,但他这个做爹爹的内心能无惭愧吗?
陈操之一看,慕容钦忱与萨奴儿另有几个原永寿殿的宫人悄悄立在一边,有点隔隔不入的模样。
小伯真听娘亲这么说,这下肯定无疑了,小手臂渐渐软下来,不再顺从。
冀州别驾卢佑押送的进献朝廷的五百万钱、八千匹绢、六万斛麦于蒲月十九日到达建康,天子司马昱大悦,北定中原已近两年,这是晋室朝廷第一次看到北伐的实惠,建康国库之空虚让司马昱捉襟见肘,台城宫殿年久失修,司马昱想要重修太极殿都难以筹资,其号称清心节检,实属宽裕无法,而龙亢桓氏借北伐功劳,大肆封赏宗族故旧,桓秘、桓熙、桓济、桓石虔、桓石秀皆雄镇一方,荆襄旧部如朱序、竺瑶诸人皆任大郡太守,桓温现在更是九锡尊荣,正讽朝廷求王爵——
王坦之、卢佑拜别,谢韶则留下,此时,陈氏家仆已摆列两队迎候在大门前,来福父子四人乐呵呵上前见礼,独臂荆奴也在,一下子跪在冉盛面前,欢乐得老泪纵横,冉盛从速将他搀起,主仆二人含泪低语——
粉白衣裳的小童点头道:“不象,帽子不象。”
小兄妹二人便手拉动手退后一步,防备地看着陈操之。
陈操之迈步进了大门,却见大门与门厅之间的天井空无一人,与大门前的热烈气象大异,不免有些奇特,就算管事家仆都迎到大门外了,那些婢女如何一个也不见?
粉红衣裳的小女童眼睛眨呀眨,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呀,你如何晓得我的名字?”
陈操之柔声道:“我是爹爹呀,我从很远的处所返来看你们了。”
陈操之喜问:“来福,汝父子四人何时来建康的,荆奴竟也在此?”
两个小童尽力跨过半尺高的门槛,然后立定在廊上,两双黑如点漆的眼睛一齐盯着陈操之看,午后阳光斜照,两个小童粉雕玉琢,端倪如画,敬爱至极——
陈操之的高兴无与伦比,说道:“伯真谨慎啊。”
小伯真有些害臊,摇着头不肯叫,俄然回身扑到陆葳蕤怀里,叫了一声:“娘亲——”
世人皆笑。
两个小童默不出声看着陈操之走近,阿谁略微矮小一些、穿戴粉红衣裳的小女孩儿轻声问身边的粉白衣裳的小童:“阿兄,这个是爹爹吗?”
谢道韫问陈操之:“陈郎,小伯真、小芳予认爹爹了没有?”
陈操之请王坦之入宅略坐,王坦之笑道:“本日就不打搅了,他日再来与子重共论儒学。”
丁幼微最是和顺,见慕容钦忱有些胆怯的模样,心生顾恤,便走了畴昔,含笑道:“钦钦安好。”
陈操之别离拉了一下葳蕤和小婵的手,立起家来道:“不消催促,孩儿认生呢,等下就好了。”上前向嫂子丁幼微见礼,见立在嫂子身边的阿谁亭亭玉立的女郎,端倪酷似嫂子丁幼微,但气质稍异,嫂子丁幼微温婉文静,但是端倪间总有抹不去的淡淡轻愁,而这个窈窕少女则芳华靓丽,眼神活泼灵动,眉宇间更有聪明的光彩——
陈操之怕惊到两个孩儿,渐渐走近,含泪又含笑道:“你们两个是伯真和芳予吗?让我猜猜,哪个是伯真,哪个是芳予?”
短锄气喘吁吁赶来,递上一顶黑漆细纱高冠,陈操之换上漆纱高冠,然后对别离抱在陆葳蕤和小婵怀里的小兄妹道:“伯真、芳予,现在是不是爹爹?”
小芳予比较灵巧,受母亲小婵催促,便细声细气叫了一声:“爹爹。”
“伯真,这是爹爹。”
陈操之、冉盛与侍中王坦之等人叙谈时,谢道韫和慕容钦忱前后上前向陈尚施礼,因慕容钦忱的特别身份,陈尚倒没有因为慕容钦忱是妾侍而骄易她,只是感觉十六弟这个鲜卑妾侍实在太美,不敢多看——
“陈郎君,高帽来了。”
闻知陈操之即将抵京,天子司马昱命王坦之、陈尚与冀州别驾卢佑一道至白鹭洲船埠驱逐,王坦之为父守丧期满后,从西府回朝中任职,现已擢升为侍中,陈尚也已由七品殿中监升任六品侍御史——
陈操之在两个孩儿跟前蹲矮身子,看着阿谁身量略高的小童:“你是伯真,是不是?”
陆葳蕤和小婵也都蹲下身子,眼睛望着一别近三载的夫君,泪光盈盈,轻拍身前的孩儿,小婵说道:“伯真、芳予,这是爹爹,叫爹爹,你们常日里不都常问起爹爹吗,现在爹爹返来了,快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