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白马祭天
世子慕容令晓得没法压服父亲诛除慕容评、慕容臧,乃道:“主上幼冲,太傅嫉贤,一旦祸发,疾于骇机,大人既欲保族满身,不失大义,莫若逃之龙城,然后上表赔罪,以待主上明察,即便不得宽宥,则内抚燕、代,外怀群夷,守险以自保,不失为保族满身的上策。”
慕容令道:“大人本欲保东都以自全,今不得渡河,谋败矣,江东桓温,人杰也,招延英才,大人不如往归之。”
这日,慕容楷与兰建晓得难在邺城安身,率家人渡河,投奔慕容垂,慕容垂乃调集忠于他的将士,杀白马祭天,与从者盟。
慕容令对陈操之印象颇佳,并且此时除了南奔别无前程,为陈操之辩白道:“那信使到底是不是段思派来的尚不能肯定,并且也不经审判对证便被灭口,实为可疑,如果诽谤计,实在是低劣过火,谁会信?只要那些处心积虑要除父亲而后快的人才会信,这较着是太傅一党谗谄父亲而设想的——”
送走侄儿的信使,慕容垂忧心忡忡、彻夜无眠。
慕容垂与他叔父慕容翰脾气甚为类似,慕容翰虽被兄长慕容皝疑忌,但甘愿出走段辽和宇文部,也不肯兄弟相残,慕容翰终究是服毒而死——
就在桓温率军千舟齐发、步骑并进之时,邺城的燕太后可足浑氏与太傅慕容评正暗害诛杀慕容垂,慕容垂也晓得情势凶恶,新年朝会时也未回邺城,一向留在黄河南岸的军事重镇巩县——
陆纳允了。
慕容垂迟疑道:“桓温肯纳我等?”
慕容垂不语,他也晓得,就算没有段思信使之事,太后可足浑氏、太傅慕容评也不会容他,迟早会另寻错误治他的罪,道:“罢了,本日之计,舍此安有他途!”
慕容尘原是慕容垂部将,对慕容垂一贯恭敬有加,听慕容垂这么说,勒兵不追,慕容垂得以顺利来到颖川,颖川太守高柔驱逐慕容垂父子入城,但慕容德、慕容筑的两万步骑随后追至,包抄颖川城——
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和慕容垂的母舅兰建晓得太后、太傅诛慕容垂之意已决,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遣使告密慕容垂道:“先发制人,但除太傅评及乐安王臧,余无能为也。”
慕容垂道:“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吾有死而也,不忍为也。”
正月二十一,慕容垂携妻小段妃及四个儿子以及慕容楷、兰建、郎中令高弼、率两千五百步骑奔洛阳,慕容评闻知慕容垂叛逃,命西平公慕容强率精骑三千渡河追击,慕容垂命世子慕容令断后,慕容令武勇不在乃父之下,率神箭手将追近的百余追骑一一射杀,慕容强顾忌慕容垂父子威名,不敢逼——
天子司马昱诏命大司马桓温总领北伐诸军事,以牛酒犒军,本日誓师北伐,尚书令王彪之率百官祖道于白鹭洲船埠,但见西府水军舳舻横江、旗号蔽日,桓温在姑孰的三万五千水军、步骑倾巢而出,更从荆襄桓豁处征调楼船百艘、海军八千、以及江州刺史桓冲的一万五千步兵伴同北征,而在广陵和京口,另有桓熙统领的六万北府军,龙亢桓氏的权势从荆州、襄阳直至扬州、广陵,贯穿了长江中下流,并且此次北伐也是桓温三次北伐中阵容最盛的一次,前两次北伐出动的兵力都没有超越五万,此次则动用了荆州、江州、扬州共十余万兵力,更征调三州民夫二十万以备后勤漕运,能够说此次北伐是东晋尽倾江东之力了——
高柔已接到桓温军令,晓得北伐雄师已踏上征程,只要死守十天半月,围城的慕容德、慕容筑闻知徐州一线军情紧急,天然会引兵而去。
谢道韫本来抱着的一丝但愿幻灭了,含泪凝噎。
慕容垂也知沈劲言之有理,便未在洛阳逗留,率众南奔颖川,此时驻守鲁阳的慕容尘、浚仪的慕容筑、河阴的慕容德,闻知慕容垂欲叛逃江东,更得太傅和大司马号令,便率轻骑来追,在梁县以东,慕容尘所部率先追至,慕容垂亲身断后,遥对慕容尘道:“吾被太傅所逼,不忍骨肉相残,乃避祸江东,汝何追之急!”
慕容垂冷“哼”一声道:“段思的信使来邺城诽谤,极有能够便是出于陈操之所谋。”
正月十一,慕容楷又遣使告叔父慕容垂:“内意已决,不成不早发,侄愿为内应。”
谢安感喟一声:“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沈劲妥当,见慕容垂人多势众,未敢放慕容垂入城,只是助以酒肉粮草,然后遣军士带路,让慕容垂往颖川投奔太守高柔,因为洛阳孤城兵少,若燕国雄师掩至,实难抵挡。
慕容垂点头道:“只要如许了。”当即传命麾下将士,束装秣马,将发龙城,但巩县在河南,龙城远在塞外,要赴龙城,先要渡黄河,慕容垂所部尚未渡河,动静已泄,乐安王、大司马慕容臧军令下,巩县诸将士一概不得擅动,又严命温县一带重兵布守,以防备慕容垂率兵攻击邺城——
四十3、白马祭天
龙城是燕国故都,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在那边素有威名,慕容令劝父亲奔龙城以自保,的确是目下最好的挑选。
陈操之十九日入建康时,谢道韫与顾恺之佳耦已先一日达到,谢道韫回陈宅东园,听三兄陈尚说其四叔父谢万病重,从速去乌衣巷看望,陈操之次日赶到也即去谢府,见尚不敷五十岁的谢万已是病体支离、卧床不起,京中名医皆诊断为胃腑石瘕,陈操之为谢万细心诊切后,也以为是石瘕,就是后代所称的癌症,胃癌,陈操之退出谢万寝室,对谢安、谢道韫黯然道:“万石公之疾,即稚川先生活着,亦无能为也。”
慕容垂仰天长叹道:“吾有国难投,有家难奔矣,太傅所嫉者吾一人耳,吾不如以死赔罪,汝等或可得保全!”就想抽刀他杀——
巩县的两万燕军,其家眷多在河北,闻知大司马军令下,纷繁亡叛,归附于河阴的慕容尘、浚仪的慕容筑,恐怕被慕容垂裹挟谋反,跟随慕容垂摆布的只须剩下不到三千军士——
慕容垂感喟道:“如此何如?”
……
慕容垂答复说:“若实在没法弥缝,吾宁避之于外,余非所议。”
桓温上疏道:“臣违离宫省二十余载,毕奉戎务,役勤思苦,但顾以江汉艰巨,分歧曩日,而益梁新平,宁州始服,悬兵汉川,戍御弥广,加强蛮盘牙,势处上流,江湖悠远,当制命侯伯,自非望实重威,无以镇御遐外。臣知舍此之艰危,敢背之而无怨,愿奋臂投身造事中原者,实耻帝道皇居仄陋于东南,痛神华桑梓遂埋于蛮夷。若凭宗庙之灵,则云彻囊括,呼吸荡清。如当假息游魂,则臣据河洛,亲临二寇,广宣皇灵,襟带秦赵,远不五载,大事必然。”
洛阳守将沈劲客岁六月曾得陈操之密信,陈操之请沈劲密切存眷慕容垂意向,预言慕容垂会向江东投诚,沈劲不敢坚信,慕容垂以燕国吴王之尊,位高权重,如何能够会叛逃江东!但跟着慕容恪病逝,慕容垂与燕国皇族的怨隙敏捷凸显出来,统统皆如陈操之所料,正月二十四日,慕容垂率叛众到达洛阳城下——
晋室百官内心都清楚,待桓温建功河朔、收取时望,班师还朝时必定向朝廷求九锡、封王,待当时,晋祚休矣,王、谢大族都不肯看到桓温篡位自主的结局,但北伐是民气所向,自庾亮、殷浩以来,欲得盛名者必举北伐大旗,以是不管是天子司马昱,还是王、谢王谢,都不敢对北伐有半点非议,他们独一能留意的就是陈操之——
慕容令道:“桓温有不臣之心,欲代晋自主,正需贤人帮手,父亲威名素著,若肯南投,桓温必倒屣相迎,并且陈操之为桓温谋主,陈操之此人父亲是见过的,才识卓著,儿客岁插手其婚礼,多蒙其礼遇,那陈操之对儿说了一些话,当时不感觉,现在想来,那陈操之言语大有深意,仿佛对父亲本日窘境早有所料,颇露招揽之意,实是奇异!”
乌衣巷谢府愁云覆盖,横塘陆府倒是喜气洋洋,陆纳佳耦客岁底就获得陆葳蕤派人送来的信,得知葳蕤有孕,陆纳佳耦大喜,此次陈操之来拜见时,便细问葳蕤近况,陈操之一一作答,陆夫人张文纨想着葳蕤又一次占了右夫人谢道韫的先,非常欣喜,对陆纳道:“陆郎,葳蕤已有近五个月身孕了,不堪远途颠簸,不能来建康,我三月间带着道辅出发去钱唐伴随葳蕤如何?”
慕容令赶快劝止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亲岂不知此理!”
晋帝司马昱咸安三年春正月二十一辛未日,大司马桓温率江州刺史兼领南中郎将桓冲、司州刺史兼领安北将军桓熙,以及西府、北府诸将会合台城太极殿,请旨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