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唾面自干
丁立诚见到这权倾朝野的桓大司马,紫眸猬须,不怒自威,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躬身道:“禀郡公,卑职只求离故乡钱唐近些的便好。”
话音未落,门厅里转出一人,颌下长须,边幅瘦劲,含笑道:“操之小郎君出使返来乎!”
西府幕僚如郝隆辈,对桓温亲身到江口驱逐陈操之非常不忿,他们以为陈操之此次出使算不得建了甚么大功,本来是要与氐秦缔盟以兵器换战马的,现在跟返来的倒是鲜卑使臣皇甫真,这算得甚么功劳,桓大司马却这般昌大地驱逐陈操之返来,还当即擢升陈操之族弟八品武职,又承诺陈操之嫂子的兄长丁立诚以富庶大县的长吏,因为钱唐四周一带的郡县都是鱼米之乡,这些县的长吏非世家豪族可贵委任,以是桓大司马如许的确是横恩滥赏,何故服众!
世人悚然,内心固然各式猜想,口里却不敢再问一字。
进到顾恺之寓所,顾恺之道:“子重,让你见小我,你定然欢乐。”
世人都是惊奇,这陈操之一贯词锋锋利,何曾在言语上对人逞强,本日被郝隆这般调侃,竟不反击,莫非真是心中有愧?
陈操之笑了笑:“我称呼英台兄风俗了嘛。”
沈赤黔为教员辩白道:“顾公子,吾师对陆小娘子忠贞不二,想那燕国清河公主,死活要嫁吾师,吾师坚拒之――”
陈操之以儿歌和谶言诽谤秦、燕,布局制造内哄,这都是绝密之事,桓温只与郗超等极少数初级幕僚谈及,郝隆这类口无遮拦的所谓名流,天然不能与闻。
郝隆见陈操之避而不与他辩论,不由哈哈大笑,说道:“大司马口口声声说陈掾建功返来,莫非被人掳去就是大功一件吗?哈哈哈,好笑至极!”
陈操之略一游移,说道:“是,不过这是英台兄的私事,长康既没有瞧出来,我亦不便饶舌。”
陈操之大喜,见礼道:“本来是丁阿舅,阿舅是几时到此的?”
顾恺之又问:“传闻祝英台之事否?”
顾恺之问:“你没有想过要娶她?”
桓温道:“我明日修书与尚书仆射兼领吏部王尚书,保举你在扬州某县为长吏,离钱唐不会超越三百里,如何?”
陈操之点头道:“传闻了。”
郝隆大摇其头,叫道:“我那里醉了,我那里醉了,陈操之莫非不成笑吗?”
陈操之年初至西府时与桓温的那次长谈,就说过本身能观人寿夭,说桓温另有十年之寿,桓温颇喜,以为再有十年寿命他就大事可成,以是现在听陈操之说慕容恪夭寿,桓温自是信赖。
桓温环顾世人,沉声道:“陈洗马出使长安和邺城,时令凛然,不堕国威,苻坚、慕容恪因其才调出众,都想将他留下,许以高官厚禄,陈洗马却决然回到了江东,至于其建功之事,因事涉绝密,暂不能公之于众,诸位只要想想鲜卑数万步骑攻掠洛阳,却又得救而去,难道陈洗马之功?”又道:“事关陈洗马出使之事,汝等莫再群情,更勿对外人提起,不然以犯律论处。”
那两个执役不由分辩,摆布一夹,将郝隆挟持出厅而去。
陈操之点点头,也未多言,便去拜见丁立诚的老婆,另有丁立诚的一对后代,那对后代别离比宗之、润儿长了两岁,亦甚清秀。
丁立诚道:“我是昨日才到的,尚不知将授何职,我一小小县令,如何得拜见桓郡公!”
两个结实执役回声上前,叉手候命。
顾恺之寓所也在凤凰山下,与陈操之寓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着小小凤凰山,陈操之的寓所现在只要其属吏左朗居住,小婵等人都去了建康。
顾恺之问:“那你说你该如何办?若你孤负了陆小娘子,我顾虎头决不饶你,吾妻阿彤也不饶你。”
陈操之道:“我又能何如,谢道韫身份已泄,这西府参军必定是不能做了。”
陈操之仿阮籍青白眼给了顾恺之一个白眼:“是何言,我如何就孤负葳蕤了!”
当夜,桓温与陈操之在将军府内庭密室长谈,桓温当然不会主意向陈操之说及陆氏女郎入宫风波,他没需求向陈操之解释甚么,只与陈操之论氐秦、鲜卑两国情势,桓温传闻陈操之派人以蜜水写字吸引蚂蚁,以示神谕谶言,赞叹道:“此等奇谋,闻所未闻,苻坚此人最信图谶,新平王彤就是以献图谶被苻坚任命为太史令,子重此计,可谓以其矛攻其盾,即使王猛才调卓绝,也必焦头烂额,氐秦必乱,只是子重何故以为慕容恪不能趁机攻取陇右?若慕容恪兼并了氐秦,鲜卑铁骑必下江东,何如?”
桓温指着郝隆道:“郝参军喝醉了,送他回寓所。”
桓温点头而笑,说道:“陈掾,申时末来此赴宴,顾参军也同来,为陈掾出使返来拂尘洗尘。”
此人便是丁幼微的胞兄、益州犍为郡武阳县县令丁立诚,年初丁异曾托陈操之设法为丁立诚在扬州或者江州谋职,免得在悠远的蜀地为官要回钱唐一趟都不便利,陈操之承诺了,出使氐秦前曾向桓温提及此事,桓温当日便命记室传书给益州刺史周楚,让犍为郡武阳县令丁令诚赴建康,另有任命,丁立诚蒲月初接到号令,蒲月下旬出发,七月尾至荆州,却遇顾恺之,遂待顾恺之公事毕,一起乘船从荆州顺江而下至姑孰――
座上一众西府官吏都是精力一振,要听陈操之如何辩驳郝隆,却见陈操之神采不动,淡淡道:“喝酒罢了,何必论功。”
一众西府官吏面面相觑,满座悄悄无声,世人都明白桓大司马这是在为陈操之撑腰,竟把郝隆逐出宴厅了!
五十8、唾面自干
顾恺之大声感喟道:“还甚么英台兄啊,就是谢家娘子,咏絮谢道韫。”
陈操之低头喝酒,不予理睬。
顾恺之拉着陈操之出了将军府,冉盛、沈赤黔一齐跟上,苏骐此次未随陈操之来西府,是陈操之让他留在苏家堡与妻儿多聚数日,玄月尾再赶来建康相会。
顾恺之边走边问:“子重,晓得陆小娘子之事否?”
陈操之沉默,半晌道:“我明日就回建康。”
陈操之点头道:“没有想过,谢道韫绝代奇女子,我雅恭敬之。”
顾恺之无动于衷,瞅着陈操之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莫非陆小娘子在江东苦苦等待,你却带个鲜卑公主返来!”摆手道:“我是说那谢家娘子之事,你说如何办?”
丁立诚大喜,从速谢过,陈操之亦向桓温称谢。
顾恺之刚从荆州返来,并不知谢道韫病重之事,两眼一分,问道:“子重应当是早就晓得祝英台的实在身份了吧?”
顾恺之七月中旬去荆州公干,先陈操之一日回到姑孰,这日因为临时有事未随桓温去江口驱逐陈操之,待陈操之入姑孰城将军府时才仓促赶来,大呼道:“子重,子重,你可返来了!”上前抓着陈操之的手用力摇,又道:“子重,你随我来,我有要紧事与你说。”朝桓温一拱手,拽着陈操之就走。
申时末,将军府主簿魏敞来请陈操之、顾恺之赴宴,陈操之向魏敞引见丁立诚,魏敞明白陈操之的意义,当即请丁立诚一起赴宴,陈操之现在是桓大司马最倚重之人,魏敞岂会不给面子。
陈操之不想提五石散之事,说道:“操之师从稚川先生,颇能观人寿夭,那慕容恪手颤面痿、神不附体,乃是夭寿之相,我料其今冬明春必卧病,活不过来岁立秋,慕容恪卧病,慕容垂独木难支,朝中又有可足浑氏和慕容评猜忌掣肘,鲜卑人如何灭得了氐秦,毕竟苻坚、王猛俱非等闲之辈――”
世人更是骇怪,这陈操之的确是唾面自干啊,正这时,猛听得高堂上的桓温大喝一声:“来人!”
听陈操之这么说,顾恺之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说道:“的确是不凡才女,不过我看传言不虚,谢道韫是为了你才肄业退隐的,昔在吴郡,这个祝英台对别人根基都是白眼相向,独对子重青睐,仙民与我,才情亦不低,祝英台何故厚此薄彼,若说只是友情,我看不象,就不知陆小娘子如何看,总没有甚么可欢愉的吧。”
酒过三巡,郝隆仗着几分酒意,又开端要对陈操之发难了,起家走到陈操之面前大声道:“陈掾,我闻汝在洛阳城外被鲜卑白奴掳去,是袁彦伯去邺城把你索要返来的,不知你有何功绩在此高坐喝酒?”
陈操之风尘仆仆,少不了要沐浴一番,然后向顾恺之细问陆始父子欲将葳蕤送入皇宫时建康朝野士庶的反应,顾恺之一一奉告,陈操之悄悄聆听,内心稀有了。
桓温见到丁立诚,便问:“丁县令愿在何地为官?”
陈操之又问:“阿舅见过桓郡公未,将往何地为官?”
陈操之答道:“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