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陈年妙计
燕大司马慕容臧已被温县的大败惊得六神无主，桓温雄师渡河，十余万燕军不战而退，兵败如山倒——
慕容评大为惭惧，当初是陈操之教唆他这类敛财手腕，诸如“鬻樵卖水，不为已甚，薄征广收，民不觉得苦，而大王则财帛归焉，此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之法也！盐、铁可官府专卖，树木山泉又有何不成？江东豪族皆如此，朝廷亦不之禁——”
燕将慕容庙和李邽率两万六千步骑，不计伤亡，从三面向晋军战阵建议一轮又一轮的打击，箭矢如雨，血肉横飞，战况空前惨烈，但不管燕军的守势如何狂潮彭湃，晋军四千余人构成的弧形战阵仿佛中流砥柱，如何也冲不散、打不垮——
六月二十九，桓温军至武阳，燕故兖州刺史孙元率其族党起兵呼应，桓温雄师克意直进，七月初四至枋头，枋头距燕都邺城不过三百里，陈操之向桓温建议暂屯枋头，莫要急攻邺城，桓温怪而问之：“子重媒介要渡河急攻邺城，此时却又说宜缓，何故？”
一夜大雨，至凌晨又若无其事地阴沉，天之苍苍，大河汤汤，这古牧野的疆场，一场决死的大战惨烈非常，弧形却月阵前，燕军死尸堆积，血沃岸石——
慕容评对燕主慕容暐道：“臣请击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
七月十六，桓熙、陈操之的北府兵侵犯朝歌，至邺城南畿，与慕容评的雄师隔漳水相望，陈操之命军士大肆鼓吹慕容评贪鄙劣迹，诸如鄣固山泉、鬻樵及水，堆集家财亿万，却不抚恤士卒——
……
陈操之心跳如战鼓，尽力安静道：“尚未到反击的时候！田将军，传谕兵士们再对峙半个时候，南岸的援兵就要到了。”
皇甫真建议奔龙城，他以为晋军深切河北，不成能久驻，待其班师，再谋夺回故地——
陈操之率众进屯温县，一面疗养士卒、安抚本地公众，一面遣使向河南报捷，谢玄率雄师顺河而下至浚仪黄河岸，筹办浚仪的晋军大部渡河——
这类六十桨的快船速率远远快于普通战船，奋力抢渡，在晋、燕雄师疆场下流十里处登岸，谢玄命十艘快船的六百水军一起登陆参战，往西疾行，在六里外就与燕军步兵相遇，谢玄、蔡广身先士卒，众皆主动争进，燕军后翼大乱——
桓温命大将檀玄帅步兵五千，从下流处夜渡漳水，绕至慕容评营后，烧其辎重，火光映天，十里外的邺城可见，桓熙、陈操之率北府兵渡河夹攻，这二十万燕军大半是从原武、封丘逃回的，畏晋军如虎，一见辎重被烧，晋军来袭，顿时崩溃，从半夜战至日中，俘斩四万余人，乘胜追击，所杀及降者又六万余从，慕容评单骑逃回邺城，六万晋军敏捷进逼邺都城下。
这时候慕容评当然不能说是中了陈操之的奸计，那样会成为天大的笑柄，但要他散尽亿贯家财，守财奴慕容评是毫不肯的，只是严命军士备战——
却月阵中的陈操之遥见燕军左后翼溃乱，便知谢玄来援，贰内心清楚谢玄援兵不会超越两千，若让燕军稳住步地，那晋军仍然会寡不敌众，但他要的就是燕军不知秘闻的长久慌乱，当机立断，厉喝道：“陈裕，反击！”
晋军弧形阵右翼已见松动，慕容庙号令重马队尽力打击其右翼，陈操之急命刘牢之助守右翼，紫面钢髯的刘牢之披两当铠，双手挺两丈三寸大钢杖，钢杖抡起劈下如泰山压顶，燕军马队虽有盔甲护身，却也是中者立毙，但是，晋军情势已见危急——
燕主慕容暐遣侍中兰伊责备慕容评道：“王，高祖之子也，当以宗庙社稷为忧，何如不抚兵士而鬻卖樵水，专以货殖为心乎！府库之积，朕与王共之，何忧于贫！若贼兵进，家国丧亡，王持钱帛欲安所置之！”命慕容评悉以其钱帛散之军士，使之力战——
就在这时，燕军左后翼大乱，有军士急报：“有晋军渡河杀至——”
五十、陈年奇策
燕军久攻却月阵不下，死伤数千，已是心生怯意，这时右后翼扰动，不知有多少晋军渡河来援，却月阵中更冲出一支生龙活虎的重马队，势不成挡，燕军前阵顿时大溃，败势一成，惊骇心机仿佛敏捷伸展的瘟疫，两万余燕军步骑只知往东北逃命，相互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领军雄师慕容庙被冉盛杀死，燕豫州刺史李邽死于刘牢之钢杖下，冉盛的重马队一起冲杀，田洛的三千步兵紧跟杀敌，谢玄、蔡广见燕军溃败，当然也是穷追猛打，燕军一败涂地，死尸枕籍，一向追到温县，两万六千燕军步骑死的死、散的散，逃回温县的竟然不到五百骑，而晋军阵亡四百军士，重伤的约五百，此战以弱胜强，大获全胜——
桓温顿悟，大笑道：“燕见我屯兵不前，便不足暇收散卒，整兵再与我决斗，领兵者其干才慕容评乎？”
桓温只是想求稳，决非不想灭燕，今有陈操之为他翻开渡河的缺口，即下军令，西府与北府的五万雄师渡河，只留朱序、郭铨率两万众缓攻荥阳——
冉盛身披重甲立在白旄旗下，手里握着的双刃矛已被掌心的汗水打湿，他部下的六百设备划一的重马队整齐地列在却月阵中，马槊横举，随时能够上马杀敌——
“阿兄，让我率重骑杀出去吧，这战阵将近支撑不住了。”冉盛热血沸腾，有些沉不住气。
慕容评的二十万雄师溃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让燕主慕容暐始料不及，这时想逃往龙城都难了，只要死守，等候内黄、信都的燕军来救，君臣相对，惶惑不成整天。
南岸巩县的数千晋军安闲渡河，围攻温县，温县的两千守军被败退回城的五百残兵传染了败亡情感，竟弃城退往冀州朝歌。
燕军闻之，皆愤懑，莫有斗志。
龙骧将军田洛的四千步军率先渡河，是却月阵的主力，田洛看到他部下的这些能征惯战的田氏私兵伤亡不竭，心急如焚，对陈操之雪藏六百重马队不肯出战很有些不满，但这时必得遵令，并且他也信赖南岸的谢玄、蔡广会敏捷渡河来援，以是嘶吼着鼓励军士死守、杀敌——
燕主慕容暐乃以慕容评代慕容臧为使持节、南讨多数督，收拢败兵，更集四周州郡的军士，又得二十万众，要与晋军决斗于漳水南岸。
冉盛及其部下六百重马队早已忍无可忍，得令暴雷般呼应一声，敏捷执槊上马，却月阵的弓弩手一阵劲射后，将战车撤开，却月阵中间和两翼各翻开一个三丈缺口，六百北府重马队奔腾而出，其他步兵也跟在马队一齐冲杀——
桓温先得陈操之洛阳大捷的动静已是大喜，氐秦援燕的两万雄师甫出潼关便遭败绩，短期内秦军是不敢再觊觎洛阳了，仅仅隔了五日，又传来陈操之背水一战，击溃燕军三万步骑，斩首万余，俘敌五千，已占有温县——
十岁的慕容冲受任车骑大将军，这时也在坐，闻言嘲笑道：“桓温、陈操之，无能之辈也，只是乐安王更无能，乃至败绩，我大燕二十万雄师只是崩溃，并未被剿除，如何就要吓得谋奔龙城！”
陈操之道：“先欲急攻，乃是畏秦、燕联军也，今欲缓攻，是不欲慕容暐率众奔龙城也，奔龙城则不便催讨，我军归江南，鲜卑人又来扰乱，明公欲成大功，必尽擒燕群君臣。”
对岸的谢玄已知陈操之在北岸遇敌，但五艘楼船和十艘多桨快船都被激流冲到下流7、八里外，谢玄急与讨逆将军蔡广领四千劲卒沿岸往下流疾奔，完整不吝体力，漂到南岸下流的那十艘快船也知北岸告急，一面命军士拉纤，一面奋力划桨，谢玄、蔡广半路赶上，便率一千两百军士敏捷登上十艘快船，其他士卒乘楼船渡河——
慕容庙、李邽越战越心惊，燕军伤亡已不下两千人，却仍然没法扯开晋军的防备战阵，这背水一战的晋军弧形阵出人料想地固执坚固，慕容庙眼睛血红、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号令步骑冲锋，晋军不敷五千人，现在也应稀有百伤亡，拼下去，只要弧形战阵被翻开一个缺口，燕军铁骑踏入，就将是一面倒的大搏斗——
四千余晋军搏命抵当，他们的信心既源于南岸的救兵，更是陈操之说的“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堪，则骸骨不返。”军士沥血苦战，受箭伤刀疮的只要还能站得住，就决不退后——
燕主慕容暐闻知苻坚派出的救兵被晋军击败、晋军渡河侵温县、慕容庙战死、大司马慕容臧的二十万雄师望风而逃，大惊失容，急召太傅慕容评、侍中皇甫真、散骑侍郎乐嵩、左卫将军孟高档人商讨对策，尚书令阳骛此时已卧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