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焚枝
锦衣人不想我早已预感,先是一怔,而后答复:“昨夜入关,未轰动别人。燕王有疾,国中之事不成缺人,世子此行不宜多留,公主……”
礼官奏响熙平之章,百凤齐鸣的礼乐久久回旋,祭天之礼渐入序幕。
沉瞻的眼神在我脸上逗留很久,蓦地勾起一笑,顷刻令六合失容:“如此你也该想起,我的阿胭只要一个。”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走过萧贵妃身侧之时,她对我阴冷一笑,上扬的朱唇轻启,在我耳边缓缓吐出一句一字:“公主飞得再高,你和东宫一个也逃不掉。”
我的视野一花,被他挟着飞走。莲巫紧跟着追了两步,却被锦衣男人的脚力甩在了身后。
我风雅地向她施以一礼,道:“凤凰焚枝而涅槃,栖以梧桐,自是翔游于九天之上。”
世上总有一种沉默,令人如坐针毡,忐忑不安。当我与沉瞻相望而立时,我便从他幽深的瞳孔里读出我所问之言的荒唐。
绿树浓荫,初春杏子林间抽芽的新枝含着娇蕊,山间潮湿的氛围中带着泥土芳香,模糊能嗅到丝丝暗香。天气阴沉,几缕阳光透过层层乌云洒在层层杏子叶上,细碎地铺在他素雅的白衣上,融成碧莹莹的微芒。
我扬起下巴扫过阶下世人,平静的面庞之下一颗心怦怦直跳,将近突破胸膛。天光在我面宿世出斑斓的色采,我晓得从这一刻起,我爱上了站在顶峰的感受。
统统始于一场大火,终究一场搏斗。沉瞻给我的每一句,都是毁灭式的孤勇。而本日如果祁夜,见我孤掌难鸣,又会如何令我应允?
“燕王染疾,皇上龙体抱恙,如此机会倒是少见。若你再心狠一点,燕国王位现在便是你的。但我不能,我仍要保护高家的皇权与父皇的安危。这一趟出巡,即便昭元孤掌难鸣,也要令父皇改立太子,誓将扳倒萧氏!”我看着沉瞻,眼神突然冰冷,“前路险恶,错一步就是天国鬼域,不知世子是与我共进,还是一人独退?”
……
他盯着我眼神变得锋利,很久,道:“听闻你被突厥王子挟制,宇文祁夜为救你而坠崖。益州凶恶,你孤掌难鸣,不若与我同回燕国,太子之事也可从长计议。”
这个天下上,有很多东西是会上瘾的。比如我依靠香囊让本身睡得安稳。比如我离不开宇文祁夜的爱。上瘾是件伤害的事情,一旦堕入此中,便难以自拔,贪求获得更多,直到它俄然消逝之时,才发明本身早已将本身置于伤害之境。
“我与父王心中都住着一名‘阿胭’,倒是两位女子。”一阵风起,安静的湖面被吹皱,沉瞻的话语传入我的耳中,悠远得如同在报告一个尘封数载的故事。
“高息月,明天我们便同下修罗天国。天国中有我陪你,再没人敢杀你!”
半晌,我走到了他的身侧,开口:“不知世子这一句‘阿胭’,是在唤我,还是在唤城阳长公主?”
我昂首瞻仰神坛,熊熊烈火在我的瞳孔里炙烤。我的脑海中闪现出本身置身于一片火海当中亦真亦幻的画面,大火几欲将我吞噬,一个白衣男人紧紧抱住了我。
“皇子与公主,岂能够‘爱’而论?莫非不怕为天下所嘲笑?”当我问出这句话时,心中早已没底,那一夜贺兰寂的话语时候缭绕在我脑中,如同恶梦。
我正欲开口,莲巫看我的眼神却愈发奇特,我怔忡不已,定定谛视着她逐步放大的瞳孔,倏尔呼吸一滞——一名身着锦衣的男人自神坛烈火当中一跃而出,脚尖轻点,伸开双臂径直朝我背后飞来!
他后话含混,我却听懂此中之意,淡然一笑假装没听懂,回身朝湖边走去。
“阿胭,还好吗?”他没有转头,清冷的声声响起,短短几字却重重敲击在我的心上。
……高息月,天国鬼域,我替你去……
我走近了他,却没有说话。他挺直的后背几欲站成一棵树木,孤绝地发展在栖梧行宫遮天蔽日的林海中。
皇上与燕王同爱上一名女子,终究一人坐拥天下,一人当着清闲王爷,而那名女子却远赴他乡,带走了统统爱恨,独留下了我。男人用画像怀想曾经的挚爱,粉饰本身的心虚,然后持续本身的糊口。
莫名感受鼻间酸涩,我说不清心中压抑住的千头万绪。仿佛就如现在,甚么都在,甚么都变了。我与沉瞻,正应了佛家那一句“不成说”,一说即错,一说便是劫。他一句“阿胭”,已经道破了我百转多年未解的结。
“公主,借一步说话!”
当我从神坛之下款步而下,接管着潮汐般起伏的奖饰时,响彻九霄的万民高歌,哪怕与昭元无半分关联,也无不令我心生荡漾。
该来的终会到临,我既便孤身一人,也亦知本身逃不掉。
脑海中那片幽深的梧桐变得愈发苍郁浓厚,我听着沉瞻的话语,心中逐步发凉。
天俄然阴了下来,太阳被厚重的乌云遮挡。浩浩大荡的祭天步队打道回府,围观百姓纷繁作鸟兽散。风起,吹乱了我的鬓发。
我从惊吓中蓦地转头,只觉一阵疾风劈面,正欲闪躲却被他抓住肩头一把提了起来。
一滴雨点打在我的眼睑,我仰开端,感受着接踵滴落在脸庞的冰冷雨水。杏子树叶沙沙作响,凉意渗人。
“公主?”莲巫在我耳畔轻唤,我回过神迎上她摸干脆的目光,晓得我刚来益州之时神智倒置,这两日将将好转但仍令人担忧。
我回想起昔年栖梧行宫郁郁葱葱的梧桐,那是埋没着我统统丑恶的姿势,埋葬着我与沉瞻爱欲胶葛的孽债。我现在已不知当日我是否爱过他,只记获得眼下这刻,我还是怕他、躲他,却又不得不求他。
“救我……救我……”
“沉瞻,你此次来但是为了当日盟约?”我慎重地唤着他的名字,感觉这在我的影象中非常少有。
他的目光没有半分讳饰,无端令我想要闪躲。脑海中闪过我与他双双坠崖的画面,清楚得一如昨日产生的一样。
一起上我非常温馨,这令他奇特不已。直至我的视野逐步开阔,深幽杏林掩映着一汪浩渺潭水,一抹白衫孑然独立,远观一如世外谪仙,我才开口扣问:“世子何时到的益州?”
“公主,为何还不走?”莲巫已换好平常衣装,拿着巫具走来时,启露台上只剩我单独一人长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