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十一）
就算他想转头，不二也一定能让他留下。
“天然有的。”梅玄机低声道：“慕白哥哥也是师父的弟子，以是非论何时，鸿蒙寺里都有慕白哥哥的一席之地。”
躲着满山的官兵，两人刚走到半山腰，就遇见了下山来寻他的梅玄机。见她无事，苏沉央欣喜叫道：“玄机！”
走在望山脚下的梅林中，梅玄机的心中又是千百滋味。她扯了扯苏沉央的袖子，小声道：“苏大哥。”
梅玄机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是想娶我还是想死？”
“慕白哥哥，你入相了。”梅玄机面沉如水，道：“师父说过，繁华繁华，不过只是过往云烟。现在天下烽火四起，即便是你夺得了皇位，那也守不住吴国的万里江山。你与文帝争天下，倒不如尚了公主……”
唐慕白的声音很小，小到让梅玄机只听清开首的那一句。梅玄机松了放手，她想劝唐慕白放手，成果却被唐慕白用力的扯了一下。随后她连人带剑，都一并的撞进了唐慕白的怀里。
回过身，梅玄机亦是一脸的忧色。她张了张樱唇，还未喊出苏沉央的名字，藏匿在一旁的官兵便先冲了出来。
他让问，梅玄机便问，“慕白哥哥，驸马之位，尚还不敷吗？”
鸿蒙寺平常敲得都是四五六，四是四大皆空，五是五蕴皆苦，六是六根清净。苏沉央在内心冷静地数了数，待钟声停歇了，他又带着真之上了望山。
“并无。”梅玄机为他斟了一杯清茶，轻笑道：“只是我迩来闲着无事，便将这里一起清算了。”
“不！唐慕白，你不能死，你还不能死啊……”梅玄机慌了手脚，半晌后，鸿蒙寺里尼师便敲响了大钟。
“苏沉央！”梅玄机红着眼，直接扑向了苏沉央。还觉得她是要投怀送抱，苏沉央天然的伸开了双臂。等梅玄机跑到了他的面前，倒是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死到那里去了，你知不晓得，慕白哥哥他……”
“死了……”梅玄机面色惨白，她咬了咬唇角，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那另有师父……”她是文帝的长姐，如果她肯劝，文帝必定也会从轻发落。
唐慕白斩钉截铁道：“不敷。”
梅玄机抿着嘴角无声的笑了笑，三人结伴而行，再无人能闻声鸿蒙寺中的木鱼声。
“嗯？”
梅玄机垂着眼，心虚道：“对不起。”
梅玄机哽咽着消逝了声音，想着先前的钟声，苏沉央心中猛地一沉。
唐慕白拿着青霜剑，抚着尽是血污的剑身，他低声道：“可我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你还真是好高雅。”唐慕白端着茶杯，而后又吐了血。梅玄机取出一方素色的帕子递给了他，接过帕子轻拭了嘴角，唐慕白又道：“你就不问问？”
“也好。”看着血人一样的唐慕白，梅玄机走在前面，绕着诺大的寺院走了很久，两人才到了苏沉央曾住过的那座荒园。
“玄机！”苏沉央夺了一名官兵的大刀，道：“把眼睛闭上！”
“那就更该脱手了。”唐慕白教她如何拿剑，“在疆场上我用心兵败，现在我又杀了傅夷安举兵谋反，玄机，你感觉文帝还能容得下我？”
梅玄机让了路，唐慕白扫了那扇庄严寂静的木门一眼，点头道：“去荒园便可。”
“为甚么要说对不起？”苏沉央神采微凛，他握着双手，唯恐梅玄机遇说出“忏悔”二字。
“胡说！”苏沉央呵叱道：“他兵败京畿，必死无疑，这如何会是你的错！”抱住了梅玄机，他又安抚道：“玄机，无事的。你另有我，另有苏大哥……”
“尚娶傅夷安，本就不是我的志愿。”将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唐慕白冷声道：“文帝想要将她嫁与我，那我便举兵谋反给他看。”
梅玄机顿了半晌，说出了一堆足以让他忏悔的话。“还记得五年前你在寺中喝的第一碗粥吗？那是我做的。另有那件衣服，那实在是师父给你缝的……不过真的是我洗的，手洗的！”
唐慕白楞了一下，随后便将宝剑交到了梅玄机的手中。“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若你心中另有怨气，便也捅我一刀。”
“转头是岸？”唐慕白嗤笑，“玄机，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转头还能有岸？”
苏沉央抱了梅玄机，真之也见机的捂了眼。等哄好了怀里的女人，苏沉央又带着两人下了山。
山脚下，才被真之打醒的苏沉央拍了拍脑袋，听着绵长的钟声，他骇怪的看了一眼山顶。
“我说有，那便有！”即便是没有，她也会为他开出一片落脚之地。
为了他本身的大志大略，也为了当年枉死在文帝手中的宁侯。
“没用的。”攥着剑刃，唐慕白低声道：“如果文帝会听师父的话，师父又如何会在鸿蒙寺削发削发？另有你父亲，他也不至于落得一个……”
唐慕白皱了皱眉头，对梅玄机迷惑道：“但是有人住在这里？”
梅玄机举着双手，苏沉央却差点吐出了一口老血。他把那件衣服当作宝贝一样看了五年，本日她竟然跟他说那实在是出自别人之手？
不止是痛，还给她留下了一块永久难以治愈的芥蒂。
现在他一身血气，实在不敢进了寺中。
“还用选吗？”苏沉央一挑眼角，将一只陈腐粗糙的梅花簪塞进了她的手中，“当然是死……也要娶你啦！”
“慕白哥哥，佛祖向来不会痛恨。”看着那把青霜剑，梅玄机俄然摸了摸胸口，“倒是慕白哥哥的那一剑，叫玄机疼的很。”
“慕白哥哥！”梅玄机无法道：“转头是岸，也为了京畿的无辜百姓，你罢手吧。”
握着冰冷的刀柄，梅玄机摇了点头，“我不怨。”
揉着胸口，苏沉央讪讪道：“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
丢下了手中的血刃，苏沉央轻声道：“好了，已经无事了。”
“慕白他死了？”虽说他与唐慕白早已闹翻，但一代枭雄就此式微，他也不免有些痛心。
梅玄机拉着真之今后退了几步，而后两人又都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直到苏沉央说能够睁眼，两人才谨慎翼翼的睁了眼。
固然被叫做荒园，但那园子倒是极其洁净。不但是内里，就连那间青砖房里，也都被人给清算了出来。
唐慕白暮年也曾拜在不二门下，他是不二的弟子，梅玄机亦是，本日他以师兄自居，倒也并无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