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蟹酿橙
“不，是草字头，上面一个真假的真。”
郦贵妃奇道：“先帝常警告我们饮食务必从俭，切忌华侈，如何竟会让刘司膳做如许的菜？”
两局结束，郦贵妃让冯婧坐下与她饮茶，见冯婧表情颇佳，遂故作云淡风轻地提起太子的建议。一听太子之名，冯婧面上的笑容瞬息间隐去，沉吟斯须，暖和但果断地回绝了这个发起：“还望姨母奏知官家：冯婧学问陋劣，界画算学，不过是当年在闺中浅尝辄止的游戏，岂勇于御前矫饰。修建聚景园事关严峻，太后对寝阁布局，想必已有成竹在胸，且又有蒋苑使等高人主持扶植，我实不敢等闲置喙。还望官家恕罪，持续允我容身于尚食局中，做一名浅显的厨娘。”
郦贵妃不由睁目，很久后才轻叹一声，问：“大哥如何提及她来？”
蒖蒖侍立于一侧，听他们谈及刘司膳和菊夫人，大感猎奇，屏息聆听，等候听到她们更多事迹，天子却又不说了，另换了个话题，对郦贵妃道：“本日，大哥竟主动与我提起了冯婧……这大抵是选太子妃之过后的第一次。”
这个题目蒖蒖之前问过母亲，便按母亲奉告她的答复：“这名是我父亲取的。”
少顷，蒖蒖的菜品做好，她按郦贵妃叮咛，搁在盘中，本身端至帝妃席间。
蒖蒖先按宫规，用银箸从两个橙瓮中各取出少量蟹肉，搁入一小银碟中，请胡典膳尝过，待她点头表示味道合宜，且帝妃核阅无异状，再请帝妃以案上的醋、盐供食。天子尝了尝，笑道：“不错，有橙子暗香渗入，这蟹肉蟹膏格外香而鲜，丰腴的蟹膏也不感觉腻了。摆盘也有巧思，新酒菊花，香橙螃蟹，非常应这时节的景呀。”
郦贵妃顿时了然：“以是，他想到了小婧。”
蒖蒖在帝妃面前各奉上一个，别离为他们揭开枝顶，几缕热腾腾的雾气随之逸出，然后映出世人目中的是与金色橙汁相拌的蟹肉蟹膏。
这道“蟹酿橙”蒖蒖是按林泓赠她手札上的菜谱制作：挖空橙子后压迫少量橙汁，再选几只湖蟹，拆出蟹肉蟹膏，盛入橙瓮，拌入橙汁，覆好枝顶，将橙子置入小甑中，在水里插手酒、醋蒸熟。
“以是，这是极其豪侈的做法。”天子摆首叹道，“蝤蛑本就很贵，拆了这很多只蝤蛑的螯肉，剩下的蟹身所用有限，大多还是华侈了。”
天子笑道：“爹爹都不吃，我又岂敢接管。再三推让后，先帝便让刘司膳把这橙瓮给菊夫人送去了。”
郦贵妃也想到了这个题目：“但要做这一个橙瓮，得用多少只蝤蛑的螯肉呀？”
虽只得一上午的时候，胡典膳仍做出了好几道精美的菜，如荔枝白腰子、煎三色鲜、百宜羹等，还特地去尚食局调来一尾淮白鱼，做成官家爱吃的酒炊淮白鱼。官家见了亦赞这午膳丰厚，但未详细点评某道菜，不疾不徐地吃着，不时与郦贵妃扳谈几句。
天子便又问：“你是那里人？”
想是蒖蒖给天子留下的印象不错，他上步辇之前回顾看了看她，和言问：“你名字是甚么？”
聚景园蒖蒖也传闻过，位于清波门外，西湖之滨，是从先帝活着时便开端修建的皇故里林，因占地甚广，工程浩大，持续至今仍未完工。听官家转述太子的意义，仿佛冯婧对园林设想还很故意得，蒖蒖悄悄称奇：本身与冯婧相处的日子不算少，竟从未见她提及过，还觉得她整天研讨的只是厨艺。
“珍珍？是珍珠的珍么？”
“用心于厨艺，没甚么不好。”冯婧道，“以往决计表示那很多技艺，终究不过是自寻烦恼。我哭过，怨过，烦闷过很长时候，最后是在追随点心暖和而甜美的香气中找到了安宁。何况技艺无高低，关头看人如何利用。一名优良的厨娘，一定逊于能营建园林的大师，因为她能够用食品在民气里营建一个暖和的故里。”
这菜一上来便吸引了天子的目光：看上去是两个大橙子，光彩金黄，带枝的顶部看得出是切开过的，有整齐的一圈刀痕，但这枝顶还是覆在上面，保持着橙子完整的形状，盛橙子的银盘上还搁着两枝色彩鲜妍的小菊。
天子道：“早朝后，主持修建聚景园的蒋苑使求见我，说此前把园中太后寝殿天井的图纸送入慈福宫，太后答复说需求点窜。蒋苑使改了好几次，太后均不对劲，但详细该如何改，却又不明示。蒋苑使无计可施，便来咨询我定见。当时太子正幸亏我身边，冷静听我们对话，又细看蒋苑使图纸，厥后待蒋苑使退去后，便开口对我说：'太后或许是感觉寝殿天井与男人居处罚歧，务必端庄而不失秀美，大气而不失精美。蒋苑使的设想恢弘不足，但灵秀不敷，恐怕，须有一名对楼宇园林有观点的女子来提定见。”
而后郦贵妃每餐必食蒖蒖所做馔肴，因其饮食气势大异于以往滋补药膳，较着更能获郦贵妃喜爱。进膳时贵妃也爱召蒖蒖从旁服侍，蒖蒖脾气本不像普通宫内浑家那般拘束，常眉飞色舞地与她说些宫外见闻，贵妃听得兴趣盎然，表情也好了很多。蒖蒖又建议贵妃经常停止些投壶踢毽之类的活动，鼓励她多在后苑漫步，贵妃依言而行，精力也很有好转，颓态大减。
天子已经好久没来与郦贵妃一同进膳了，阁中人均雀跃不已，驰驱相告。胡典膳更觉重担在身，叮咛蒖蒖好生筹办本身的菜后便自行去选材，开端繁忙起来。
蒖蒖欠身答复：“我叫吴蒖蒖。”
第二局蒖蒖建议比技能，她也不遑多让，先是两箭各投入壶耳，完成“贯耳”，继而让人倒去壶中豆子，然后投一箭入内，待箭反弹跃出，接住后再次投入壶里去，博得围观世人一片喝采。
一日贵妃传语胡典膳说，官家午间将驾临来凤阁进膳，须经心筹办饮食，并特别叮嘱蒖蒖，务必做一道可令人耳目一新的好菜，供官家咀嚼。
午膳后天子要回福宁殿，温言让欲出门送他的郦贵妃留步，叮嘱她好生安息将养，贵妃便敛衽相送，再让蒖蒖等阁中浑家将天子送至阁门外。
郦贵妃依言而行，当日下午便让蒖蒖将冯婧请来，与贵妃在阁中投壶。
蝤蛑是大青蟹，螯肉大而紧实，非常鲜香。蒖蒖遐想这螯肉蟹酿橙，暗觉味道能够比湖蟹做的更清爽甘香，只是要填满一个大橙子，只怕得拆十几二十只蝤蛑的螯。
郦贵妃品赏后也道好，说这做法有新意，天子旋即奉告她：“实在，以橙瓮蒸蟹的做法先帝在位时已有。当年刘司膳便为先帝做过，并且是用蝤蛑的大螯拆肉，填满橙子后蒸出来，一块块红色的螯肉浸在橙汁中，如白玉敷金，煞是都雅。”
“这大抵是齐太师家的做法。”天子道，“刘司膳做好后奉与先帝，先帝不食，命她转奉给我。”
蒖蒖下拜施礼谢官家夸奖，起家时悄悄打量了他一下。官家约四十岁高低，鼻若悬胆，端倪清和，蓄有美髯。大抵因勤练骑射，他肤色偏黑，但周身看来，还是儒雅多过武人气质，现在含笑看着她，状甚驯良。
“哦，浦江……”天子点点头，朝她笑笑，不再说甚么，上步辇分开了来凤阁。
郦贵妃沉默很久，方才道：“但是，当初入尚食局是她本身的意义。官家本来是想让她跟着尚宫学习几年，再给她个高职位的……这孩子看上去和顺和顺，实则性子很有几分固执。臣妾也想让她参与聚景园设想，为太后尽忠，可不知她现下内心如何想，是否担忧是以事再招人群情……”
蒖蒖思考着，逡巡的目光移至生果栏中的橙子时，心中灵光一现，俄然有了主张。
“浦江，我是浦江人。”蒖蒖答道。
这是蒖蒖初次见冯婧玩这游戏，冯婧的表示也令她刮目相看，第一局冯婧掷出的箭便每一支都投入壶口，得了个“全壶”。执箭投掷前她两眉暗蹙，凝眸对准间那神情沉着而专注，透着一丝刚毅豪气，浑不似那传说中被无情丢弃的荏弱女子。
“菊夫人……”郦贵妃有些错愕，旋即与天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哑然发笑。
“大哥说，冯婧会画界画，精于算学，对土木工程亦有体味，何况她身为浑家，便利出入慈福宫，劈面咨询太后定见，有她参与设想，必能遂太后情意。”天子持续说，又感慨道，“实在，大哥说的没错，冯婧是少见的才女，当初我们让她屈居尚食局，真是委曲她了。”
蒖蒖环顾现有食材，发明也无甚特别珍稀的，最好的应当就是应季的湖蟹，正值膏满黄肥之时。不过，也正因应季，官家克日炊事中只怕也少不了湖蟹，若只是平常蒸煮，如何令人耳目一新？
天子想了想，道：“或者你暗里找她来问问，尽量劝她一劝，让她接管，别孤负了大哥保举的美意。他们今后或是以事有转机，也未可知。”
郦贵妃诘问：“官家吃了么？”
郦贵妃叹道：“当年让你入尚食局，原是权益之计，官家与我都感觉委曲了你，迟早总要你从中出来，另寻个配得上你才调的职位。”
天子沉吟，然后含笑对她道：“蒖是瑞草的种子，这名字挺好，高雅，又有些意义……是谁给你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