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心事(上)
我一想,也是事理。
公子道:“我先回府一趟。”
正张望之时, 皇太孙的声音忽而在我中间响起:“云霓生,前次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公子沉默了一下,又问:“平原王呢?”
心底叹口气,我看向皇太孙,道:“殿下想问甚么,还是直说吧。”
皇太孙神采老成:“我母亲那人连司州都未曾出过,行走三里便要喊累,还挑食。”
“圣上?”公子问,“这是如何回事?”
范景道到底是老臣, 考虑事情更沉稳一些。
“这储君我不想做了,不成么?”
这是他先前就说过的,我晓得以公子的体贴,不会反对。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的。
太子妃和皇太孙听得这话, 神采却无很多窜改。
我说:“殿下乃储君,却说甚么要跟我走,不是谈笑是甚。”
公子看着他,又望了望宝楼,没有说话。
我想起计议之时,曹叔曾问过我何时分开桓府。我奉告过他,该当就在他们到手后不久。
不但是不舍,另有惭愧。因为我晓得他得知以后,定然会吃惊和不解,而我,一句解释也不能留下……内心不由地肖想他的模样,忽而难过起来。
“冼马为妾母子驰驱好久, 倒是操心了。”她谛视着沈冲,声音暖和。
这么想来,我不由有些不幸沈冲和范景道。二人搏命保护皇太孙至此,乃是一心盼着由他作为正统稳定时势,却不想皇太孙固然小小年纪,却自有了筹算。
我狠了狠心,对公子小声道:“公子,我想回府去歇一歇。”
那暗渠毕竟狭小,现在太子妃和皇太孙已经不必躲藏,走暗渠显得有失身份。且皇后尸首也须得收敛, 通行费事不便。
我几近被这话吓了一跳,看着他,半晌,强装安静:“殿下说的甚么话,甚么走?”
这时,远处倏而响起些喧闹之声,望去,倒是一个军士兴冲冲地跑返来,禀报导:“殿下!府尹!东宫的兵马和仪仗来了!”
我弯了弯唇角,转开目光。
皇太孙目光微亮,小脸上竟是可贵地暴露了一点笑意。
远远路过宝楼时,我瞥见宫门敞开,中间的高墙也破了口儿,前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尸首,军士正在清算。
我和公子跟从仪仗出去的时候,只见四周仍有些狼籍的模样,但不再有乱军流窜,而见到皇太孙仪仗,慎思宫中的军士纷繁施礼下拜。
“死了。”骑郎道。
皇太孙一愣:“自是晓得?”
实在公子先前也差未几就是如许,但他起码为出征筹办了好久。而太子妃如许的娇弱贵妇人,只怕确切没法对付长途跋涉,何况还拖着皇太孙这么一个半大的儿子。
“不必从暗渠出宫,”沈冲道,“请殿下与太子妃在此等待半晌,圣上定会遣人来迎。”
我惊奇地看着皇太孙。
东宫的兵马和仪仗确是范景道带来,非常昌大,宫道上几近站不下。
公子了然,暴露放心之色:“如此, 确切稳妥。”
“便是你到我身边来之事。”他说,“云霓生,我今后回了东宫,便是皇太孙了。你到我身边来,我保这世上不会有人欺负你。”
沈冲浅笑道:“我等接到信时,范少傅即修书一封,让我拿去找赵府尹,范少傅即入宫去面圣,禀明太子妃与皇太孙之事,请圣上命令迎回太子妃与皇太孙。”
我哂然。
“你奉告我,如何可不做这皇太孙。”他说。
沈冲一礼:“此乃臣等本分。”
世人皆是一振,太子妃马上从安息的榻上站了起来。
我:“……”
皇太孙愣了愣,目光似有些纠结,半晌,却道:“那……我随你走呢?”
东宫的仪仗可顺利来到,便意味着慎思宫中的乱事已经消弭。
“母亲说过,报酬刀俎我为鱼肉。”皇太孙道,“有衣食便可,我不要天下。”
骑郎道:“禀桓侍郎,宝楼先前被军士攻破,与庞氏乱党苦战。现在庞氏乱党皆已尽诛。”
皇太孙的脸绷起来:“我未曾谈笑。”
沈冲讶然:“你呢?”
我转头,只见皇太孙不晓得甚么时候走来了我的身边,看着我,乌黑的双眸安静。
“这世上,无人可欺负我。”我对皇太孙道,“我不会随殿下去东宫。”
世人簇拥着皇太孙和太子妃车驾出了宫门,往皇宫而去。
“宝楼被攻破之时,平原王与王府卫尉庞玄一道冲出,死于乱军当中。”
世人说着话,赵绾在一旁繁忙起来, 又是派人往慎思宫里检察情势, 又是派人去四周寻觅些坐榻等物来, 给太子妃和皇太孙安息。
“你必然会走。”皇太孙淡淡道,“你并非久居人下之人,就算现在不会,今后也会。”
“宝楼中如何了?”我听到公子骑在顿时,问中间一个随行的慎思宫的骑郎问道。
公子却道:“有我母亲在,不会少得了我。”
“枭首死的。”那骑郎道,“传闻他倒是怪,没了首级,也不知是被何人枭了去。咄咄怪事,莫非另有人会藏着个首级不说……”
我说:“殿下切不成这般谈笑,别人听到了只怕还要责备于我。”
我猜疑地看着他,倏而有了些兴趣。
皇太孙却无所表示,立在一旁,俄然,将眼睛看向我。
我不由地再度看向四周,幸亏四周无人重视,声音也充足低,只要我和他能闻声。
我笑了笑:“我可甚么也未曾说。”说罢,不再理他,往公子那边走去。
“前次说的何事?”我装傻问道。
他也看着我,神采当真。
“殿下既然不想做,为何当初不承诺太子妃远走?”我问。
“如何死的?”
我:“……”
“云霓生……”皇太孙暴露焦急之色。
“为何?”他问。
我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公子,仿佛再多逗留一瞬,就会心软……
我晓得这话没错,不过从公子如许狷介朴重的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感觉有些惊奇。
这些年来,我在诸多王公贵胄中所见,大多数人都只恨没有生在龙椅上,就算是城阳王那样常日看上去醉心淡青的闲散脾气,对皇位却也并非全无肖想。唯有这位皇太孙,名正言顺的储君,却竟然说不想要天下。
而现在,恰是阿谁时候。
我心中一动,问道:“你说庞氏乱党已尽诛,庞逢也死了么?”
我听着他干脆,心中却已经了然。
见到太子妃与皇太孙安然无恙,范景道亦是暴露放心之色。他冲动地上前,向太子妃和皇太孙伏地膜拜,而后奉告二人,天子听闻了原委以后,甚为欣喜,马上调派东宫仪仗来将二人接入宫中。
慎思宫中的乱事未结束,花圃中虽安宁下来,但世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我低低道:“皇太孙可知孙膑?”
“自是不成,那样会饿死。”
我忙策马跟上,道:“公子为何不去宫中?圣上定要论功行赏。”
皇太孙看着我:“你是说……装疯?”
他既然说出这般话来,想必是不能等闲放过我了。
曹麟说他们要取庞逢首级。方才在人群中的仓促一眼,我晓得曹麟他们也已经混入到了慎思宫,而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得了手。
我看不由地看向公子,忽而风趣迟疑。
我说:“庞涓要杀孙膑,连杀手都备好了,孙膑却如何逃脱了?”
沈冲看着他,半晌,又看向我。
我:“……”
公然,他承诺下来,却去对沈冲道:“你与少傅先送皇太孙和太子妃回宫。”
太子妃暴露感慨之色,向范景道扣问天子的身材,范景道一一答来,太子妃欣喜不已。
“既如此,殿下持续做皇太孙就是了。”我说,“将来这天下都是殿下的,何愁衣食。”
世人皆讶然。
公子道:“不为何,有些乏了。”说罢,对他微浅笑了笑,打一打马,往桓府的方向而去。
我闻言,与沈冲一样惊奇。
我哂然,看着皇太孙,忽而感觉有些唏嘘。这般小小年纪,换成别人,大抵味承诺些财帛吃食玩乐之类的好处,他却说甚么欺负不欺负。我瞥向公子,只见他正与沈冲说着话,并未留意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