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别离(下)
我抿抿唇,浅笑:“或许。”
没多久,门翻开,是老张。他看到我, 暴露迷惑之色, 道:“这位郎君, 你是……”
老张不是啰嗦的人,说了些话以后,我到地窖里去看了看祖父的书。只见它们完无缺好,仍如当初放出去时一样。很多日前,我将畴前本身去荀府偷出来的二十余本也放了返来,归作一处,现在倒是省了我再回桓府去取的费事。
实在这些无字书内里,最有效最风趣的部分,我自幼看过不下十遍,早已熟记于心。只是想到我会有一阵光阴看不到它们,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我的那些金子,就藏在此中最偏僻的一处佛塔里。
一金有半斤重,二百六十金,便是一百三十斤,乃是一个成人的体重。这么重的物什,我就算能扛得起来,要溜走也难,以是我事前做了预备,分次带出了府去。
老张应一声,马上去取来笔墨。
我在案前坐下,写了一封短信。伍祥识得我的笔迹,不消写明,他也会晓得这是何人写的。在信中,我奉告他,这些书都是务必按畴前的模样收好,但务必保密,莫让人晓得。
这不出我所料,闻知庞逢的死讯以后,我没有来槐树里,便是晓得曹叔定然不会在。
分开槐树里以后,我到了大市里,挑了一辆拉水的马车。那马车非常不错,马匹算得结实,上面的水桶有开阔的天窗,除了水以外,还可放入大件的物什,且代价还比坐人的马车便宜多了。一番侃价以后,我花掉身上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下来。
写好以后,我将信交给老张,道:“将书送到田庄时,务必做得埋没些,最后入夜再去,免得教人窥见。”
“他不信有甚体例?连长公主劝的话都不听。”
我笑了笑, 说:“我不是返来了。曹叔他们可在内里?”
老张叹口气,亦笑笑,道:“如此,女君保重,如有事,定然要奉告我等。”
那围墙外也是一片僻静的去处,挨着一处废宅。我将马车停在围墙外,将马拴住,然后翻墙入内。
马车上走畴昔,未几,那些人的话语声垂垂听不清。
老张眼睛倏而一亮,忙让我入内。
现在第一样和第二样都已经措置稳妥,两份契书也在我身上,并无遗漏。
那前门上没有锁,我在上面叩了三下, 隔了半晌,又叩一下。
老张道:“这我免得,我恰好过两日要往荆州一趟,这书我便顺道亲身送去淮南,可保万无一失。”
老张马上道:“女君客气,有何事,但叮咛便是。”
但现在回程,我望着桓府的方向,终究,还是赶着马车往那边而去。
取金子的机会,不能早也不能晚。毕竟是做贼一样的事,太早了总怕人瞥见,而过了戌时以后,天气全黑,城中要宵禁,驾着马车走在路上,如果碰到了巡查的军士,则恐怕会有费事。因而,我挑着天气擦黑的时候,赶着马车往斑鸠寺而去。
我伸手摸一摸,是一片温热的水迹。
我沉吟,摇了点头:“我暂不去益州。”
曹叔不愧是曹叔,比我复苏很多,晓得长公主如许的人不是好相与之辈,本身要务缠身也不忘提点我。可惜我毕竟还是太粗心,差点着了她的道。幸亏统统都挽救了过来,而我,也真的到了分开的时候。
那庙叫斑鸠寺,是前朝所建,在雒阳不算很驰名,但占地甚大。新庙是先帝时,善男信女筹集财帛所建,香火畅旺,另有园子可供赏景和吃斋用茶。而旧庙因得几经烽火破坏,现在仅在斑鸠寺的一角留着一处破褴褛烂的塔林,杂草和树木丛生,无人问津。来斑鸠寺里拜佛的人,不会有人到塔林去。因很多年人迹罕至,塔林中狐鼠出没,就算白日里看着,也有几分瘆人,因此生出好些鬼怪传闻,四周的闲人顽童都避之不及。
老张讶然:“女君莫非还要回桓府?女君听我一句,女君既然一向想走,现在机会恰好,莫再归去了。”
实在长公主说我盗窃,并不算冤枉我。只是我盗取的,并不是府里的财帛,而是我那契书。
还未到戌时,桓府门前已经点亮了灯。
四周温馨寥寂,没有人影,也没有一点人声,只要北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的声音,另有晚鸦苦楚的叫声,确是阴沉。我熟稔地扒开高草,找到了那处佛塔,爬上去。
当然,光天化日,马上去取难保要被人瞥见,且我也不能两手空空位去,总要有些筹办。
在我的计议中,有四样物什,乃是我不管如何都要带走的。一是祖父的书,二是公子赠我的物什,三田庄和我的契书,四是金子。
我点头:“放心好了。”
来之时,我一度怕本身忍不住分神,绕了个道,避开桓府。
老张摆了摆手,又道:“女君说有事要做,不知何事?不若奉告我,我可帮一把。”
“……公子也是,不是都找到尸首了么?如何还找?”
老张将信收好,看着我,忽而道:“女君办完了事,便会去益州么?”
耳边仿佛又盘桓着阿谁声音。
从斑鸠寺回槐树里,能够颠末桓府的门前。
现在独一还未在手的,就是金子。
我说:“我祖父的那些书,烦你派人替我运回淮南。”
对于我而言,这塔林乃是绝佳的藏宝之所。
而在信的后半截,曹叔语重心长,警告我桓府不成再久留,不管有甚么好处都不成再迷恋,不然恐怕要肇事端。我分开以后,可速速往成都去。当年祖父带着我小住过一阵的宅子,他还留着,我就到那边去。他和曹麟把手上的事措置过以后,就会去找我。
我最后一次往这内里藏金子,是两日前。当时,沈冲方才被撤了太子冼马,在我的建议之下,与公子和桓瓖三人分头去筹办救援之事。而我,已经在打着分开的主张。
“女君,”老张说,“先生走前奉告过我,若女君要去益州,我便陪着女君同往。不知女君如何筹算?”
实在,我曾想过本身将这些书运回淮南,但想想前次去淮南的经历,还是作罢。我如果单身上路,平常防身之事倒是不必挂虑,但拉着一大车书则不一样,如果碰到地痞匪盗,则不敢包管万无一失。颠末前次的事,我晓得老张的本事不小。既然夏侯衷的人在他面前都须得摆出几分客气,那么由他帮手运归去,天然要比我还稳妥很多。
“他们和吕稷昨日都归去了, 我一人留在此处看管宅院。”老张说罢,从怀中将一封信拿出来,交给我,“这是先生让我交给女君的,今晨我去桓府,就是要给女君送信。”
我点头,将那信接过来。
我坐在车上,却怔忡不已,望着天涯一抹即将消逝的浓云发楞。
老张了然,道:“此事简朴,女君放心。除了书以外,可另有别的物什?”
公然。
我晓得老张是可靠的人,浅笑点头:“那便有劳了。”
看过信以后,我心中长叹。
我攒下的一共有二百六十金,不过它们都不在桓府。
这佛塔因为被扒过,已经没有了顶。爬到上面,我一眼就看到了内里的承担,一件一件取出来,来回数次以后,才全数放到了马车上。统统伏贴,我拍鼓掌上和衣服上的灰,解了马,坐到前面,往槐树里的方向而去。
眼眶倏而又在发涩,颊上倏而凉凉的。
从那过夜的宅院里分开以后, 我起首用妆粉将面庞改了改,还在唇边贴了小胡子。看来结果不错, 起码老张没有认出来。
我亲身给这些箱子上了锁,对老张说:“老张,彻夜我恐怕要在此处住下,不知可便利?”
“有甚不便。”老张道,“女君可贵来住,老叟求之不得。”
我说:“老张,是我。”
至于藏金的地点,乃是在离桓府不远的一处庙里。
那马车走得不快, 回到雒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风景。
“再替我捎一封信给田庄中的伍祥。”我说,“可有纸笔?”
我在槐树里四周下了马车,四周望了望,独自往槐树里而去。
我笑了笑:“我天然也不会回桓府,只是另有别的事要做。老张,我有一事须得请你帮手,不知你情愿不肯意。”
我说:“不必。只是我另有一封信,要给曹叔,你见了他,可替我转交。”说罢,我又提笔,别的写上一封,将今后之事交代在信上。写完以后,我装好,封口,交给老张。
但在昔日,这般时分,桓府的仆人们都已经入宅落锁,门前不会有甚么人。而本日倒是分歧,我看着侧门敞开着,有人走进走出,门前另有几小我在扎堆说着话。
“女君!”他看着我, 如获重释, 道,“你究竟去了那边?我等可担忧死了!本日凌晨,我本来想去桓府那石榴树之处给你报个动静,不料颠末侧门之时, 听那些仆人群情说你失落了!”
前朝乱时,曾有匪盗觉得这些塔内里有传说中的佛骨舍利,有几处塔被盗掘了开来,内里被掏空。加上塔林边上的围墙低矮,易于翻越,将物什临时藏在此中,乃是非常便当。
长公主看似谨慎,实在跟我一样托大,料定桓府中侍卫主子浩繁,就算有贼出去也不会偷到她的头上。而她对我那契书是当真看不上,随随便便地丢在了装平常所用杂物的小匣里,我随随便便翻找就看到了。若非公子在后园里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恐怕真的会跟长公主期许的那样,来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想阴差阳错,我终究竟是要装死。
拆开看,只见恰是曹叔的笔迹。他说雒阳之事已经落定,他和曹麟另有别的事要做,须得分开一阵。
长公主不信赖我,一样的,我也并不信赖她。昨日分开慎思宫回到桓府的之前,我就已经想好,既然本身惹事太多,那么为了制止横生枝节,最好还是不等长公主发话便本身分开。以是,在公子拜别以后,我到长公主宅院里兜圈,趁便潜入她的房中,将我的契书偷了出来。
——等我返来……
我假装是个送水的,驾着马车,渐渐悠悠地从他们面前的不远处颠末,只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笑了笑,谢过。
“唉,公子老是这般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