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暗箭(上)
我说:“昨夜那张县尉气势汹汹而来,像是定要将老三和阿泰拿住。司盐校尉就要到海盐梭巡,县长急于脱身,定然要找推委替死之人。二位可想一想,就算昨夜安然畴昔,他们也不过是看在虞公子的面上放了万安馆一马,对府上可一定。只怕诸位在此不成久留,须寻一个稳妥之地暂避才是。”
我说:“不知诸位要去多久?”
那是郭维的兄长郭老迈的声音。
“那么第二呢?”我又问。
见他们二人都不言语, 我晓得这些说得也差未几了,该到了安抚的时候。
阿香家贫, 祖上只传下了几分薄田, 却有七八口人要养, 这些年端赖她在城里帮佣。而老钱虽是本来万安馆一向以来的奴婢, 但我晓得他并非甘心如此,一向想着赎身之事。我这番话,就是冲着二人的心机去的。
我浅笑,拿起杯子,抿一口茶。
我并不担忧阿谁给侯钜出馊主张的人会再给我找费事。侯钜这小我混迹宦海多年,自有衡量短长的本领,司盐校尉他惹不起,虞衍他也一样惹不起,不会不看虞衍的面子。
我莞尔,又将馆中之事交代一番以后,与小莺登车而去。
“哦?”郭维道,“何事?”
四周一阵温馨,只余远处沙岸上波浪不紧不慢的声音。
我没有答话,转头叮咛小莺,让她和阿冉去四周的乡里中买些酒食来。小莺应一声,把茶放下,回身走开,去叫阿冉。
我莞尔:“算不得高见。不过有个一劳永逸之法,简练又稳妥,想来诸位用获得。”
他话没说完,郭老迈咳了一声,将他的话打断。
本着那自求安稳之心,这两年来,我一贯纯良,人畜有害。不过,那是别人与我相安无事之故。暗箭难防,现在既然有人不想让我好过,我若一味装软让步,则轻易让人得寸进尺,后患无穷。
郭老迈三四十岁,比郭维的年记要大上很多。他的身形虽不高,但非常精干,一双眼睛精光四现,见了客人永久带三分笑,说话和蔼。我与郭老迈打的交道不如郭维多,但毕竟他和郭维是一家人,不算陌生。
郭老迈看着我,没有说话。
世人皆讶然。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说:“你安知本日之事,非他出面不成?”
“昨夜能过关,实在也并非妾一人之力。”我说,“幸亏虞公子路过敝馆,路见不平,那张县尉才未曾胶葛好久。”
“夫人笑甚。”郭维在一旁道。
“我今晨回到家中之时,才听二弟提及此事。”酬酢一番以后,郭老迈感慨道,“鄙人忸捏,几乎给夫人招惹了费事,左思右想,实在过意不去,正想到城中登门伸谢,不想夫人却来了。”
郭维瞪着他,面色涨红,却没有再出声。
阿香笑道:“夫人放心去吧,此处有我等在,必是安稳。”
郭老大出去看到我,笑呵呵地拱手见礼:“鄙人方才见夫人车马停在了内里,便晓得夫人返来了,特来拜访。”说罢,他让阿泰上前,将手中的两盒海产奉上。
我说:“我笑诸位想得太妙。”
“想来夫人另有高见,未曾说完。”他说。
“开口!”郭老迈俄然出声断喝。
郭家兄弟二人的目光皆定了定,半晌,郭老迈笑了笑,道:“不知夫人何有此问?”
小莺将煮好的茶端上来,阿泰瞅着她,唇角抿了抿。
“郭老迈莫焦急,我另有第三问。”说罢,我看着郭维,“今晨老三和阿泰早早分开了万安馆,不知一起上可曾受报酬难?”
郭维愣了愣,半晌,一笑:“最大的是谁,夫人莫非不知?”
“甚么都瞒不过夫人。”郭老迈终究笑了一声,叹道,“如夫人所言,我等亦是此想。”
“那可一定。”我不紧不慢道,“有一事,我昨日甚想问老三,不过不得余暇。”
侯钜么……
待他们二人出了门,我看向郭维,道:“这海盐县中,最大的私盐商是谁?”
只见他悠哉地喝着茶:“昨日夫人奇策,他甚么也未曾搜到。就算虞衍未曾出面,他也自会无趣分开。”
海边的屋宅,不像别处那样讲究,所谓院墙也不过是矮篱笆柴扉。我昂首看去,一眼便瞥见了郭老迈短小精干的身影,跟在他身后的,另有郭维和阿泰。
我正色:“今后若须得请虞公子出面,我自会去请。虞氏那般人家面子虽大,却非我等等闲招惹得起。万安馆这般小户买卖,开门关门不过他们喜怒一念之事。阿香,你在海盐多年,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不过举手之劳,郭老迈客气何为。”我亦笑,不客气地让小莺接了礼品,请世人坐下。
郭老迈道:“自是躲过了风头就返来。”
方才我说这话,郭老迈不会不清楚。究竟上,我看他们三人穿戴得划一,腰上还别了酒囊,一副要上路的模样。想来出了这院子以后,他们便要上路,往别处躲上一阵子。
这话我说得诚心,连本身都几近要信了。
老钱道:“夫人所言极是,我等晓得了。”
郭老迈点头,正待说话,郭维在一旁忽而道:“那不见得。”
“夫人,”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敛起,道,“如有话,但说无妨。”
他们二人退出去以后,我从案前起家,伸展了一下筋骨。
“啪”一声,郭维将手中茶杯叩在案上,冷着脸道,“夫人所言有理!兄长,我早说过那侯钜不会等闲放过我等!前次我等从舟山返来之时,碰到海盗打劫之事,兄长忘了?那些人与县长早有勾搭,那个不知,若非我等船好跑得快,早已经被剁了喂鱼!那奸人打的甚么主张,现在连倪夫人都看出来了,兄长还顾虑甚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我给手指松着骨,望着案上火光微动的油灯,心中嘲笑。
小莺忙去开了门。
我天然晓得。那侯钜之以是焦急,乃是因为他名下占了海盐县私盐买卖的大头。
他的面上倏而规复了和蔼之色,倒是目光炯炯。
故而第二日,我如先前所言,带上小莺,重新又清算了行囊往乡间去。
我说:“若我未曾记错,府上与县府之间的恩仇,可并非张郅欠了点赌债这般简朴。余姚那边的盐商,畴前收的是县长那边的私盐,现在皆转而跟府上要货,郭老迈觉得,县长会乐意?郭老迈在海盐行商多年,县长为人,当是深知。他既然要拿府上开刀,定然一不做二不休,莫非事过以后,诸位再回海盐县来,他就会漂亮放过?”
到了海边的时候,恰好到中午。这处所,昨日才来过,不想恰好刚过一日就走了返来,连打扫都不必。
阿香却神采犹疑,道:“夫人话虽如此,那虞公子乃是海盐大户,连县府都要看他面色。下次再遇得本日这般事,莫非夫人也不想请他出面?”
临行前,我对送出门来的老钱和阿香道:“寒食前后,馆中便全交与你二人,如有对付不得之事,便派人去奉告我。”
兄弟二人相觑一眼,阿泰却“哼”一声,怒道:“何止难堪。我与二叔才出了万安馆,就被士卒拦下搜身,几近将鞋底都翻了,出城之时又被搜了一遍,那张郅部下的人仿佛还想来拿我二人。幸亏二叔机灵,趁着一堆骡马进城,带我趁乱钻了出去……”
我将语气放缓下来, 道:“这两年,我尽量不虐待你们。本日提及此事, 亦不过是为了提示。你二人也晓得, 我一个孀妇, 在海盐县城中人生地不熟, 实在不易。我能将万安馆保持至今, 岂是靠那甚么虞公子陈公子?还不是靠着我等世人夙夜筹划,辛苦得来。两年来, 我等朝夕相对, 似家人普通, 有甚么话我也从不藏起。本日我便与你二人交底, 我寡居数年,再嫁之事从不考虑,你们亦不必再为我操心。这万安馆既是我划一心运营,我天然也不会少了你们的一份。我等勠力同心,踏结结实将它运营起来, 靠着它安安稳稳过殷实日子, 岂不比甚么都好?”
“昨夜若非夫人脱手,犬子几近闯下大祸。”郭老迈道,“戋戋薄礼,聊表谢意,还望夫人不弃。”
“怎讲?”郭老迈神采不动。
实在我之以是来此,除了此乃本来计议,亦是为了见一见郭老迈。现在他主动上门,倒也省了我一番力量。
郭老迈没有理他,转而看向我。
阿香想了想,点头,不再有贰言。
这话大抵不错,但我并不筹算附和。
阿香惊诧。
我也看着他。
为我驾车的仆人叫阿冉,我让他去庖厨中生火,将万安馆带来的饭菜热一热。而后,我从屋里拿出昨日未翻完的那本书,到院子里去看。
公然,阿香和老钱听着,面上亦动容起来。
翻没多久,院子外忽而传来一个声音:“但是倪夫人返来了?”
彻夜之事,好歹是畴昔了。我一边放松着思路,一边想,阿谁最要紧的司盐校尉还没有来到海盐,便给我找了这么大的费事,想来侯钜的确是焦急了。
二人颠末我昨夜那番许愿,现在仿佛精力抖擞。